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帥,探子已經查明了,前來的鮮卑騎超過萬人,按照咱們的速度,已經來不及退入山谷。”
劉支耽有些憂慮又說了句。
“除非現在就舍下此次俘獲的俘虜、牛羊,立即南下再入河谷,或是折向大帥所部。”
石大力突然伸出粗大手指,戳著地圖上一點,說道:“俺幾日前去過此處,此處較為狹窄,西側有谷,是個伏擊之處,就是……就是咱們的人少了些……”
狄忠讓眉頭緊皺,抬眼看向馬峒,說道:“大力所說之處俺也去過一次,此處是一段五裡長谷地,俺覺得可以一試,只是……可能會死傷不少俘獲奴隸。”
狄忠讓話語一出,眾人皆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他想用何種法子,一陣沉默……
馬峒嘴角泛起一陣陰冷,將地圖收起,說道:“能夠吃進肚子裡才是咱們的,現在只是放到嘴邊而已,死了又如何?就這麽決定了,立即轉向東!”
“哼!”
“追趕老子?嘗嘗老子的火牛陣!”
五千騎押解近萬人,牛羊不知多少,僅收獲馬匹就有三千之數,任何人,只要稍有猶豫,地上就多了具無頭屍體,一千冰冷無情漢奴輔兵的殘暴也讓近萬奴隸不敢稍有反抗,過萬人迅速折返向東,拓跋什翼犍見他們想與不斷逼近的並州步卒合流,想也未想,再次加快腳步追趕。
相比步軍,騎軍才是草原各部最大的威脅,一左一右,一步一騎,代國上下皆將馬峒右旗當作了最大威脅,舉國之力也要屠滅這支並州騎。
三月十八日,天氣漸漸轉暖,北地草原依然寒風刺骨,狂追數日,拓跋什翼犍領萬騎一路追殺,終於在無名山谷堵住了肆虐十余日的五千騎,雙方試探性對陣了一場,各有損傷,天色暗淡,只能各自罷兵休整。
是夜,東方突然喊殺聲震天,火光處處,正嚴守並州騎趁夜偷襲的拓跋什翼犍驚醒,赤著腳披頭散發衝出大帳,數百老弱狂奔而來。
“發生了什麽事情?!”
拓跋什翼犍大驚,狂奔而來的拓跋孤一臉狂喜。
“二哥,二哥……山谷中……山谷中,咱們的族人與並州賊廝殺起來了!”
“什麽?此事可真?”
“二哥,是真,趁著並州軍亂起,此時若不殺過去,一旦沒了咱們族人羈絆,一旦讓他們逃了,恐怕就追不上了啊!”
拓跋孤大急,騎卒與騎卒廝殺最是麻煩,但凡一心要逃的,只要稍微拉開一點距離,想要追趕上很難,更何況,並州步、騎兩軍相隔也隻數日之程。
拓跋孤開口大急,拓跋什翼犍想也未想,仰天怒吼。
“傳令,殺光並州狗賊——”
“殺光他們——”
……
“嗚嗚嗚……”
號角震天而起,無數胡騎舉著火把衝入山谷,五裡的小谷道並不是很長,縱馬狂奔也隻一刻鍾的功夫,拓跋什翼犍一馬當先,一刀砍死驚慌失措亂奔族人,仰天怒吼。
“散開——”
“代國兒郎散到兩側——”
“散開……散開——”
……
拓跋什翼犍怒吼,身後無數兵卒狂吼,驚慌失措婦孺老弱紛紛躲避兩側,遠遠看到揮舞馬刀並州軍卒砍殺族人,看到他們慌亂調頭奔逃,無數嗷嗷叫胡騎更是瘋狂抽打戰馬。
“殺——”
“殺光並州賊——”
“殺——”
……
震天喊殺聲,
衝天煞氣讓鬼神退避,就在無數胡騎瘋狂拔刀準備砍殺時…… “咩咩……”
“哞哞……”
數千尾巴著了火的牛羊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當當當……”
銅鑼驚嚇聲,無數火把飛起落地,受驚牛羊後路被堵,四處亂竄牛羊無處可逃,發瘋衝向正揮刀衝殺而來的無數胡騎。
拓跋什翼犍目眥欲裂,想也未想撥轉馬頭就要退出谷地,此時的他們又怎能輕易退走?
身上著了火的牛羊發瘋頂撞,胡人本就身穿著易燃皮子,無數俘虜身上事前又被潑了牛油、羊油易燃之物,不想活活凍死,他們就必須穿著觸火即燃的破皮子,哪怕這些人都躲在谷地兩側,發瘋了的數千牛羊又豈會理智?
四處亂撞亂竄點燃了無數人,狂吼亂叫兵卒、炸了群的亂跳亂蹦戰馬……
谷地成了人間地獄,尚未完全衝入谷地數千騎忙四散退開來,就在這時……
“殺——”
“嗚嗚……”
“殺殺……”
震天喊殺聲炸響,催戰號角,震天馬蹄聲從背後衝殺而來,拓跋孤大驚失色,轉身怒吼。
“殺敵——”
“殺敵……”
“將軍,快走,快走——”
一披甲將二話不說,大力拽住拓跋孤戰馬韁繩,仰頭怒吼。
“走——”
“走——”
谷地中猶如人間地獄,無數軍卒驚懼惶恐不定,哪裡還有再戰的勇氣,馬峒親領三千騎,一頭撞入與他們毫不相差數千軍卒中,這一刻,血肉碰撞聲、震天喊殺聲成了世界唯一聲響。
拓跋什翼犍深陷混亂,雙手持刀劈砍眼前任何看到之人,數百親衛一般無二,發了瘋劈砍眼前一切,谷口兩端爆發驚天喊殺聲,拓跋什翼犍更是發了瘋的雙刀亂舞。
“噗!”
一四五十歲披甲將緩緩栽落難以控制的戰馬,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不解,不解為何會死在大王的刀下,難道自己不夠忠誠?
“噗!”
又一人死在了雙刀之下,灰白的眼中流露著一般無二的不解。
“滾開——”
“擋我者死——”
“大王救我……救我……”
“滾開滾開……”
“噗噗……”
爆吼不斷,雙刀亂舞,連連斬殺成了火炬嘶嚎族人,無一絲一毫猶豫。
雙刀亂舞,瘋狂劈砍任何擋在眼前一切,如此瘋狂混亂之地,數千近萬人的混亂,竟然被他領著數百騎生生衝殺了出來,看著眼前的混亂廝殺,想也未想,撥轉馬頭瘋狂向西奔逃……
慘叫,淒厲,哀嚎,刀與血肉碰撞……
當陽光普照大地,所有戾氣漸漸消散,馬峒、騰?、牛大力、狄忠讓、劉支耽等人緩緩走入谷地,看著谷中無數蜷縮的烏黑,幾人身上也有了些寒意。
騰?歎氣道:“此戰太慘了……”
牛大力抖了抖雙肩,苦著臉說道:“俺們本還有千騎,如今就只剩下一半,損失這麽多,回去後,俺們也不知要被大帥罵成了何般。”
騰?一陣苦笑,本意是想說谷地裡之人太慘,卻也不願再辯解,或許誰都知道他的話語是何意,只是沒人願意去說而已,甚至不願談論他們丟了一半俘虜之事。
谷地中牛羊死了一地,半生半熟的牛羊被僥幸活了下來的老弱婦孺拖出谷地,收攏還能使用的任何東西,即使只剩下半邊烏黑皮子也一一被收起,用了兩日才將所有能用的全部帶走,隻留下一地赤條給了這座無名山谷。
馬峒離開了,僅剩下不足三千兵卒離開了,他們卻不知,此時的盛樂城同樣處於人間地獄,無數人被大火包圍,一青年卻仰天大笑向西,身後跟著的兩千騎人人得意,肆意蹂躪懷中女人瘋狂大笑……
陳啟國不知道無名山谷慘況,但卻探知了盛樂城的淒慘,四散而逃的數百人一頭撞在他的懷裡,得知了盛樂城之事,日夜趕路威逼盛樂城的並州大軍反而停頓了下來,更是在兩日內收攏了千余散落胡人後,竟轉身向後退卻。
一路退卻,直到退入長城邊上,後退的腳步才暫時停頓,馬峒也押解三千俘虜、數千匹戰馬、數萬頭牛羊與他匯合。
看著幾乎人人帶傷的兩三千騎軍, 沒有責怪話語,隻給了每一個人重重熊抱。
“有了馬匹,什麽都會有的。”
拓跋鮮卑慘遭重創,過萬青壯胡騎或死或俘,陳啟國同樣損失頗多,五千騎損失近半,所獲卻也彌補了他的損失,牛羊、奴隸不算,僅七八千戰馬就是一筆巨額財富。
七八千戰馬,大多都是在那個慘烈谷地中獲得,小半受了傷,陳啟國親自檢查一遍,最後也只能將之退役,盡管如此,也還足夠組建五千騎。
在長城外休整數日,臨近耕種時節,兩三萬人拖拉著無數破爛,趕著數萬頭牛羊返回長城關內,一路返回平城,看到城門口站著的女人,看著她懷裡抱著的孩子,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牛闞咧嘴拍打著他的肩膀,一個個將領神色怪異,全咧嘴一個個從他身邊經過,更是無良故意撞打著他的肩頭。
心下暗罵不已,還是撓著頭皮上前,九娘什麽話語沒說,只是將懷裡的繈褓送到他面前。
“大郎,萬曦,你的孩兒。”
陳啟國慌忙接過孩兒,又有些不知所措,唯恐自己的拙笨傷到了兒子,嘴裡不滿嘟囔道:“九姐,俺也是剛剛搶了這裡,路上還不知有多少馬匪、賊人呢,怎還帶著俺的孩兒來了啊?”
九娘見他倒打一耙,很是不滿說道:“俺還沒說你不顧俺們娘倆,自個跑來這裡呢!”
陳啟國這才響起還有“拋妻棄子”一關沒過呢,一邊撓頭一邊尷尬。
“讓九姐身居險地,都是俺的不對,俺回屋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