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可能是眼前這個看著一臉楚楚可憐的人,這只怕是做出來博取自己同情的一張表皮罷了。
夢裡,她就曾經數次用這樣的神情,在自己這裡換取同情心,慫恿著自己為她出頭,與其他表姐妹相爭,人家卻坐收漁翁之利。
想到這些,謝靜悅不由在心裡暗罵自己一聲蠢,自己那時得是有多眼瞎,才會被眼前這拙劣的手段騙過去。
她仰起頭,回周玫一個笑臉,“我今兒有些累了,只怕得要歇上一會兒了,表姐還是去陪著大舅母她們吧。”
她說著,示意采薇把她身後的大迎枕挪開,她半躺在軟榻上,直接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周玫愣了愣,沒想到謝靜悅會這麽乾脆的把自己晾在這裡。
這……這才剛剛封了鄉君,就敢這般目中無人了嗎?
她藏在袖中的手恨不得絞碎手中的帕子,有心想要懟上兩句,但見這邊采薇幾人圍著謝靜悅伺候,根本沒人搭理自己。
她努力了半天,也隻得強扯出一張笑臉,“既然如此,那表妹你先歇著,我先去陪陪母親。”
謝靜悅沒有應聲,好似真的睡過去一般。
周玫無法,隻得強忍著羞憤,僵硬著手腳出了東次間。
采薇見她出去了,這才忍不住看了謝靜悅一眼,嘴唇忍不住動了動。
謝靜悅睜開眼,見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扯了扯嘴角,輕聲問,“怎麽了?”
采薇也壓低聲音,“您剛剛那樣是不是遷怒四表小姐……”
“沒有。”謝靜悅搖頭,“只是有些人不值得我真心對待罷了。”
采薇有些不明所以。
一旁采嵐卻是伸手拉了她一把,采薇看了過去,見采嵐衝自己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再問。
采薇也想到謝靜悅受的傷,忙抿緊了嘴。
采嵐拿了一張毯子過來,替謝靜悅蓋好,“那您先歇一會兒,等會兒奴婢再喚您起來用午膳吧。”
“嗯。”謝靜悅被折騰了一上午,著實是有些疲累了,而且此時傷處也隱隱有些痛楚傳來,她索性放任自己睡去,“嗯,記得不要誤了祭拜的時辰。”
“嗯,您隻管安心,有奴婢看著呢。”采嵐放柔聲音,伸手在毯子上輕輕拍了拍,就像謝靜悅年幼時,自己哄她入睡一般。
等謝靜悅睡得安穩了,采嵐才收回手,示意采薇在這邊守著,她則來到西次間。
…………
西次間內,蘇氏幾人用了一些茶水素點,就不免說起今日的事。
蘇氏捏起帕子拭了拭唇,清了清嗓子,見眾人都抬頭看向自己,唇角隱隱浮起一抹笑意,“今兒來這一趟,倒也不算白來,恰巧遇上長公主。”
“往日裡咱們也難有機會登長公主府的大門,……聽說如今長公主就安置在離這邊不遠的院子裡歇息,咱們不如前去拜見一番,也免得人家說咱們不知禮數。”
“哼……”金氏忍不住嗤笑一聲,“要去大嫂自去便是,我可是不願拿自己的臉去貼人家的冷臉。”
“再說了,先前就是因為大嫂的太過知禮,害得悅姐兒受了傷,如今人還在裡頭躺著呢,大嫂不想著怎麽給孩子尋了傷藥過來,倒是一心惦記著如何奉承別人……”
金氏今兒一番話,著實有些不客氣,只差直接指著蘇氏的臉,說她只顧著巴結逢迎長公主,而棄外甥女不顧了。
蘇氏被她一番話,氣得面皮紫脹,伸手指著金氏,胸口一陣劇烈的起伏,“你……你……”
春嬤嬤一見她這樣,既怕她忍不住,在此時真與金氏起了爭執,又怕她真被金氏氣出個好歹來,忙上前小聲勸慰道,“夫人息怒,這裡是普濟寺……仔細隔牆有耳。”
今兒自從得知長公主要奉旨前來祭奠已故靖陽王,京中一些官宦家的女眷只怕此時也已經跟著來了普濟寺。
自家因為謝家父女受封還有自家老爺升官的事,此時也正處在風口浪尖上。
若是此時在外起了爭執,被人聽得一點動靜,到時傳出妯娌不和的風聲,不管如何,對自家夫人的名聲都不是什麽好事。
蘇氏看見春嬤嬤對著自己不停的使眼色,心裡也不由稍微冷靜了些許。
“哼!”她氣得直接收回手,重又坐回去,撇過臉去,不去看金氏。
金氏撇了撇嘴,徑自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一旁一直未曾開口的錢氏笑眯眯的看了二人一眼,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開解的話。
半晌,幾人都自顧自的品著茶,俱是未曾開口。
錢氏放了手上的杯盞,正好看到坐在自己身側的周茹娉,正轉著杯子發呆。
她伸手直接取了周茹娉手上的杯子,放到高幾上,這才拉過一旁周茹娉的手,“你這孩子,在家不是還說要來尋你表妹好好說話的嗎?到了這兒,怎麽又跟個鋸嘴葫蘆似的。”
“去,別在這兒杵著了,去陪陪你謝家表妹,若是她一個人在這邊住的嫌悶了,你也能留下陪她住些時日。”
說著,把周茹娉往外面推了推。
周茹娉卻是低垂著頭,絞著手中的帕子,一聲也未吭。
“嘿,我說你這孩子,今兒這是怎的啦?”錢氏這才察覺到女兒今日的不對勁,正要拉了周茹娉細看。
周茹娉卻是一扭身,直接奔著東次間去了。
錢氏被她這模樣,氣得手都差點兒抖了,“這……這丫頭,今兒這是哪根筋搭錯了……”
一直站在蘇氏身後的周玫,嘴角卻是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采嵐此時正好過來,差點兒就被急匆匆的周茹娉撞個正著。
她忙側過身子,好不容易避開周茹娉,見她直接奔著東次間去了,怕她動作太大,又驚了好不容易睡著的謝靜悅,忙又跟著過去。
周茹娉快步走進東次間,去見謝靜悅靜靜睡在軟榻之上,原本就要落下的腳步不知為何慢慢提在了半空,片刻後才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
采薇察覺有人過來了,抬頭看來,見是周茹娉,眉頭不由一皺,正要上前見禮。
卻見采嵐跟著過來了,不由無聲的問了一聲,這是怎麽了?
采嵐搖頭,見周茹娉沒有預料中的發出聲響,倒也不好開口勸她離開。
周茹娉走到離軟榻不遠的繡墩前坐下,也不看屋內的眾人,隻神色有些迷茫的發著呆。
采嵐和采薇兩人相視一眼,不知道她這是唱得哪一出,難不成這是跟錢氏商量好的,想要在這邊陪著小姐住下不成?
可惜,這會兒沒人能給她們答案。
…………
等謝靜悅被叫起的時候,那邊蘇氏幾人已經用過素齋了。
謝靜悅起來梳洗了一番,原本膝蓋處的傷口倒是沒有先前那麽痛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兒腫了的緣故,行走卻是越發不便了。
采嵐和采薇扶著她,走至桌邊坐下。
“您如今這樣,這下午的祭拜要不跟大師去說一聲……”采嵐見她這般,心裡著實不忍,不由出言提議道。
謝靜悅搖頭,端起一碗湯,喝了兩口,“沒事兒,這點兒傷我還能忍得了,只是得要讓你們一直不能離我左右了。”
謝靜悅雖說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但是父親生前的事,她卻是從小就聽謝嬤嬤她們說與自己聽,心裡她對自己的父親其實是相當敬仰的。
所以給父親盡孝的事,她並不會因為這點傷痛,就打算敷衍了事。
她坐在桌邊,把給自己準備的一份素齋全部用完,這才接過翡翠遞來的杯子,漱了口。
“舅母她們都下去歇息了?”
她醒來並沒有見到蘇氏幾人,想來用了午膳,必定是下去歇息了。
“嗯。”采嵐頷首。
采薇想了想,還是把先前周茹娉一個人獨自在這枯坐了半晌的事,告訴了謝靜悅,“……五表小姐這般,是不是想要留在寺中住下?”
謝靜悅不知還有這事,想想以往周茹娉的性情,今兒確實有些反常,自打見到她們這一行人,自己確實還未聽她說過一句話。
這明顯有些不正常。
“你們仔細說說怎麽一回事兒。”
西次間的事,采嵐和采薇其實都不清楚,兩人便都看向一旁的翡翠,先前就她和桂嬤嬤在那邊伺候。
翡翠見幾人都看向自己,便回想了片刻,這才把先前發生在西次間內的事說與幾人聽。
謝靜悅挑眉,這聽著也沒什麽不妥,左不過是蘇氏和錢氏的一些小心思罷了。
以兩人的為人,這邊打算實屬正常。
“如此既不是在這裡發生的事,那麽是不是府中發生了什麽事?”謝靜悅說到這裡,連忙問。“今兒嬤嬤可有讓人捎了口信帶過來?”
采嵐搖頭,“沒有聽說。”
謝靜悅的眉頭卻是越發蹙了起來,“我總覺得府中應該發生了什麽事……算了,你回頭去尋了王順,讓他想法子給嬤嬤捎個信,問問府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是。”采嵐和采薇心裡雖然不知謝靜悅為何會這般肯定府中要出事,但對於謝靜悅的吩咐。兩人卻是從不會違令。
謝靜悅伸手揉了揉眉頭,她心裡隱約有個不好的預感,夢裡曾經發生的過一件事,可能已經發生了。
而她因為先前這段記憶的模糊,卻是已經記不清那件事大概是什麽時候發生的,等她後來知道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
若不是後來一次無意中聽裴老夫和裴嬤嬤說起此事,她壓根就不知道。
現在想來,周茹娉的反常很有可能就與此事有關,而自己這次卻恰巧在此時住進了普濟寺,若不是剛剛采薇她們說起周茹娉,她只怕還真想不起這件事。
“可知道五表姐去哪裡了?”她問幾人。
翡翠探出身子往院中看了看,“坐在院裡發呆呢。”
謝靜悅抬手,采嵐和采薇二人忙伸手扶住她。
等謝靜悅慢慢挪動腳步到了門前,就見周茹娉一人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身邊竟是連個伺候的丫鬟也沒帶。
謝靜悅幾不可察的歎了一聲,“扶我過去。”
采嵐和采薇扶著她小心的跨過門檻,慢慢走到石桌旁。
周茹娉好似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壓根就沒注意到有人過來。
“五表姐。”謝靜悅見她隻手托著腮,一臉迷茫的樣子,不由出聲喚了她一聲。
“嗯?……”周茹娉這才回過神來,一見到謝靜悅站在自己面前,忙站起來,“你……你怎麽出來了?”
她神情有些局促,面上明顯有些不自在。
謝靜悅還真很少見到她如此模樣,心中也不由有些好奇,那件事情的真假。
她看著周茹娉有些躲閃的眼睛,佯裝不在意的道,“表姐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可是有什麽心事?”
“哪有!”周茹娉忙大聲道。
見謝靜悅一臉詫異的看向自己,她也驚覺自己的失態,有些不自在的甩了甩手,微微有些心虛的轉過身去,“表妹你不要瞎說,我……我哪有什麽心事……”
“那表姐怎的一個人坐在這兒發呆?”謝靜悅一見她如此模樣,心中的猜測已經有了幾分確定,想著她那嬌縱跋扈的性子,自己實在是不喜歡。
但是周茹娉到底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雖然性子驕縱了些,嘴上有些得理不饒人之外,其實為人秉性並不壞,也從未做過什麽惡事。
在那夢境裡,她就是因為這件事,導致她後來發生了一連串的悲劇,人都說一步錯,步步錯。
若是在一開始,有人能阻止周茹娉,也許後來她也不會變成那般。
謝靜悅做不到明知眼前這個人即將步入深淵,卻不搭把手的事。
這也是謝靜悅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想要來提點她的原因,“有些事,表姐若是想不明白的話,不如說給二舅母聽,不管如何,二舅母總歸是你母親,就算是有什麽事,也總歸是向著表姐的不是……”
周茹娉聽了這話,卻如炸了毛的貓一般,立馬轉過身,瞪大一雙杏眼,手指著謝靜悅,一臉的不可置信,“你……你怎麽……你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