南蠻巫神此時的心思無人知曉。

　他掩飾的很好。

　從李雲逸和白蓮聖母道說江小蟬身上的秘密時，他就沉默了，宛如一塊石頭，站在一旁。

　這時。

　或許是因為已經開口，又或者是李雲逸的強勢逼迫，白蓮聖母終於打開了話匣子，沉悶的聲音徐徐傳來。

　“關於如何補全大道缺失，據我所知，一直有人在不斷嘗試，從未放棄。”

　“不過，你應該也能想到，有資格接觸這件事的，必然是我界至強。以老身的淺薄根基，原來根本不知曉此事，直到那天……我那哥哥和嫂子突然消失，魂燈熄滅，小嬋安然歸來。我本以為，那是天降福緣，蒼天命留一線，可哪曾想到，在她三個月之時突然身顯大道之力……”

　大道?！

　江小蟬在三個月大的時候就顯化出大道之力了?

　白蓮聖母其聲隱隱震顫，似乎在極力壓製回憶中的痛楚，李雲逸原本並未在意，直到最後一句，臉色立刻一變。

　“我覺察異常，這才連忙用神源將她封禁，尋求明醫救助，正是在途中，知曉小嬋因為先天寒霜之體的緣故，被人暗中算計，體內被種下了一枚道種……”

　“這是我界特有的一種天材地寶，堪稱神藥，可自主汲取大道之力，一旦成熟，甚至有極其小的可能凝化出規則之種……據我所知，這也是我界神道誕生的主要途徑……”

　道種！

　規則之種！

　世上竟有如此奇珍?！

　李雲逸聞言震驚，就連他身旁的南蠻巫神都是波動點點。

　但很快，李雲逸就回過神來，臉色一凝。

　“極小的可能?”

　“如果失敗呢?！”

　虛空一靜，許久，白蓮聖母充滿沉重的聲音再次響起。

　“無論失敗還是成功，對於小嬋來說，都是一樣。道種成熟之時，就是她殞命之日。”

　無論道種最終是否會化為規則之種，江小蟬都會死！

　李雲逸眼瞳驀地一縮，寒芒如潮水噴湧，一時間無法收拾。

　李雲逸的意志無需再說，能讓他突然如此失控，可想而知，他心底的憤怒究竟強烈到了何等程度。

　直到。

　“我讓你取的那天魄雪靈，或許是唯一能解決她命中這一災劫的鑰匙。”

　“萬物相生相克，它正是克制道種的一種靈物！”

　李雲逸聞言眼瞳一亮。

　他明白白蓮聖母的意思了。

　斬殺！

　將威脅江小蟬的罪魁禍首“斬殺”，這災劫不久徹底解決了麽?

　但是。

　“或許?”

　李雲逸眉頭皺起，目光陰沉，望向虛空，道。

　“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前輩對此並無把握?”

　白蓮聖母說這麽多，讓自己歷經這麽多危險去取天魄雪靈，竟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這時。

　“我的確沒有足夠的把握。”

　“無論是道種還是天魄雪靈，都是我界最神秘的天材地寶，我從未見過，只是歷經千年找到了關於它的傳說，打聽到它可能會在此界此地……”

　“這，已經是老身所能做的極限了。”

　白蓮聖母聲音幽幽。

　凝重。

　沉悶！

　更有一份難以承受的痛苦，仿佛數萬年的等待和忐忑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再也無法抑製！

　“她竟然連其中是不是真的有天魄雪靈存在都無法完全確定！”

　李雲逸精神一振，再次捕捉到白蓮聖母無意間吐露的一則信息，眼瞳猛地一凝。

　但是這一次，他並沒有立刻皺眉表達自己的憤怒，因為……

　盡力！

　極限！

　當這些字眼從白蓮聖母的口中吐出，他眼前立刻出現了一副畫卷。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修，懷抱自己親哥哥的女兒，因為一句承諾，一份血脈的羈絆，行走千年尋求解禍之法，又費盡手段，來到神佑大陸，在一片荒山野嶺中，一坐，就是數萬年的苦苦等候！

　這是何等的意志?

　一諾萬年，一諾一生！

　可以毫不客氣的說，白蓮聖母為了江小蟬，幾乎用盡了自己一生的力氣，隻為尋求一絲希望。

　在這些面前，自己又如何還能苛責她的不嚴謹?

　李雲逸沉默了。

　苛責的話，完全無法出口。

　並且，他幾乎已經完全相信白蓮聖母說的那些話了，關於江小蟬的命運多舛。因為，在白蓮聖母說出這些之前，他的確在江小蟬身上發現過與之完全符合的異象。

　正如，當江小蟬煉化他打造的凝霜之時，後者丹田深處突然冒出過一股無以匹敵的力量，要將周圍大道之力灌入她的體內。

　那就是道種?

　“呼！”

　想到這裡，李雲逸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恢復冰冷和無情，道。

　“我明白了。”

　“這件事，我會盡力去做。無關前輩，隻為小嬋自己。”

　李雲逸聲音冷酷，盡顯涇渭分明。

　一碼歸一碼。

　小嬋的事是小嬋的事，至於其他，是之外的事。單單是白蓮聖母是天外生靈，並且明明知道天地大變的真相卻沒有絲毫吐露這兩點，李雲逸就不可能給她好臉色。

　可就在這時，令李雲逸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唉。”

　“老身知道，縱然說太多，也無法改變你對老身的態度。不過，為了小嬋，我可以理解。並且，希望你能以此事為主，不要再為了巫族節外生枝……”

　“這次世界之劫已然成型，只差最後一步就會降臨。時間，太短了。”

　“你還有機會。”

　“哪怕下次世界之劫針對人族，你還有活到最後的機會，何必如此拚命?”

　還有機會。

　還有時間。

　白蓮聖母充滿真切的告誡傳來，李雲逸眉頭微微一皺，似乎對此不置與否。

　“前輩多慮了，本王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什麽才最重要。”

　“接下來，還請前輩回答一下本王的第三個問題吧……”

　沒答應。

　也沒拒絕。

　並且回答的很快。

　李雲逸，究竟是怎麽考慮的?

　西晉皇城外的荒山，白蓮聖母微微皺眉，還不等她深入思索李雲逸這話裡的意思，突然。

　“第三個問題。”

　“上古劫印中，是否真的有突破神道層次的可能?”

　李雲逸此言一出，身旁，南蠻巫神遮掩身形的黑霧驀地一震，波動點點蕩漾而起，似乎完全沒想到，李雲逸把這最後一次探問的機會，竟然留給了自己！

　……

　一刻鍾後。

　呼！

　宣政殿裡的李雲逸本體已經再次盤膝坐地，雙眼緊閉。

　元神穿梭，正在歸去。

　一張臉嚴肅凝重，正在消化著剛才同白蓮聖母交流的一切，同時也想起了後者的“好意”勸說。

　不抵抗?

　還有時間，還有機會……

　站在白蓮聖母的角度去說，這樣的勸說確實沒毛病，事實上，當意識到，關於人族的天地大變可能會在數萬年之後才發生的時候，李雲逸也曾這般寬慰過自己。

　時間還長。

　他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去做準備。

　可問題是，自己真的還有這麽長時間去揮霍麽?

　不！

　沒有！

　自己已經無法後退了。

　不是為了巫族，也不是為了南蠻巫神，而是……江小蟬！

　她，才是自己當前處境的最核心的一環！

　如果有人聽到了他和白蓮聖母之間的對話，或許會認定，自己佔據了絕對的上風，因為自己是唯一能進入上古劫印深處的，所以，才可以根本不在乎對方的身份和武道修為，佔據了絕對主動。

　但事實上，是這樣麽?

　並不是！

　正因為自己是唯一能有機會進入上古劫印最深處，取得那天魄雪靈的，白蓮聖母更不可能放過自己，必然會用盡各種辦法，讓自己從命。

　甚至。

　逼迫。

　威脅！

　這不是沒可能。

　一個為了一份承諾奉獻出自己一生的人，稱其為瘋子絕對不過分。而一個瘋子，什麽事做不出來?

　李雲逸相信，只要自己一旦展現出要放棄進入上古劫印深處的意思，白蓮聖母會立刻瘋狂，甚至破罐子破摔，將自己洞察大道缺失的秘密直接傳給天外生靈！

　而待那時，自己必然會遭遇極大的危險！

　所以，自己不能退，沒有其他選擇，必須進入上古劫印的最深處，拿到天魄雪靈，完成白蓮聖母的要求，這也是自己唯一的選擇。

　可是，這樣就能保證自己置身其外，不會被天外生靈盯上麽?

　不。

　不可能！

　因為，他要想進入上古劫印核心深處，就必須通過夢魘遺跡。

　通過它，亦有兩種選擇，一種是遵循其中規則通過……這明顯是不可能的。李雲逸相信，哪怕是洞天至強者，也不可能闖過足足十二天殿。

　那麽，就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

　改變夢魘遺跡內的考驗規則，利用夢魘本體的力量，直接穿越這一位面，抵達上古劫印核心深處！

　這有兩個前提。

　且不說夢魘如何才能調動本體的力量幫助自己穿越此界，單單是讓他心甘情願這麽做，條件就相當苛刻。

　共生契約！

　自己必須和它簽訂共生契約，才有機會說服它。

　這個條件， 李雲逸可以接受，尤其是在得到南蠻巫神的指點和認可下。

　但。

　這也是一種改變夢魘遺跡規則的做法，一旦選擇，就無法再逆轉回來。

　所以，一旦這次天地大變開始，世外生靈降臨，是肯定能發現這些的。甚至，直接追查到他的身上！

　環環相扣。

　一環扣一環，無法逃脫！

　這，是個死結！

　因此，李雲逸沒有正面回答白蓮聖母的勸說，因為他知道，在這死結之下，已經不是自己該如何選擇和天外生靈之間的關系，是否要奮起抗爭的事了。

　而是……

　他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