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執事雙手捧著一條印著魚龍徽章的紅綢帶交給羅霄,目露讚賞:“你很不錯,好好努力,爭取兩三年內登上塔頂。”
羅霄躬身接過,目光微微帶著一絲激動,紅帶啊!放一個月前,他做夢都沒想過,自己能這麽快晉升紅帶。身為修武堂資深弟子,他再清楚不過,只有系上紅帶,才算是真正踏上武者之路。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他才算是一個真正的武者。
秦千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羅霄,要不要繼續挑戰第五層啊?”
羅霄一怔,抬頭觸及秦千秋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頭一突,忙低頭道:“弟子實力不足,武技也隻掌握一種,遠遠未能達到黑帶標準。嗯,借古執事吉言,兩三年內爭取登頂。”
秦千秋撫須微笑:“兩三年嗎?嘿嘿,或許用不了那麽久……羅霄,本監正很看好你哦。”
羅霄心下暗驚,他的境界其實已達到淬腑期頂峰,元氣化力,元種化核,半隻腳踏入武士境,這要武者階段有個說法,叫“圓滿”。不過元氣轉化元力是一個抽繭剝絲的漫長過程,少則數月,多則經年。當整個元種所化之元力被盡數抽出,纏繞成核之時,就是從武者正式踏入武士之時!
以羅霄元種之氣的澎湃雄渾,再怎麽掩藏壓製多多少少也會漏出點氣息,監正大人該不會看出點什麽吧?
……
從升龍塔出來,羅霄將紅綢帶放入懷裡,他腰間依然系著黃帶。抬頭看向升龍塔最高的第五層,這已經是他在一個月內兩次進出升龍塔了,他心裡清楚,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會再來這裡。三級跳這樣高調的事,不適合發生在他身上,否則是禍非福。
羅霄走出修武堂山門,直奔易水城時,道旁樹林裡突然閃出一個壯漢,頭髮蓬亂,滿面橫肉,穿著單衣,坦胸露懷,背後背著一把寬大的連鞘鬼頭刀,氣勢凶戾。
壯漢攔住羅霄,大大咧咧道:“喂,是修武堂弟子吧?問你個事。”
羅霄停步,他從這壯漢身上感受到一股危險氣息,心生警惕,道:“何事?”
壯漢用蘿卜粗的手指摳了摳鼻孔,粗聲大氣道:“一個月前,你們修武堂在龍淵山設了個觀察哨,共派了三個弟子輪值,是哪三個弟子?”
羅霄心頭一震,神色不變,搖搖頭:“我只是個堂下弟子,不可能知道具體任務人選,你找錯人了。”
“這我知道。”壯漢不耐煩道,“我問你,想不想賺一筆?”
羅霄毫不猶豫拒絕:“不想!”
壯漢怒了,一瞪眼,破口罵道:“你這小子……”
羅霄大拇指朝後向山門點了點,淡淡道:“這還在修武堂大門前,閣下想羞辱修武堂弟子麽?”
壯漢一窒,不敢再說。
羅霄舉步與壯漢擦身而過,聽到壯漢在身後罵罵咧咧:“打聽點消息就能賺銀子,這樣的好事都往外推,真是死腦筋,難怪窮得穿補丁衣服……”
羅霄充耳不聞,快步遠去。實際上他現在絕對算得上是修武堂弟子中的富豪,之所以還穿著補丁衣服,只是謹慎使然,他不想讓自己身上出現任何能令人聯想到龍淵山際遇的東西。
壯漢往地上呸了一口,悻悻道:“區區一個黃帶弟子,得瑟什麽,等三五年後你出修武堂走江湖,爺爺‘搏虎刀’彭大彪教你怎麽做人!”
彭大彪剛轉頭,突然被一個突兀出現在身後的戴鬥笠的黑衣人嚇一跳,毛茸茸大手握住刀把,
瞪著牛眼道:“你是誰?想幹什麽?” 鬥笠黑衣人啞著嗓子道:“這位彭兄,我有你想要的消息,就看你有沒有膽色……”
……
羅霄穿過城區時已近黃昏,城門差不多要關了,臨近城門時,羅霄看到不尋常的一幕。
一群衣衫破爛、血跡斑斑的武者用車推著幾具明顯武者裝束的重傷者匆匆入城。
城門守卒嘀咕:“這是今天第幾波傷者了?”
另一守卒道:“至少四五波了吧。”
旁邊一個武者模樣的中年人冷笑:“這幫外來武者也是活該,龍淵山是什麽地方?有那麽好進的麽?那裡面的靈獸何等強大,就連城守大人、修武堂監正這樣的強者都不敢輕易涉足。要真有好處,咱們城裡那麽多武者早就取了,何時輪到一幫遊俠、野武士進去撈好處!”
又有人道:“王兄說得是,當日那天火流星墜下,我也是看到了的,可惜當時天色已晚,等第二天再去,就根本沒法進了。這都過了多久,這幫外來武者還想進山撈好處,沒把命送掉就是祖上燒高香了,真當靈獸是好惹的?”
王姓中年武者突然低聲道:“聽說當日驚天巨震之下群獸驚走,監控龍淵山的三城修武堂的人還是有些人進去了的……”
那人不屑道:“有屁用!我認識其中一個修武堂弟子,他說裡面熱氣滾滾,一片焦土血肉,毛都沒撈著。”
“可我聽說有一名修武堂弟子早在之前就進去了……”
這時那群外來武者中一人上前拱手道:“這位兄台請了,可否借一步說話,七香居如何?”
王姓中年武者二人互看一眼,嘿嘿笑道:“七香居?醉仙樓還差不多。”
“好,就醉仙樓,請。”
羅霄面無表情走出城門,心頭一股緊迫感油然而生,看來必須盡快請求監正為自己從鷹揚堂領取一個外出任務。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眼下這易水城,對他而言就是一幢危牆!
回到八裡屯,一路走到屯尾自家小院前,羅霄剛伸手按在門扉上,突然目光一閃,轉身便走。
還沒走出幾步,門咣地打開,一個三十來歲的黑瘦漢子猝然出現,厲喝:“等等!”
羅霄定住,深吸口氣,慢慢轉身。
黑瘦漢子冷然打量,忽道:“你叫羅霄?修武堂弟子!”
羅霄心頭一驚,雖然不知是誰泄漏消息,但也知道事已至此否認也沒用,平靜道:“我是羅霄,你是何人?”
黑瘦漢子臉上露出譏笑:“果然是你。怎麽,忘了自己的家門朝哪開了嗎?”
羅霄冷然道:“我沒忘,倒是你老兄忘了吧。”
黑瘦漢子嘎嘎怪笑:“爺們跑的是江湖,吃著刀頭飯,宿著釘子床,到處都是窩,至於家門,還真沒有。”
說話之間,羅霄已經從對方綿長的呼吸判斷出來,這黑瘦漢子隻相當於武者五階,他若要走,對方根本攔不住,所以說話語氣越來越放松。
然而,下一刻,從屋裡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過山豹,你跟誰說話?是不是那小子回窩了?”
院門一下拉開,在黑瘦漢子身後出現一個五大三粗的黑漢,長相凶惡,左臉有塊銅錢大小的青黑色胎記,其上還長著一撮毛,穿著條短褂,露著黑茬茬的胸毛,整個人往門一堵如同一頭人熊,氣勢駭人,一看就比黑瘦漢子危險得多。
羅霄心頭一沉,糟了,是野武士!
呼地一陣風從身側刮過,那個綽號“過山豹”的黑瘦漢子已躥到羅霄身後,斷了他的退路。而前方,則是那抱臂冷笑的人熊一樣的家夥。
羅霄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前,口中道:“讓讓,別擋人家門口。”
人熊眨巴了幾下小眼睛,顯然也被這少年的鎮定弄得有些發愣,本能側身讓開。
過山豹眼裡冷芒一閃,快步走進院子,左右看看無人,砰地緊緊關上柴門。
夜幕降臨,屋子裡亮起燭光,羅霄坐在條凳上,對面是大馬金刀坐著的人熊,以及一腳踩在凳子上,手上耍著一把蛇形匕的過山豹。短刃如同靈蛇一般在過山豹掌腕之間遊動吞吐,鋒刃映著燈光霍霍閃爍,散發出一股令人心頭髮寒的氣息。
羅霄拱拱手:“兩位老大如何稱呼?”
過山豹眼角一吊:“喲嗬,盤咱哥倆的底啊?”
羅霄淡淡道:“總得有個稱呼吧?難不成我稱這位老兄為大熊,叫你做猴子?”
過山豹眼神一硬:“找死!”
蛇形匕突然脫手,刀光一閃,朝羅霄臉側飛去。
羅霄在說話時就已有防備,及時側頭閃避。但雙方距離實在太近,這過山豹又是飛刀好手,雖然臉沒傷著,但耳垂地被劃了一下。若是一般的紅帶弟子,怕是耳肉都要削掉一塊。然而羅霄此時肉身何等堅韌,連槍刺都破不開,區區刀鋒能奈他何?
過山豹咦了一聲,沒想到區區一個黃帶弟子竟能在如此近距離下閃過自己的快刀。
大熊冷冷道:“小子,你的小命就捏在咱哥倆手裡,勸你別徒逞口舌之利,為貪一時爽,把小命送掉就太蠢了。”
羅霄神色不變,拱手道:“這位老大說得在理。要我說,兩位乾脆點,直接道明自己身份,說明來意,能幫我就幫,幫不了另說,少扯陰陽怪氣的不挺好?”
“我草……”過山豹剛把插進窗框的蛇形匕拔出來,正往回走,聽到羅霄的話,臉色一獰,正想動作。
大熊抬手阻止:“這位小老弟很上道。過山豹,你也坐下,少折騰。”
過山豹盯著羅霄的背影,眼裡閃過一道危險光芒,與大熊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哈哈一笑,走過來道:“小老弟膽色不錯,口氣也老道,怎麽,以前也在道上混過?”
羅霄搖頭:“沒有,不過,我在七香居乾過跑堂。”
大熊與黑漢互望一眼,心說原來如此。都說“腳夫的腿,跑堂的嘴”,能在那種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地方打過滾,這嘴皮子、見識與膽色,自然差不到哪去。
大熊搓著胸毛,斜眼盯著羅霄,道:“這位是過山豹,你知道了,至於我嘛,江湖人稱‘崩山熊’。咱哥倆堵你的門就為一樣——把你在龍淵山的收獲拿出來讓咱們開開眼界。”說完死死盯著羅霄的臉,目光凶惡,神情不善,似乎羅霄說出半個不字就要拔刀相向。
羅霄頓時明白了,對方語氣如此篤定,一定是得到什麽人透露了消息,知曉自己就是當日第一個進入龍淵山的人。他很了解這些無法無天的獨行武者,如果他說沒有,對方絕對會用最殘酷的手段在他身上過一遍——這些人從不相信紅口白牙的話,除非是嚴刑拷掠之後說的話。
羅霄想到此,伸手入懷。對面的崩山熊與過山豹立即鎖定他的手,同時抓住各自的兵器把柄。
羅霄手掌慢慢伸出,掌心是三片烏光流轉,散發出令人呼吸不暢的強大氣息的鱗片。
“這是……蛟鱗!”
崩山熊與過山豹四目瞠大, 騰地站起,激動之下動作幅度過大,竟帶倒條凳,發出咣咣之聲。
“我就只剩這三片了,其余的蛟牙與鱗片,都上交給了監正大人與監佐大人,你們要不信,可以去找那個指點你們的人打聽去。”羅霄甩手將三片蛟鱗扔在桌面。
崩山熊與過山豹急忙自各抓住鱗片,就著燈光越看越歡喜,不斷咂吧著嘴,就差沒流哈喇子了。
過山豹眼珠子一轉,惡狠狠道:“小子,你身上一定還有,拿出來,別逼豹哥我動手!”
羅霄拍拍胸膛,很光棍地張開雙手:“來搜吧,搜出多少都算你的。”
崩山熊眼皮子一翻,冷冷道:“把這小子扒光。老規矩,三刀六洞之後,如果沒有,那就是真沒有了。”
過山豹猙獰一笑,伸出腥紅舌頭舔了舔蛇形匕鋒:“聽到沒有?小子,老實點,別反抗,最多吃點皮肉之苦,不會丟了性命。如若不然,嘿嘿……”
羅霄神情依舊,動作不變,似乎一副認命的模樣,只有微微低垂的雙眼隱隱透出兩點血光。
過山豹一步跨出,腳步一旋,輕靈轉到羅霄身後,準備用刀抵住羅霄脖子加以控制。
羅霄的年紀與腰間的黃帶迷惑住了崩山熊與過山豹,以至於沒有細查羅霄的氣息,不過過山豹好歹也是老江湖,在完全控制住對手並解除危脅之前,他依然充滿警惕。
嘭嘭嘭!
突出其來的捶門聲,令屋裡三人為之一驚。
夜半敲門,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