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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善》第118章 下棋
  等那一行人走的遠了,她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總算是想起那抹熟悉感來自何處。
  今早在偏殿前差點兒衝撞了她們小姐的就是眼前這少年。
  那個時辰就在寺內的人……顯然不是這些白日裡來祭拜靖陽王的人。
  難道這少年是……
  她心中隱隱有絲猜測,但總覺得不太可能。
  …………
  都說山中無歲月,謝靜悅每日裡匆匆往返精舍道場之間。
  雖說因為受傷的緣故,每日叩拜都要受那苦楚,好歹日子很快便也過去了七日。
  這七日裡,謝靜悅都是每日卯時起就至大殿處祭拜。
  直至七日一過,了明才囑咐她,以後每日只需上午下午各一個時辰上香叩拜便可,其余時辰可留在精舍內抄寫佛經,留著日後供奉到靈前。
  謝靜悅謝過了明提點,這才帶著眾人回了精舍。
  桂嬤嬤一見她回來,忙打來了熱水,伺候她梳洗沐浴。
  等她穿好中衣出來,采嵐拿了一件披風給她披上,又取了傷藥過來,替她膝蓋上抹上一遍藥膏。
  采嵐細細看了一眼她膝蓋的傷口,見原本結痂的地方,已經掉落了一些,剛剛長出的肌膚呈粉嫩的色澤,“這痂總算是要脫落了,明兒起就能用那祛傷疤的藥膏了。”
  謝靜悅也低頭看了一眼,“就用外祖母給的那一瓶吧。”
  “哎。”采嵐應了一聲,收起手上的傷藥。
  前兩日,裴嬤嬤親自過來,送來了幾瓶祛傷疤的藥膏。
  蘇氏她們那天回去之後,裴老夫人就聽說她在普濟寺受傷一事,親自去宮中請太后賜下了祛疤聖藥玉肌膏。
  雖說隻得了一瓶,但她原本就只在膝蓋處磕碰了一小塊,倒也夠用。
  其中還有兩瓶祛疤的禦藥據說是蘇氏向宮中蕙嬪討要過來的,效用雖比不上玉肌膏,倒也是宮中禦藥,但是謝靜悅並不打算用。
  那日蘇氏害得她受傷出糗,不是送兩瓶藥膏過來,這事就能過去的。
  采薇洗乾淨手,拿了藥酒過來,倒了一些在手上,就上前來替她輕輕按揉起雙腿。
  這接連七日,謝靜悅每日裡差不多都要跪上幾個時辰,雖說她咬牙忍下來了,但每日到了晚間,這兩條腿其實基本已經走不動道了。
  要不是每日回來,采薇幫著用藥酒按揉活血,只怕次日早上這腿壓根就不能動。
  好在,最難熬的七日已經過去了,接下來的時日就要輕松些許了。
  等用罷晚膳,謝靜悅便早早就上了榻。
  采嵐上前替她把被褥拉好,見內室無人,這才湊到她跟前小聲道,“王順今兒捎了口信過來,謝家三房的二老爺明日會帶家眷過來祭拜老爺。”
  謝靜悅抬頭,“只有二老爺一家?”
  “是。”采嵐不知道她為何會這般問,但王順隻與自己說了這些,便點頭道,“應該是,王順隻交代了奴婢這一句。”
  謝靜悅頷首,“我知道了,明日……明日就請在外間待客吧,到時你把桂嬤嬤和翡翠想法子支出去,我要與他們單獨說些話。”
  采嵐點頭,“那小姐今兒就別看書了,早些歇吧。”
  謝靜悅這些時日也著實累了,今兒一聽說不要那般早起了,人也不由放松下來,那根一直繃緊的弦一松,這些時日積壓的疲憊便一齊湧了上來。
  她任由采嵐服侍自己躺下,隻叮囑了一句,“明日辰時喚我起……”
  說完,也不待采嵐答話,眼瞼就已經合上了。
  采嵐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快就入睡,臉上不由閃過一抹心疼,這些日子謝靜悅懂事的就不像是個十一歲的孩子,事事做的體貼,讓她們這些服侍的省了不少心。
  可到底還是個孩子,這才一松勁兒,人就扛不住了。
  她伸手輕柔的替謝靜悅掖好被角,這才放輕手腳,悄悄退了出去。
  …………
  此時普濟寺後山的竹林木屋內,一燈如豆,窗扇上映照出兩個對坐的人影。
  一心大師此時正撫著胸前的白須,擰眉看著眼前膠著的棋局,捏在指尖的黑色棋子已經停留了好一會兒。
  他擰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最後才在一處落了下來。
  盤膝坐在他對面的趙睿,看著他落子的地方微微皺了皺眉,細細思索了片刻,才摸出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
  “嘖嘖……到底是名師出高徒。”一心大師一邊搖晃著腦袋,一邊緊跟著下了一子。
  趙睿對他這樣的自誇權當沒看見,也緊跟著黑子落了一白子。
  兩人原本還慢悠悠的落子的動作,不知為何又突然一起加快,只聽得一連串劈裡啪啦的落子聲,緊接著就聽見趙睿清冷的聲音,“我贏了。”
  他話音落下,手上的一個白子落下,黑子的大龍不知何時已然被斬斷數截。
  “嘿!你小子……長進不少啊。”一心大師看看眼前的棋局,又抬頭看了一眼一臉淡然的趙睿一眼。
  他把手上的一粒黑子扔到棋罐裡,“都說教好徒弟餓死師父,古人誠不欺我。”
  趙睿不接他這話茬,徑自撿起棋盤上的棋子。
  一心大師索性半歪在榻上,一手支頜,神態悠然的看著趙睿動作,“聽說那邊這幾日時常叫你過去說話,如何?可有透露什麽意思?”
  趙睿頭也不抬,“這寺裡還有什麽事能瞞得了您老人家的耳目。”
  一心大師忍不住挑眉,“好小子,你如今也學會拐著彎的誇人了,很好,不錯!孺子可教也,總算不枉我老人家這些年含辛茹苦的把你養大。”
  趙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實在有些不太想搭理眼前這個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人。
  “我看她那意思,難不能還真的想要你做了她的孫女婿?”一心大師見他不接話茬,隻得挑明了問。
  趙睿瞥他一眼,見他一雙眼睛此時正在滴溜溜的轉,不知又在想什麽壞主意。
  他忍不住搖搖頭,突然有些同情起某些人起來。
  “哎,小子,問你話呢?你是不是真有那個意思?我可是聽說那丫頭長得還不錯。”一心大師問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看,生怕錯漏了他臉上的神情。
  趙睿再次瞥了他一眼,“祖母不會答應。”
  “那個先別管。”一心大師一擺手,“我問你自己怎麽想的。”
  “我自是不會忤逆祖母的意思。”趙睿手上的動作不停,“而且我暫時並不打算成親。”
  “為什麽?”一心大師坐直身子,“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家可就只剩了你一根獨苗苗了,你還不趕緊的成親,再納上十七八房小妾,生一堆孩子……”
  趙睿抬頭,一雙淡漠似海的鳳眸靜靜看著他。
  一心大師被他這樣看著,哪裡還能說得下去,隻得訕訕住了嘴,“好了好了……為師不說了還不行?但你不成親可不行,太后如今最擔心的就是你的親事了。”
  “我這不都是學得您。”趙睿淡淡說了一句,把最後一枚棋子收進棋罐,這才給一心大師和自己分別斟了一杯茶。
  一心大師被他這話一噎,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為師可是正經的出家人,若是娶妻,豈不是成了花和尚。”
  趙睿徑自端起茶盞飲了一口,“那您作甚還要來催我這件事?”
  雖然趙睿的聲音和神情與先前沒有什麽不同,但是一心大師還是明顯感覺到這小子已經有些發毛了。
  他隻得擺擺手,“好了好了,不說就是了。”
  他也端起面前的杯子飲了一口,“這次借由此事,倒也試出不少人。”
  “只是你如今已經走到人前,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軍中你暫時還是不要去了,有什麽事安排他們去,這幾年他們跟著你出生入死,也算是練出來了,可以堪大用。”
  “那些冒險的事你就不要出面了,先好好的做一個富貴閑散的王爺,也能讓上面的那位安安心。”
  “省得一天到晚的派人到這邊來盯梢,我這邊還要不著痕跡的收拾掉這些人,真是煩死個人。”一心大師說到這裡,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咧開嘴笑了起來。
  “這寺外如今不知道有多少方的人馬,倒是可以……順勢引導一下,乾脆讓他們狗咬狗好了……哈哈……看看他們還敢再讓人來此盯梢……”
  他有些興奮的直接從榻上蹦起來,高興的就差手舞足蹈。
  趙睿見他興奮的搖頭晃腦,雪白的長須跟著一陣亂舞,實在是有礙觀瞻。
  “您也不要做得太過火了,咱們如今可還是胳膊,擰不過人家。”趙睿見他這樣,隻得提醒這位不要玩的太過火。
  那位的手段可是鐵血的很,當初可都是靠著累累戰功才封的親王。
  這些年沒動普濟寺,不代表對方真的怕這邊,不過一是顧忌著一心大師的名聲在外,再有就是顧忌著太后的臉面……若是真的惹了那位動氣,真派了人馬圍剿了普濟寺。
  他們這邊一時只怕也調集不來人馬,到時只能是別人的碗中餐了。
  “放心,為師心裡清楚的很。”一心大師滿臉的不以為然,“咱們可不比當初,這些年下來了,手上還是有依仗的,就算真走到最後一步,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此事日後不可再提。”趙睿神色裡,少有的帶了一絲冷冽,顯然這話讓他聽了極不舒服。
  “是為師一時失言。”一心大師見他面色真有些動怒了,也不繼續往下說。
  他突然話題一轉,“謝家那邊這幾天我看了,那小丫頭倒也頗有些能耐,很是能吃得下一番苦頭,看著倒不太像那些嬌滴滴的閨閣小姐。”
  趙睿沒接話,眉梢卻是忍不住微微上挑了一下,眼前卻是突然浮現出那天在壽安宮後面玉蘭花樹下,紛紛揚揚的玉蘭花瓣落下,那如粉雕玉琢一般的小人兒被漫天花雨籠罩,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起這一幕,下意識的想要搖搖頭,把這些畫面從腦海裡驅散開來。
  一心大師見他搖頭,心下詫異,“怎麽?你覺得為師的話不對?”
  趙睿搖頭,“沒有,只是剛剛想到別的事。”
  一心大師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什麽事?”
  “與這些無關的小事。”趙睿神色越發冷淡下來。
  一心大師心中雖存疑,但趙睿咬死了不說,他就算是再好奇,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他重新拉回先前的話,“那丫頭行事穩妥的樣子,瞧著倒有些像他父親……想當年,謝袁銳也算是一朝成名天下知,可惜天妒英才,……說來他也是遭了池魚之殃。”
  “不管如何,這丫頭落到如今這副孤苦無依的樣子,多少也有幾分是受你父親當年之事所累。回頭這丫頭, 若是有什麽難處,你記得搭把手。”
  一心大師說完還頗有些感慨的看了趙睿一眼。
  趙睿卻是摩挲著手上的杯子,好似全然被那杯子上紋飾吸引去全部心神。
  一心大師見他不接這話茬,隻得繼續道,“當年這事也得算我一份,若是我不向先帝推薦謝袁銳,若當初我不是恰巧去了北邊,而是跟著他們一道去南疆,說不得那人也就不敢這麽快動手。”
  趙睿不以為然,龍椅上的那位已經磨刀霍霍多年,又豈會因為一個人,就耽擱這件大事,哪怕這人是一心大師也不能阻礙他的步伐。
  不然怎麽解釋,這些年下來,為何一心大師一直避在普濟寺內,未必沒有比其鋒芒的意思。
  這樣的鋒芒可不是別的,一不小心觸碰了,那可是直接掉腦袋的事。
  一心大師已經說起自己接下來的打算,“法事已經做了七日,明日起你們就無須時時在靈前祭拜,到時我倒是可以叫了那丫頭過來說話……我聽說她第一天就受了些許傷,我這邊可是有整個大梁最好的傷藥。”
  趙睿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皺,“還是不要擾了人家的清淨。”
  一心大師瞪眼,“你以為你師傅我就是那般沒腦子的人嗎?”
  “如此便好。”
  “你……臭小子,你是成心氣我不是?!”一心大師被他的話,差點兒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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