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陳啟國哪怕從娘胎裡就能聽懂他人話語,十幾年也僅看了些乞活軍各寨間小打小鬧,又哪裡能理解真正高層之間的生死拚殺,此時的他心下甚是得意,兩個月來屁事沒做,僅僅只是閉門造甲,如此不務正業的郡守大人,還就偏偏得了整個上洛郡!
找誰說理去吧?
心下得意,卻又撓頭不已。
當官的都是糊弄人的白丁,“野心”頗大的陳啟國很是惱火,決定自己選拔官吏,田授老頭做事很認真,很短時間就送來了經義、律法試卷,他也不懂經義,可看著律法試卷還是有些不大滿意,田授一連更改數次,還是沒能拿出他滿意的考題來……
“田老,這可不成啊……”
……
“咱是與民休養生息,殺人放火的罪名處罰是應該有一些,但是……是不是多增加些賦稅、勞役方面的考題?咱們的告示是不是可以夾帶著進去?”
……
在陳啟國刻意引導之下,田授老頭終於拿出了讓人滿意的試題,正焦急等待大哥牛闞、四哥崔震、五哥孫昰抓丁科舉呢,長老王方侯領著三哥騰?、六哥馬峒和師叔李保,領著右旗十余人前來了。
一路風寒,六哥馬峒等人臉都被凍爛了,馬峒連蹦帶跳衝入房內。
“八弟!八弟!可是想死了六哥!”
“哈哈……”
……
陳啟國一陣呆愣,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馬峒整個身子就壓在了身上。
“六哥,六哥……”
“不錯不錯,沒給俺們丟臉,還真讓你小子佔了上洛郡!”
馬峒很是興奮,在衝入郡守府時,看著外面站著筆直軍卒直流口水。
“八弟,俺是右旗旗帥,俺不管,少了俺的千騎俺不乾!”
終於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看著六哥高高昂著的驕傲,陳啟國一陣無奈苦笑。
“六哥,哪來的千騎啊?”
說著又指向門外風雪中罰站的胡騎。
“看著沒,一共也就他們三百騎,另外三百騎被麻秋帶去了長安。”
馬峒一時興奮,並沒往外面的胡卒身上去想,聽了他話語,這才發覺哪裡有些不對,撓頭一臉不解。
“八弟,胡人兵卒,尤其是騎卒,個個都狂的沒邊,怎麽可能這麽老實聽話?”
“這有啥?不聽話,不聽話打得他們聽話就是了。”九娘提了個食盒走了進來。
不等陳啟國開口,九娘就把答案說了出來,盡管馬峒依然不明所以,可這就是事實。
原來,李羆、麻秋大戰時,當麻秋將要被刺死的那一刻,陳啟國一手提著一個扔出場外,後來又隨意找了個由頭,挨個將三百人揍了一遍,也就成了外面老老實實罰站模樣。
陳啟國將大致經過說了一遍,說道:“幾十年的戰亂,胡兵素來驕狂,尤其是胡兵中精銳騎卒,如何作戰殺敵根本不需要教他們,俺也就教他們如何懂規矩而已,罰站就是最好的法子。”
“八弟,不管這個,他們的人俺可以不要,那些馬匹給六哥吧?給俺一年時間,俺絕對拿出一支絲毫不比他們差的兵來!”馬峒雙眼放光,鼻孔冒著蒸汽。
“此事就別想了,開春後俺再給六哥想些法子弄馬匹……趁著熱乎,趕緊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陳啟國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長安那個“阿爺”沒點頭,麻秋沒點頭,他哪敢隨意奪了屋外罰站軍卒戰馬,更何況,就算所有人都同意了,
那些騎卒也絕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雙腿”的,衝著九娘一笑,把盛好了湯水送到馬峒手裡。 “三哥、六哥前來的正是時候,過幾日,若那個阿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們就去商、拒陽、盧氏、豐陽四縣和嶢關、武關。”
“天氣太冷了,各縣軍卒也不能前來郡城整頓,你們先前去整訓一二,別的俺不要求,只要能站好隊就成!”
陳啟國一拍腦袋,看向九娘。
“九姐,這些日縫補的皮子也整理一下,大哥他們回來後,再次前往各縣時,將皮子都帶上,盡可能的莫要凍傷了兵卒。”
九娘忙點頭,說道:“大郎放心,庫裡的皮子還很多,應該夠大哥、六哥用的。”
“嗯。”
陳啟國沒有抄了商、拒陽、盧氏、豐陽四縣官吏家產,但被九娘罷去的四人卻被抄了家,庫裡也多了不少布匹、皮貨。一開始他準備在城裡尋些婦人縫補縫補,可沒人願意前來,最後還是他親自帶著兵卒,挨家挨戶砸門抓了五十來個大閨女、小媳婦,唯恐引起城內百姓恐慌,這些婦人全都關進官衙縫補衣物。
頭一日用強抓捕,第二日不用胡兵挨個上門,五十來個婦人,一個不差全早早來到府衙,手裡還各自抱著個老大甕壇,日將落時,又各自抱著甕壇回家,第三日,五十來人變成了六七十……
天寒地凍的,百姓日子不好過,底層兵卒的日子同樣不好過,南營衣衫襤褸的漢兵就可見一二。戰力什麽的他還沒準備多想,想也沒用,戰力不是一日兩日訓練出來的,但是規矩卻一定不能少了。
練兵之法自古便有,兵法雲: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
如何做到這些要求?
站隊列陣、嚴厲軍法!
乞活軍是流民不假,但乞活軍不同於一般流民,是燕王司馬騰帶著將領田甄、李惲、薄盛等人四處流浪的流民,核心就是軍隊,後來澠池乞活軍又跟隨大將軍祖逖與石趙爭鬥廝殺,軍中戰陣本就有傳下,自也不用太過擔憂缺少練兵之人。
嚴厲軍法,先從自己身邊開始,先拿驕橫的胡騎開刀,繼而是南營漢兵,反正他就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能站成一條線,能左右轉動無障礙,練兵、約束兵卒、嚴厲軍法交給了王方侯、七哥司馬騰兩人。
大哥他們還沒有抓書生回來,長安那裡也沒個回音,唯恐自己表現的太過熱衷兵權,唯恐自己太過熱衷權利引起那個還沒見過的阿爺不滿,他也只能將精力關注在考試選拔官吏的卷題,將精力放在培養工匠一事上。
六哥馬峒帶著人前來,陳啟國與王方侯商議了下,決定改善一下百姓眼中形象,讓南北兩營全拿著鋤鍁上街,鏟除各街道積雪,拿著榔頭、鐵鍁敲砸挖溝渠,盡管依然沒人說一個好字,但他相信,只要做了,總會有些效果的,就算屁效果都沒有,那也比軍卒們總想著禍禍百姓強,每日都讓他們累了個半死,讓他們倒頭就睡,還哪裡會禍禍百姓?
強壓下,必然會有不滿,但凡不滿的,一律軍法處置,該打板子打板子,該砍頭砍頭,對此陳啟國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大半個月過去,除了牛闞、崔震、孫昰等人強行抓捕百十個會寫字的讀書人引起的不滿騷動外,上洛郡基本上夜不閉戶,哪個敢騷擾百姓,與官府、胡人作對了幾十年的乞活軍不會有一絲一毫猶豫,生性耿直、脾氣火爆的大哥牛闞下手最狠,砍人腦袋也最多,轉了一圈,僅他親手砍下的腦袋就有十三個,各縣也都知道了上洛郡將軍的軍法嚴厲,能不惹事還是盡量不惹事。
人都有就吉避凶的本能,軍卒如此,陳啟國同樣如此,焦急等待了半個月,長安的“阿爺”也終於送來了消息。
信件送到王方侯、司馬台手中,緊閉的房門內一時無人開口。
王方侯雙目微閉,司馬台卻皺眉說道:“八弟,信件隻一句讓你前往長安,這會不會是個陷阱啊?”
王方侯睜眼看向有些焦慮的九娘,微微搖頭,說道:“那石日歸若真想要了娃的命,根本不用喚到長安,隻一句話,咱們的命就都留在了上洛郡。”
陳啟國點頭說道:“王叔這話在理,看著南北營軍卒、各縣軍卒不敢不聽話,原因還是因為俺的那個‘阿爺’緣故,一旦沒了這層皮,或是將咱們定為賊寇,後果如何……不言自明!”
“正是此理,那石日歸是石胡名下權勢之人,殺咱們根本不需要耍什麽花招,依王叔來看,他還是想親眼見見娃,過了這最後一關,娃你才是上洛郡的主人!”
陳啟國微微點頭,心下又是一陣無奈感歎,這都是啥屁事,前來上洛郡,糊裡糊塗得了個“阿爺”, 得了個“奮武將軍”,得了個“上洛郡郡守”,不管願意不願意,他都得跑來一趟,數百張著嘴老弱不能不管,如今又不得不前往長安,不去都不成!
“唉……”
“這個阿爺也真是的,俺還沒把考試選官的事情做好了呢,又要把俺調到長安……”
陳啟國無奈,心下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余地,也只能答應,看向王方侯說道。
“王叔,考核的事情暫時向後拖一拖,抓來的書生全都算是上洛郡的暫代官吏,暫入上洛郡將軍府,王叔暫代司馬一職,由王叔管著他們,若縣丞、縣尉暫代人選無法確定優劣,可以設三個暫代同任一職,管吃管住,但他們沒有俸祿,職分田租賃給百姓,佃租兩成,其中一成為賦稅,若真的無法養活家小,王叔可以酌情給些補助,但無論職分田和酌情給的,都只能以補助名義,在未能去掉暫代前,所有人都無俸祿。”
又看向待在角落裡的田授。
“田老,從今日起,你就是上洛將軍府的長史,上洛縣令,本將軍沒有別的要求,隻一個,幫助王司馬嚴肅軍法,莫要讓軍卒騷擾百姓,保持住上洛郡的安定。”
見田授要起身,陳啟國只是擺了擺手,看向九娘身後低頭快睡著了工匠大弟子虎子。
“虎子,作坊裡的事情大差不差你都懂得,該如何教授學徒你也清楚,別他娘地整日悶著頭,說了多少次?你是匠頭,授徒傳承匠造之術是你的本分,再他娘地不好好授徒,看老子不剝了你的皮。”
“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