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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活大帝》第七十九章 柳郡守和邋遢少年
  看著數百人“呸呸”不斷,陳啟國臉上微笑依舊,目瞳中卻滿是冰冷殺意。

  戰馬踏動,千騎緩緩加速,距離安邑城五裡時,陳啟國突然停了下來,頭顱微轉看向遠處一道道濃烈煙柱,腦中竟莫名冒出“汙染大氣”怪異念頭。

  安邑城池高兩丈,或許因鹽巴緣故,修複的情況要遠比他見到的城池都要好上許多,哪怕洛陽城、長安城也還有坍塌之處未能修複。

  城門大開,不時有衣衫襤褸民夫或拖拉著馬車,或是推著獨輪車進進出出,看著守門軍卒連問一句都無便放入城內,當是運送鹽巴的民夫無疑。

  抬頭看了看天色,馬峒上前說道:“八弟,要不俺陪你入城吧?”

  陳啟國想也未想,搖頭說道:“不用,六哥與三哥在城外等俺一個時辰即可。”

  說著,又向孫尚香微微點頭,輕踢卷毛,徑直衝向安邑城門。

  河東郡守名叫柳恭,陳啟國從胡氏嘴裡才得知,這個柳恭竟是石虎嬪妃柳氏之兄,原本以為柳家是河東望族,又非是那石宣娘舅,以為當與那石韜、石鑒一般,應該是拉太子石宣後腿之人,過了屎尿泥濘街道進入安邑府衙後,他才知道自己是錯的。

  安逸城門守將可能已經被交待過了,並未有任何意外阻攔,直接放了他入城,還沒送出拜訪的請見文書,就被站在外面的長史孫遜請入府衙內。

  與屎尿橫流泥濘街道不同,府衙內卻像是另一個世界,青磚碧瓦,乾乾淨淨的四合院中飄蕩著一絲清香檀香氣息,一路趟過半尺屎尿街道的壓抑,在踏入府內的瞬間消失無影蹤。

  “將軍請。”

  長史孫遜伸手示意,陳啟國抱拳還禮,稍微整理了下衣甲,大步走入府衙正堂,本以為是很嚴肅的衙門,入內後卻發現廳堂內正坐著兩人談笑飲酒。

  眼光掃過,大步走向主位,三步前叉手抱拳一禮。

  “屠各右部都尉石忠信,見過郡守大人。”

  正在飲酒的柳恭放下了酒盞,一旁看起來很邋遢少年也不再談笑風生,全看向舉止甚恭的陳啟國。

  “高八尺有余,熊腰猿背,劍眉虎目,燕頜獅頸……果然是員虎將,難怪敢與苻大都督陣前爭鋒。”

  柳恭上下打量一番,捋須微笑點頭,陳啟國心下眉頭微皺,自己的形象自己清楚,就算稱讚也沒必要如此,更沒必要最後加上枋頭苻洪之事。心下有些異樣,人卻無任何不滿,依然抱拳恭立。

  “末將哪裡敢與大都督陣前爭鋒,不過是年少無知、任意胡為,被阿爺、襄城公訓斥後,末將至今心有余悸,不敢再言猖狂之事。”

  “呵呵……”

  邋遢少年突然笑了,陳啟國眼角瞥過,見他竟舉杯遙遙示意。

  “都尉大人好手段,一副甲,一杆槍,一封信,雖無爭鬥廝殺,枋頭卻損兵四成,更是讓太子……”

  “說夠了沒有?”

  陳啟國猛然轉身,上下打量著邋遢少年,見他撓頭捉了個虱子塞入口中,眉頭不由皺起,很是不喜邋遢之人,再次轉身向柳恭抱拳。

  “阿爺病逝前,曾說過河東柳家乃世之名門,素有賢良之名,此次尊大王之令途徑河東,這才前來拜訪一二,今日郡守大人有良客登門,石某不再打擾了大人雅興,這就請辭告退。”

  說著就要躬身抱拳,柳恭卻“呵呵”一笑。

  “呵呵……”

  柳恭微笑搖頭,又看向撓頭少年,笑道:“景略,

今日你可算是碰到了釘子。”  少年撓頭苦笑,看向陳啟國冷著的臉卻也不再多言。

  人窮,每每需要使用麥草為床被,又沒有足夠的熱水清洗,沒有足夠的藥物殺蟲,無論男女老幼,只要不是禿頭和尚,多多少少都有些虱蟲,尤其是軍中軍卒,想要徹底根除是極為困難的。

  陳啟國心知這種事情很難避免,但他卻不喜眼前邋遢少年,看著一巴掌就能拍死的少年,心下卻本能的察覺他對自己的威脅,又不明白這種威脅源自何處,心下皺眉思索良久,還是微微搖頭不解。

  少年話語意味?

  但凡知道些枋頭髮生的事情,大差不差也能猜測到了一些,他可不會自大到所有人都是傻子,可為何不喜歡眼前邋遢少年呢?

  柳恭想要介紹眼前邋遢少年,見陳啟國皺眉不語,起身笑道:“將軍一路北來,遇城不入,遇寨不留,將軍如此憐憫百姓之人,劉某亦是頗為佩服。”

  “來來,還請安坐。”

  上庸公病逝,北宮衛入襄城公門下,長安各城守門軍卒亦入南苑衛,關中已經是襄城公石涉歸一家獨大,各郡縣官吏皆可一言而決,但至今也未有罷去陳啟國的上洛郡郡守、將軍一職,論職司,柳恭並非是一州刺史,甚至身上還沒能加了個州郡“將軍”職,單以“郡守、將軍”一事,陳啟國地位甚至要高了柳恭一頭。

  屠各五部都尉,事實上並不受並州管轄,而是受匈奴左部單於管轄,再向上也隻受鄴城的並州六夷將軍管轄,乍一聽,陳啟國好像受枋頭苻洪、姚戈仲管轄,事實並非如此,枋頭所管轄的,也只是被石虎遷入枋頭的六夷胡眾,除非石虎將他調入枋頭。

  黃河自潼關而分東、北兩支流,黃河北上將並州與關中分開,在陳啟國的腦中黃河形象,黃河北上草原後,轉而向東,經並州南下,與潼關所出向東直流合並向南,事實卻非如此,而是黃河北上後,轉而向西流入金城。

  漢末之時,鮮卑興起,匈奴一分為二,北匈奴向西而走,南匈奴被安置在朔方、五原、雲中、定襄、雁門、代郡六郡,因都在關中、並州之北,為了更好的管理,即以將關中、並州晉地一分為二的黃河為界,東面的為左部,西面則是右部,即南匈奴左右單於所部,如此,居於太原郡的屠各五部就歸屬於匈奴左單於所領。

  居於並州,事實並不被並州管轄,如同自治一般,陳啟國雖只是匈奴左單於下屠各五部的右部都尉,看起來也只是一個祁縣的“縣尉”將軍,但是並不從屬於哪個,除非頭上有“並州六夷將軍”頭銜,否則是管不到他的,抱拳拱手是給個面子,是低調,不給面子,照樣甩臉色給你看。

  陳啟國在上洛郡、關中還是倆眼一抹黑呢,窩還沒捂熱,又來了更加陌生的並州,他也不想引起誰的不滿,這才甭管見了誰,本能的就想低調恭敬些,可聽著柳恭、少年語氣,反而激起了他的不滿抗拒,語氣也頗為生硬。

  柳恭起身相請,陳啟國沉默數息,走到空無一人右側跪坐,孫尚香默不作聲跪坐在後。

  柳恭看向少年,又看向冷著臉不語的陳啟國,心下歎息,卻一臉笑意舉杯向兩人。

  “天下窮弊已久,前些日聽聞將軍途徑枋頭時,正值苻都督春季遊獵練兵,卻不料引起將軍誤會,讓人頗為唏噓感歎。”

  陳啟國沉默片刻,抱拳說道:“石某只是一個匠人,見識太過淺薄,驟然見到如此之多悍勇之卒,本能的就想退卻,卻不曾想石某的怯懦、畏縮而讓苻帥因此受了大王責罰,心下也是頗為後悔。”

  “唉……”

  柳恭搖頭苦笑,說道:“八王之亂不提,前有劉淵大王,後有石勒大王,今日石勒大王年歲已高,若無力強而壓群臣之人,天下再次亂起就在眼前,遭苦受難者,百姓也。”

  陳啟國更加沉默,轉頭看向邋遢少年,面無表情。

  “小先生以為如何?”

  邋遢少年一愣,有些不明白怎麽突然問起自己來了?

  “大亂之下,難道百姓不更淒慘嗎?”

  陳啟國眉頭莫名一挑,點頭說道:“所以阿爺、襄城公把俺罵了個狗血噴頭,俺才心甘情願來並州戍邊贖罪,一語之失, 萬民遭罪。”

  柳恭、邋遢少年一愣,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語,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口。

  “唉……”

  柳恭搖頭歎息,說道:“上庸公乃忠義謹慎之人,枋頭之事一出,鄴城上下多有不解國公府何時多了個五將軍,更不解將軍入山十數年不出,一出便為北宮衛校尉,可柳某見了將軍一路北來,遇城不入,遇寨不留,這才發覺國公之眼光獨到,將軍確乃大志之人。”

  陳啟國露出苦笑來,抬手飲下酒水。

  “大志向?”

  “呵呵……”

  “石某此來並州,乃自領其罪戍邊,遇城便入,遇村寨而奪,又怎對得起阿爺、大王不罪之恩?”

  陳啟國低頭輕笑道:“柳郡守不願天下百姓慘遭動亂之苦,不願天下再遭劉淵大王、石勒大王動亂之厄,不以善惡忠奸之心而視,隻以天下萬民之福祉而論,可謂之天下之臣!”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柳郡守才是大志向,石某一不聞一名小人,一小匠徒,一戍邊罪徒,又怎比得柳郡守這般天下之臣?”

  陳啟國起身,心下大致已經知道了眼前之人傾向,也不願繼續留在這裡,縱然鼻尖淡淡檀香縈繞,心下卻極其壓抑難忍,大拳抱起一禮,就在準備在柳恭、邋遢少年一臉震驚時離去,雙目卻盯在邋遢少年身上。

  “石某不知道你是何人,也不想知道,石某只知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石某也因此而付出慘重代價,希望你可以以此為戒。”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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