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與你不同。我姨娘是歌姬出身,能夠成為程府的姨娘已經是托天幸了。自是沒辦法再庇護我。嫡母大家出身,卻是個面甜心苦的。她的眼裡只有自己親生的兒女。從小到大我不知道幫程玨背了多少的黑鍋。總之,一切的錯事要麽是我做的,要麽是我慫恿的。她的女兒是天下最善良最無辜的那個。”
程璵唇角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她並不看程嫣的表情,只是低著頭,自顧自說著自己想說的話,“前些日子的芷園花會,我只是沒料到程玨那麽衝動,沒來得及攔住她。結果就是我慫恿著她去對付你。程玨在房裡被關了兩日就沒事了。我卻在祠堂裡邊抄了兩個月的女戒。就這樣還不算,我姨娘被罰去洗馬桶。連最低賤的婢女都可以羞辱她。我想不明白,同樣都是程家的小娘子,我不敢和阿嫣堂妹比,不敢跟程玨比,可為什麽我連三房庶出的小娘子都比不上。”
程璵看著自己的淚一滴滴落在手背上暈開,消失無蹤。
程嫣隻覺得頭疼。這位堂姐哀歎自己的命運不公又關她什麽事情,為什麽要跑到她面前來說啊。
程嫣覺得並不是自己沒有同情心,而是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同情的。
程嫣記得真定王府曾經來過一個番僧,那個僧人說什麽此生苦是為了來生甜什麽的。她也聽不太懂。只是聽四表哥說起,說那個僧人說的主要意思就是人今生苦,是前世做了惡;只要今生向善,就能來生投個好胎,享榮華富貴。她並不認為番僧說得對。不過倒是可以把番僧的話說給程璵聽聽,告訴她投胎還是要看運氣的。畢竟這個世上運氣不好投錯了胎的人實在太多,自己根本沒本事一個個的幫過去。像自己,不也是在為了命運而掙扎嗎?
程嫣動了動唇,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程璵並沒有看到這些,掉了幾滴眼淚,又繼續說下去:“其實我也知道說這些都是沒用的。郡主都不再插手程家事,何況阿嫣堂妹了。我只是不平,抱怨幾句罷了。我此次來,是想求阿嫣堂妹。”
程璵再次把身子深深地俯下去,雙手在地上,頭垂到了手背上,以大禮拜著程嫣,“我想求阿嫣堂妹讓我滕嫁。”
“你說什麽?!”程嫣騰地一下,直接從原來跪坐的姿勢站起來。因為動作太快,腿麻了還踉蹌了一下。可程嫣根本顧不得這些。
她居高臨下,看著還在那裡保持著跪拜姿勢的堂姐,再次追問:“你說什麽?”
“我想求阿嫣堂妹讓我滕嫁。”
程璵雖然聲音顫抖,可還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把自己要說的話表達的非常清楚。
“這是二叔母的意思?”阿嫣厲聲問。
“不是。”
“既然不是你怎麽敢!怎麽敢!”阿嫣的聲音更加地冷厲。她真的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一個小娘子能夠跑到她的面前跟她說,自己要滕嫁。她不明白,劉勇除了有那一萬多人馬,有了定山一郡之地,還有什麽是讓人看中的。
程璵爬起,繼續是跪在那裡垂著頭,聲音低緩而平靜,“如果我面前沒了活路,我還有什麽不敢的。”
程嫣可以看到程璵雖然是跪著,是垂著頭,可她的脊背卻是直的。她在用自己的方法述說著她的堅持。
“嫡母已經決定把我嫁給定山陳氏長房小二房的嫡子,叫陳景的。”程璵怕程嫣並不知道陳景是怎樣的人,語速很快地解釋著,“這個陳景天生是個傻子,卻是小二房唯一的兒子。今年已經三十三了。他前邊已經打死了兩個妻子。陳家小二房急著傳宗接代,才忙著給他娶第三個妻子。又因為定山那邊的人家都知道他們的情況,不肯把小娘子嫁過去。說個家世低的又不肯認,才找到真定來。我聽說那個陳景力氣很大,發起瘋來的時候沒有三四個小廝都製不住。我不想跟他前兩個妻子一樣被打死。可是程家無人肯幫我。只能是求到堂妹這裡。還請堂妹看在當初程家那一點點的情分救我一救。”
程嫣此時已經冷靜下來。她一開始是被程璵的話給惡心到了。程氏沒把她看成是自家人,搶走了屬於哥哥的一切還不算,又在外面不知道跟多少人說過哥哥不孝,說她不孝,他們兄妹都不計較了。如今聽說了她的婚事,又上趕著來說什麽滕嫁,想借著她的關系和劉勇綁在一起,卻一點也不考慮她的感受。這算是什麽家人,仇人還差不多。可如今,如果滕嫁真的是程璵自己的主意,她反倒要好好想想。
“你剛剛說是定山陳氏?”程嫣問道。
程嫣的話依然是冰冷異常。可程璵已經從話中聽出了一點點希望, 忙忙地回答:“是定山陳氏。他們家世代居住在定山。雖說在洪州聲名不顯,可也算是當地的望族。”
“照說二叔母給你說親,在親事定了之前是絕對不會告訴你的,你又是怎麽知道的?”程嫣再問。
“是嫡母身邊的婢女秋靈找機會告訴姨娘的。姨娘當初救過她阿娘。”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那個陳景的事情的?”
程璵咬了咬唇,默了一下才說,“陳氏雖然比不上程氏,可也算得上是大族了。這門婚事如果真的像他們說得那麽好,根本輪不到我。就算嫡女不會嫁,三房還有兩個堂姐都沒說親呢。所以姨娘找了趙管事去打聽。陳家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秘密,到定山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了。”
程璵的姨娘姓趙,她說的趙管事就是她姨娘的親弟弟,在程家外院領了個小管事的差事。
程嫣也知道這個人。只是就算她這些都說得通,她又憑什麽認為自己會幫她,還是讓她來做自己的滕妾。任何一個腦子沒壞的小娘子都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吧。
程嫣想到了,也就問了。
程璵絕對不敢把當初程嫣還在程家的時候她和姨娘曾經不止一次暗中幫了程嫣的事情拿出來說。那樣就變成了挾恩求報了。她拚命轉動著心思,想著怎樣才能打動程嫣。
“我不敢說求堂妹看在我們的以往情分上面幫我一幫。可我想說我是能切切實實幫堂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