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建武十年春,一場毫無預兆的大雪突至。
一些早春的花草樹木剛剛爭先冒出的新芽在一夜之間再次被白雪覆蓋。
漫天的雪花猶如扯不盡的棉絮一般,一直紛紛落落個不停,直至把整個天地間都裝扮成銀白色。
靖遠侯府內,青惠聽著外間已經傳來二更的更鼓聲,不由越發焦急的站在廊下一邊跺著腳,一邊透過廊下燈籠照出的光亮眺望著遠處的長廊。
直至遠遠一陣腳步聲傳來,她面上一喜,忙不迭的提起裙擺,就快步迎上來人。
“南風姐姐?可曾請了大夫過來?”
南風面色有些難看,一邊收了手上的油紙傘,一邊搖頭,“梧桐苑那邊早就落了鎖,我叫了半天的門也沒人應……”
“我又轉道去了老夫人那邊,老夫人這些日子因為小姐的事,操心太過,如今又染了風寒,今兒服了湯藥,早早就歇下了……”
青惠頓時慌了神,嘴中喃喃道,“那……那小姐還在……一直說胡話呢?……這可如何是好?”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都是……她們……害得小姐這般……”
她一邊說一邊抽噎,原本凍得有些通紅的面頰此時再抽抽噎噎的,那模樣瞧著好不可憐。
南風見此,也不忍心訓斥她,忙一把拉著她往屋內去,“仔細隔牆有耳……這會兒是誰在小姐跟前守著呢?”
青惠不由止了眼淚,抬起衣袖拭了拭面頰,“……是采薇姐姐。”
南風頷首,“咱們先去瞧瞧小姐,看看采薇姐姐還有沒有旁的法子。”
兩人很快沿著抄手遊廊,一路進了院子。
這是處小巧精致的院落,迎面三間帶耳房的正房,東西又各有兩間廂房,原本庭院中栽種的一些花樹之類的,此時早已被白雪覆蓋。
遠遠的南風就透過糊著高麗紙的窗扇,看到屋內點燃的燭火。
兩人沿著走廊,一路來到正房前,候在門前的小丫頭忙伸手打起簾子,“兩位姐姐可算回來了,采薇姐姐已經問了好幾回了……”
南風和青惠也不做聲,徑直往裡去。
此時正守在床邊的采薇聽到動靜,忙放下帳幔,轉身過來,“你們快去了身上的寒氣再過來……”
南風一邊脫身上的披風,一邊問采薇,“小姐怎樣了?”
采薇皺起好看的眉頭,微微歎了一口氣,“這會兒稍微好些了,先前一直說胡話……”
她又看了南風一眼,“沒能請到大夫?”
“我都沒能見到世子夫人的面……”南風一邊把手放到一旁的熏籠上來回的搓,一邊把自己剛剛的一番境遇說與采薇聽。
采薇有些憂心的回頭看了一眼床榻,“看來只能等天亮了。”
她見南風腳上的繡鞋已經被雪水洇濕,忙道,“你先趕緊下去把鞋換了,咱們現在可不能再有人躺下了,小姐跟前如今也就你我還有青慧得用些……嬤嬤和采嵐姐姐只怕一時都當不了差,咱們可不能再出了差池……”
南風頷首,“那我去換了鞋襪就來,這邊姐姐先守著,今晚就先由我當值吧,明兒姐姐再替了我。”
采薇沒有堅持,“那你快去快回。”
一旁的青惠此時也把身上的寒氣散了差不多,忙上前來,“采薇姐姐,要不要再去熬副湯藥給小姐喂下去……”
“湯藥先等等,我先前摸了小姐的額頭,燒已經退了,倒是剛剛又出了一些汗,
你去拿了小姐的貼身衣物來,咱們給小姐換了……” “哎。”青惠忙應聲,不過片刻就拿了衣物,又端了熱水過來。
采薇接過衣物放到熏籠上,這才上前撩起幔帳,掛到一旁雕著吉祥如意紋的帳鉤上。
青惠忙把一旁的宮燈端到近前,看到陷在錦被中,自家小姐那瘦得只剩巴掌大小的蒼白色小臉,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采薇一邊把火盆移近了些,一邊吩咐道,“快收了你那金豆子,此時可不是哭的時候……動作輕些,仔細撲了風,小姐如今身子虛得很,可是再經不得風寒……”
“嗯。”青惠吸了吸鼻子,把手上的宮燈放到一旁的高幾上,又把雙手使勁搓了搓,這才伸手輕輕掀開錦被。
謝靜悅看著眼前漸漸逼近的黑衣人,卻發覺自己的腿腳不知何時卻早已軟得不聽絲毫使喚,任憑她使上多少力氣,也始終只能停留原地。
嗓子更像是被什麽東西塞住了一樣,想要呼救的話也喊不出口……眼見著那黑衣人舉起刀向自己砍來, 她也隻得盡力把身體往後仰,一邊躲閃,一邊卻又忍不住閉上眼,情急之下用盡渾身的力氣高聲呼救,“……婆婆……救我!……”
那聲音短促尖利高亢,又帶著無比的驚恐,在這寂靜的夜裡聽來,越發讓人頭皮發麻……
青惠原本正在給她脫衣裳的手,嚇得忍不住往回一縮。
采薇正擰了熱帕子過來,也不由被謝靜悅這聲喊叫嚇得抖了抖,手上的帕子嚇得差點兒扔到地上,“怎麽了?……怎麽了……”
青惠見謝靜悅緊皺著眉,滿臉驚懼的模樣,先前的害怕已經被丟掉一旁,忙上前一把抱住謝靜悅哭道,“小姐不怕……小姐不怕……嬤嬤這會兒不在,還有奴婢和采薇姐姐呢……”
采薇見到她這幅樣子,忙把她拉開,“小姐只怕是被夢魘著了,你還不快趕緊的給我收了聲,仔細你嚎得嚇著小姐了……”
她說著快速的把趙怡然抱在懷裡,一邊輕聲哼著小調拍哄,一邊細細查看謝靜悅面上的神情。
只見謝靜悅蒼白著一張小臉,原本包扎在前額上的布條此時也有些凌亂,上面還沾了一些青惠的眼淚,看上去愈發顯得有些可憐。
采薇一邊繼續哼著小調哄著謝靜悅,一邊瞪了青惠一眼,“小姐又不是今兒第一次魘著了……你怎得還慌手慌腳的哭個不停,仔細嚇著小姐了,明兒老夫人問起,我看你怎麽辦?”
青惠連忙收了聲,抽噎道,“是我不好……只是小姐好好兒的怎的又做起噩夢來了……先前崔大夫不是說已經沒有大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