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五將軍……是五將軍——”
“五將軍來救咱們了——”
……
“啪!”
一鞭子重重抽在發狂怒吼的兵卒頭上,正在騷動不已驚呼“並州軍、五將軍”的城頭,一聲清脆鞭響過後,整個城頭數千人,竟一瞬間詭異寂靜。
“想造反嗎?”
桓宣留在嶢關的副將王遜大怒,眼中卻滿是驚恐。
“敵軍!”
“啪啪……”
“敵軍敵軍……”
“防守防守……”
一鞭一句怒吼,被他鞭打軍卒只是抱頭閃躲,並未有慘叫驚呼,正當王遜抬鞭欲要抽打在孫伉身上時,大手猛然抬起,一把抓住他手臂。
“當啷……”
一陣刀劍出鞘,數百晉軍紛紛將刀刃對著孫伉一乾軍卒。
“你想造反嗎?”
……
孫伉松開王遜手臂,又猛然一把將目瞳中一片驚慌的晉將推了個踉蹌。
孫伉看向無數看過來的“將勇”老弱,指著正奔馳而來的“並”字大旗,仰天怒吼。
“那是並州軍——”
“是並州——”
……
城頭數千人,只有咧咧風聲。
孫伉大步走到王遜面前,一把提著並不比他低矮多少的漢子,硬生生將他拖到城頭,指著轟隆隆而來的數千騎。
“並州軍——”
“你他娘地看清楚了——”
又一把將他推了個踉蹌,一一看向所有人,眼中哪裡有數百舉著刀劍晉軍?
“五王子屠了上洛縣過萬人……張舉屠了上洛縣過萬人……李農屠了……屠光了上洛縣……這裡也會被屠光一空——”
“因為關中亂了——”
“因為趙軍需要震懾關中——”
“你們都會死——”
孫伉憤怒爆吼,大步走到一臉驚慌的孫遜面前,又是重重推了一把。
“援軍在哪?”
“晉軍援軍在哪?”
“桓將軍在哪——”
猛然大步走到拿著刀劍數百晉軍面前。
“援軍在哪——”
“你們的援軍在哪——”
盯著不住後退晉軍軍卒,大手指向不住奔騰而來的“並”字大旗,憤怒爆吼。
“那是並州軍,那是可以讓你們活命的並州軍——”
“你們想死……老子不管,別他娘地擋著老子的兄弟們活命——”
孫伉一把推開面前拿著刀子的驚慌晉軍,原屬嶢關軍卒紛紛上前,大力將擋在面前晉軍推開。
“娘地,自個想死沒人攔著,小五將軍來接咱們了,還他娘地不跑……”
“江南娃娃,聽俺的,趕緊打開城門,有小五將軍在,娃娃還能活命……”
“老耿頭,你嘮嘮叨叨個甚?願意送死甭他娘地攔著,愛死不死……”
“老耿頭,走了走了……”
……
別人恐慌擔憂,唯恐漫天煙塵是來砍光他們的腦袋趙軍,原屬上洛郡的軍卒們,在看到“並”字大旗後,臉上哪裡還有絲毫擔憂,紛紛上前推開擋著的晉軍,盡管他們遠沒有晉軍兵卒數量眾多。
“想活命,就他娘地跟著俺們,想死……就留在城內,娘地,屁個援軍都沒了,還他娘地守著……”
最後一個赤裸著半邊身漢子嘟囔不滿,正待嘟嘟囔囔下城,見一婦人背後背著的娃娃,眉頭一皺,一把奪過婦人手裡棍子重重扔在地上。
“還他娘地愣著作甚?”
“哼!”
“自個愛死不死,把孩兒給俺!”
……
背著孩子的婦人最終還是跟著漢子下了城頭,城頭數千人全轉頭看向一臉慘白的王遜,風聲吹動“晉”字大旗“咧咧”依舊……
“嘎嘎……”
一陣沉重木門響動,堵著的木門緩緩打開,數百人狂奔出城,已經縱馬狂奔到城下兩裡數千騎紛紛停住腳步,數十騎奔出迎上出城軍卒。
王遜手按城頭磚石,雙目眨也不眨看向城外,整個城頭寂靜無聲。
遠遠的數百人跪地,一將跳下戰馬,看著他姿勢怪異來到數百人前,看著他踢了下領頭之人,城頭數千人知道,那跪著的人就是孫伉,看著孫伉起身,看著數百人起身退到一旁,看著一隊千騎打馬緩緩來到城下,緩緩進入洞開城門……
王遜忙大步走向城頭另一側,人群紛紛散開,紛紛看下城頭,千騎入城卻沒有一人爬向城頭,數十人翻身下馬,紛紛搬去堵住城門的樹木雜物。
“嘎嘎……”
一陣沉悶開城響動傳入所有人耳中,近萬人卻無一人阻止千騎開城。
千騎入城、出城,無一人阻攔,全默默看著他們奔向遠處趙軍前鋒大軍。
石三手按刀劍,身後“並”字大旗“咧咧”聲讓他熱血沸騰,他是屠各胡騎,是並州胡騎,至於眼前兩千鄴城趙軍……
與他何乾?
“老子只是並州騎。”
石三輕磕戰馬,輕聲念叨一句,緩緩走到兩軍陣前,向同樣前來的趙將抱拳一禮。
“並州後旗營帥石三!”
“趙將石聰!”
石聰冷臉打馬上前,又抱了一拳,說道:“石三將軍,石某奉太尉來取嶢關,貴軍堵住道路,不會是真的反叛了吧?”
石三咧嘴一笑,抱拳還禮道:“石將軍說笑了,關中賊人遍地,我軍前來就是幫助五王子前來退敵平亂,此時嶢關已被我軍奪下,只是亂軍眾多,還需一兩個時辰清理雜亂……哦對了,我家將軍說了,為了平亂順利,此次我軍動用了五萬大軍。”
石三撓了撓頭,猶豫說道:“將軍也知去歲發生的不愉快,雖同屬大趙臣子,還是相互保持些距離為好,免得再起了誤會。”
“石聰將軍,你說呢?”
石聰心下一陣惱怒,再如何自己也是大王承認了三品將軍,眼前什麽都不是的混蛋,竟然也威脅起自己來?抬眼看向該死混蛋身後千騎,深吸一口氣息強按下胸中憤怒,冷臉點頭。
“也好,我軍等貴軍一個時辰。”
石三微微抱拳一禮,神色肅然道:“俺記下了將軍人情,若有機會,石某定還了今日之情。”
石聰一愣,看向撥轉馬頭的石三,眉頭莫名一皺,心下猛然一動,胸中本還惱怒的湧動也消失不見蹤影,冷著臉打馬返回軍陣。
無數人看著千騎出城,看著兩將抱拳,看著各自返身而回,無數吊起的心放了下來……
“出城活命了——”
也不知是誰突然一聲爆吼,無數男女老弱全跟炸了群的牛羊,無數人奔下城頭,甚至還有不少暈頭暈腦的百姓一頭撞向正返身回城的石三千騎隊,又被石三揮鞭趕回城內。
無數人亂糟糟湧出嶢關城門,三千晉軍軍卒或是被裹挾出城,或是不知所措看向癡癡的王遜,看向城外停住腳步的千騎,看著他們守在洞開了城門處……
“將軍,咱們……咱們怎麽辦啊?”
……
看著遠處趙軍回營,看著南門外隨意歇息的千騎兵卒,王遜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為何“趙軍”會來救自己,數裡外殘暴趙軍為何不揮刀入城?
“將軍……咱們……咱們出城吧……”
顫抖驚懼聲音入耳,王遜轉頭看向面色慘白行軍司馬,茫然看向只剩下江南兒郎的城頭……
“出……出……出城……”
“噗……”
一口鮮血噴出,眾將大驚,無數江南軍卒卻向北城城門狂奔,兵甲器具丟了一地,打馬入城的石三看到這一幕,眉頭不悅皺起。
“娘地,都他娘地不知道煉鐵造器的辛苦,來人,將城內仔細搜一搜,所有能用的,全部帶走!”
都是窮怕的人,看到丟棄的刀兵、糧食,心下就莫名的心痛,原本還在城外休息的軍卒也紛紛入城,收攏一切可以用到的任何物品。
恐慌之下,沒人會在生死關頭可以冷靜下來,嶢關內被舍棄的東西無數,或許是害怕刀兵器具害了性命,被拋棄的器具無數,這些物件帶走很容易,可城內沒有多少馬車,面對成堆成堆的糧食時,石三只能無奈搖頭。
“將軍,要不一把火燒了吧?”
“蠢貨!一把火燒了?五王子的兵卒就不會搶糧了?沒了糧食就不會吃人填肚子了?”
石三一臉不耐。
“滾滾,一把火把糧食燒了,因此死了的人,是算你身上,還是算老子頭上?考核不過關,你來賠給老子個營帥?”
石三瞪眼,開口親衛再不敢多嘴,別的不提,僅一年一次考核就能要了人命。
一個時辰足以把一座不大城關人丁遷了個乾乾淨淨,唯獨留下了一堆堆糧食,這也讓隨後進入的趙將石聰尤為滿意。
嶢關空空,長安城下空空,消息傳回征討中軍大營,石韜、張舉、李農……一乾將領大怒。
“混蛋……兩面三刀的七德混蛋——”
“來人,告訴那個該死馮勉,他要敢放入一個晉人入漢中,老子屠光整個漢中!”
石韜心下怒火萬丈,好不容易在冀州搜刮了些錢財,窩還沒捂熱乎呢,因該死的麻秋、馮勉之事,全他娘的賠了個精光,自個差點也被慕容儁抓住砍了腦袋。
發誓要砍光這些亂賊,卻發現眼前賊人全都沒了蹤影,想去追殺一番,又被“並州五萬”步騎嚇住,要麽與並州五萬步騎拚殺一番,還可能遭遇逃了的桓宣轉身夾擊,要麽追趕正在向漢中奔逃的晉國大軍,二者只能選擇其一。
暴怒的石韜無奈,最終也沒被憤怒摧毀了理智,還是選擇追趕慌亂逃竄的桓宣所部,四萬趙軍再不作任何停頓,沿著上洛郡一路北出嶢關,殺向桓宣的背後,揮刀撞向徹底絕望無助的數萬晉軍。
陳九沒想到,陳啟國沒預料到,正在浴血廝殺的庾翼沒敢去想,誰都沒想到,馮勉會如此狠厲,一刀徹底斬斷了數萬晉軍的逃脫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