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她都懂,她又怎麽會不懂。
他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郎,做事免不了衝動,卻是在認認真真得喜歡著一個女孩子。
他彈琴給她,告訴她,第一次見面時他說的並不是哄女孩子的話,他是真的欣賞她的琴音,是真的懂。他和她下棋,小心翼翼地,想贏卻又不敢贏得樣子是要告訴她,他和她有著共同的愛好。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哥哥,大半夜的來找她喝酒,告訴她,他其實不介意她的狂放。而今天,他變著法子的安排了遊玩,帶著她賽馬、射箭,都是在告訴她,他其實不僅僅是一個文弱書生,他也可以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這個亂世中,他可以同樣保護她。雖然,他的安排往往都是笨拙的,笨拙到她不知道他的好意還曾經被嚇跑過。笨拙到把遊玩的地點定到人家自家的產業裡。可他依然在努力。
相信如果給他時間,他會成為一個偉岸的男子,為他的妻兒撐起一片廣闊的天空。
程嫣覺得,此生,遇到他,遇到心悅她的他,足矣。
……
她想,如果她的一生如果只有十三歲,她的一生終結在今天,她一定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小娘子。因為,她有一個如此純粹的喜歡著她的他。
可人生真的到此就能結束嗎?
他心悅她,未來就一定能夠和她並肩走下去嗎?她不知道。
掙不開被握住的手腕,程嫣放棄了,抬頭,如水的眼眸望向他。
阮斌一直在認真地看著程嫣。可是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頭頂的烏發,看到珍珠的發箍閃爍著的瑩潤的光。他不是沒有感覺到程嫣的掙扎,可是他還是緊緊握著,沒敢松哪怕一點點力氣。也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如果他敢松手,他一定會失去很重要的東西。
阮斌覺得自己最後的話根本就是語無倫次的。他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整理他的思緒。漸漸的,他開始慌了,他覺得他今天范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他應該去找程瑾。長兄如父,他應該讓程瑾快刀斬亂麻的答應他們阮氏的求親。他後邊總會有機會把他的心悅告訴她的。
直到程嫣抬起了頭,紅彤彤的眼眸泛著水光,讓阮斌的心陡然的一空,“阿嫣,你不要這樣。你就當今天什麽都沒有聽到好了。等我們成親了,我再慢慢說給你聽。我們未來……”
“阮大哥,對不起!”程嫣快速的開口,打斷了阮斌未完的話語。
阮斌張口結舌的停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反應。對不起,什麽叫對不起,又對不起什麽?
程嫣咬住唇瓣,淚水不再是躲躲藏藏的,而是大滴大滴的掉落,“對不起,阮大哥。我……”即使再痛,她還是決定快刀斬亂麻,“我喜歡的是劉勇!”
“你說什麽?!”阮斌松手,人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程嫣,“這不可能,你再說一遍。這絕對不可能!你怎麽會喜歡他?你跟他都沒接觸過怎麽會喜歡他?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阮斌被一句喜歡劉勇打擊到不知所措,絮絮地說著。他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說實話,雖說劉勇是和他一起把生庚八字遞到了真定王府,他卻一直以來都沒有把劉勇放在心上。在他的眼中,或者說在很多人的眼中,劉勇都只是一個匹夫。真定王府總歸是大夏的王府,是一方諸侯,算得上是世家大族。劉勇再怎麽說自己是大夏宗室,也早就在幾代之前變成了一個破落戶。出身真定王府的小娘子怎麽可能看得上一個匹夫?
他不信,他絕對不信。
程嫣坐在那裡,昂著頭,看著阮斌,唇角翕合。
她應該也站起來,非常堅定地告訴他,她就是看上了劉勇,而不是他這個稷山阮氏出身的世家子。可是程嫣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已經被抽掉了,她只能使勁扶著案幾才能不讓自己倒下去。原來“只要你昂起了頭,淚水就不會滑落”這句話是騙人的,程嫣有些自嘲地想。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自很遠的地方傳過來,飄飄渺渺沒個落點:“我真的喜歡他,因為他是個英雄。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阮斌很想問她,問問她到底有沒有心的。雖然在今天之前,他從沒有對她說過他心悅她這句話,可兩個人的相處,讓他總是能夠感覺到兩個人的心其實是在一起的。她的一個舉手,一個回眸,都會讓他感覺到由衷的喜悅。他只是怕嬌嬌的話傷了她,讓她的心不安,才會急急的……
對了,是嬌嬌,一定是嬌嬌的話,讓她傷心了,才會如此氣他的,一定是這樣。沒錯,一定是!
阮斌再次坐下,伸手又去抓程嫣的手腕。
這次程嫣提前一步把自己的雙手放在了案幾之下,讓阮斌抓了個空。
阮斌只能放棄,但他還是用眼神鎖牢了程嫣:“阿嫣,是嬌嬌對不對?一定是嬌嬌的話傷到你了。其實你完全不用去管她說了什麽。稷山阮氏還輪不到她一個小娘子……”
“阮大哥!”
“……做主……”
程嫣一聲互換硬生生地打斷了阮斌的話。他有些不明白,她為什麽不讓他把話說完,也只能在堅持著吐出了“做主”兩個字就住了口。
程嫣此時已經用雙手捂住了臉頰,話語中帶上了哭音:“阮大哥,我求你了,別逼我了!……別再逼我了!我真的不喜歡……你!我不會喜……歡上你的!對不起對不起!”
剩下的,只有不停的對不起和哀哀地哭泣。
阮斌也紅了眼眶。
他就算是再想問個清楚明白,又該怎麽問下去?她的哭泣讓他的心揪緊了起來, ,讓他覺得自己已經快喘不過氣來。現在,他隻想逃離,逃離這個讓他痛苦的地方。
“阿嫣,我不會放棄的……”
阮斌丟下這一句話,飛速地從席子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去。
阮平覺得在真定的日子簡直太完美了。在稷山阮氏,他只是斌公子身邊的一個小廝。像他這樣的小廝太多了,多到都沒人拿正眼看他。可在真定,他走出去的時候,也有人叫他阮爺了。他,阮平,阮爺!嗯,這個稱呼他很喜歡。
而且,這個馬場的管事也太會來事了。公子和程家小娘子到闕望樓喝茶,不用小廝服侍了,管事就把他和他們阮家跟來的這些護衛安排在闕望樓邊上的角樓一層歇息。雖然沒有好酒,可是好菜好飯加點心那是一樣也不少。屋子裡邊又燒得暖烘烘的,讓人舒服極了。而屋子的門是半開著的,可以讓他們看到闕望樓的動靜,也不耽誤差事。
阮平都開始在想,如果公子和程家小娘子的事情成了,他身為公子身邊的大紅人,該如何提拔提拔這個馬場管事。
阮平這邊想的正美,那邊被安排在門口看著闕望樓動靜的護衛就喊起來:“快看,那是不是公子?”
公子?壞了,公子!
阮平一下子蹦起來,竄到門邊,果然看到他家公子從闕望樓裡邊出來,腳步慌亂地向外走去,連大氅都沒披在身上。
這是出什麽事情了?
阮平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