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帶上城頭的一百多個婦孺中老少皆有，本來被帶到一起還戰戰兢兢，後來有一個俊俏的年輕公子告訴她們不必害怕，只要幫一個小忙即可……

　　龍傲天抱拳說道:“諸位嬢嬢、各位姐妹，對面營寨便是東征的蜀人。我本不欲自相廝殺，只是蜀侯一意孤行，這數年來蜀地流血無數、遍地荒蕪，惹得多少男兒埋骨他鄉，看這山間地頭勞作者，也皆以婦孺居多，遠的不說，在場的諸位，有多少是在耕作時被請來?如今家鄉近在咫尺，說不定你們之中便有親人在對面，若真是我們刀劍相向，何其的悲戚?”

　　一眾婦孺不敢應聲，龍傲天繼續說道:“我請諸位前來並無他意，只是想著讓大家和對面報個平安，軍法難為，就算他們聽到了也做不得什麽，可至少也知道蜀地沒有亂，大家只要齊心就一定能活下去，而且可以活的更好。拜托大家了！”

　　一眾婦孺依舊沒人先開口，倒是一個被母親抱著的小女孩問道:“我爹真的在對面嗎?”

　　龍傲天笑著搖了搖頭:“這我也不知道，但那邊有好幾萬人，就算你的爹爹不在，終歸會有認識的人，你的話一定能告訴你爹爹。”

　　小女孩聞言對著城外喊起來:“爹爹！我是妞妞，你快回來吧！娘，她一個人好辛苦啊！！”

　　隨著小女孩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其他女子也開始呼喚自己的親人:“兒啊~回來吧……”“夫君……”

　　在城頭的房簷處，夜行舟手持一張符咒念念有詞，隨即符咒一扔，在半空中燃起了火光。本在城頭根本傳不到對方大營的呼喚，隨即隨風一道飄走。

　　蜀軍大營之中響起了無數女人的聲音，起初蜀兵還是一驚，以為撞鬼了。但聽著熟悉的鄉音，老母喚兒、孩童呼爹，以及妻子對丈夫的思念，漸漸地所有人從恐懼變成悲傷。本來就已經很低落的士氣被摧殘的更甚。

　　最後城頭的女子中，不知道是誰在思念情郎，唱起了蜀地流傳最廣的采花歌，漸漸地從一個人唱變成了合唱，等那個聲音傳到對面的時候，圍坐在火堆旁的蜀兵們，抹著眼淚也開始唱了起來。

　　從剛才婦孺傳音開始，大營中的各將領們就已經預感事情不妙，不光是士兵，多少將領也是拋家舍業的出來，又怎麽能不去想家呢。

　　主將見狀呵斥道:“不許唱！都不許唱了，凡有亂我軍心者，斬！”

　　隨著執法隊的呵斥，士兵們不再唱歌，但心中的一份怨恨卻越發的壯大。這也不能怪主將絕情，他也是蜀人，他也想家中妻兒父母，但身為主將就絕不能和一般士兵一樣放縱自己的情緒。這歌聲明顯是對方的手段，萬一就是麻痹大家趁機夜襲怎麽辦?只是一個措手不及，就要死傷多少人?哪怕和今晚沒事，就這種精神狀態，明天在戰場上也是一個死啊。

　　萬古一方看著躁動著、壓抑著的軍營，他知道天方城恐怕是蜀軍過不去的坎了，今天出戰的一男一女兩個小將都不在自己之下，對方若是聯手，自己既有可能會死在這裡，看來龍傲天能在短時間內快速崛起，手中果然是有不少人才啊。

　　……

　　雖然和楚侯平分了京城，但是這半個多月來姬雅的精力卻不在政治上，除了關心一下蒙蒙達抄錄文獻的進度，就是過問將京城的工匠打包的事情。期間抽空走了一趟靈山派，關於是否收留王室年幼的公主，作為掌門的許凝霜也在權衡，最後還是決定收下，畢竟在世俗之間適當的展示一下力量也好，

一直默默無聞只求安穩，說不定幾十年後靈山派就退出五大宗門了。　　況且這件事可以賣好姬雅，甚至是她身後的林越。當初清華宮能夠迅速發展，就是因為投靠了朝廷，如今天下亂像已生，選擇一個自己熟悉，本身信譽還良好的勢力也是不錯。綜合想來許凝霜只要求不要暴露她們公主的身份，按照普通弟子收留。

　　姬雅帶著這個消息回京，原先她們母女的住所已經變成了一個‘幼兒樂園’。雖然自己不在王宮居住，可是之前她既然答應過弟弟妹妹可以繼續過來，當然也不會食言。她讓人在這裡準備了許多的吃喝與小玩具，算不上多金貴，卻也讓這些童年不幸的孩子多了幾分快樂。

　　知道了姬雅公主的安排，一些年歲較小的公主和她們的母親自然無所謂，畢竟她們生下裡到現在也沒有享過什麽福，沒有得到自然無所謂失去。楊妃更是乾脆，直接將女兒的名字改姓楊，從今往後就再也沒有這個小公主，只有一個姓楊的靈山派弟子。

　　可是一些年紀較大，已經比較懂事的人就猶豫了，哪怕如今過的不好，哪怕未來無望，可是王室終究是王室，這世間最高的尊位，豈是輕易可以割舍的。前來討好姬雅的人雖多，可是也不全都只為了保全性命，也有不少是指望著憑借與姬雅的血緣關系，不論是以後在京城，亦或是轉移到姬雅所在的領地，都能繼續享受特權。

　　對於這樣的人，姬雅也沒有再伸手的必要。這一次隻救公主卻沒有救王子，原因就是公主的目標小，能到達姬雅這個程度的，別說現在了，就是數遍大周歷史也沒有第二個。可是王子的話，哪怕只是繈褓之中的一個孩子，被拿來利用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姬雅也是無能為力。

　　……

　　當蜀軍的主力到達天方城外，先鋒的三萬大軍只剩一萬出頭，其實這段時間攻城次數有限，總共也隻死傷幾千人，其中陣亡不過數百。剩下超過一萬多的戰損竟然是逃兵和向對方投誠的。

　　一怒之下夕澤耀世下令將前軍主將連同副將萬古一方綁了，當即就要問斬。主將連忙哭訴天方城的‘蜀歌’之計，開始他們也想強力鎮壓，但是隨著底層士兵的不滿情緒高漲，過度的對立只會招來強力的反彈而引起嘩變。

　　手下的士兵逃了一半看似是無能的表現，但實際上不少人都清楚，這種情況下還能攏住一般的兵力，並且抵禦對方幾次攻擊，順利地等到了主力過來，已經證明了不管是主將，還是萬古一方的能力都不錯，而且也都盡力了。

　　夕澤耀世可不管這麽許多:“損我上萬大軍，還敢在此巧言推脫，敵方既有婦孺上城，你們為何不以炮火還擊?手下士卒多有潰逃，你們為何不嚴刑軍法！?如此無能之輩留之何用！左右拿下，退出營門斬首！”

　　主將和萬古一方大呼冤枉，夕澤耀世所言確實可行，但又萬不可行。首先是炮火問題，先鋒軍團確實裝備了一些火炮，但被龍傲天等一乾修士所攔截，白天戰鬥的作用並不大。至於晚上轟那些人更不現實，夜間校準就是一大難題，哪怕真能開炮，如今蜀軍的士氣本身就低，對面都是些呼兒喚爹的婦孺，一個個感同身受，仿若自己親人一般，這個命令一下只怕另外一萬人也保不住。

　　至於說重懲士卒，那就真呵呵了，嚴格來說現在先鋒營都想逃回家鄉，不同的是一半真敢做，一半沒敢逃。開始可以嚴格執法，但一發現事態不受控制，那在嚴格的話，就只會變成內戰，主將只能做到止損。

　　見二人要被殺，立刻有人出來求情，主將是蜀軍老人，朋友倒還有幾個，今日之事確實非戰之罪。至於萬古一方資歷較淺，為他說情的包括軍師肖懷仁以及義弟古樂清。

　　夕澤耀世心中當然不痛快，但是見所有人都在求情於是說道:“念爾等昔日功勞，此時權且記下，如有下次定斬不饒。拉出去每人脊杖四十！”說罷甩袖便走。

　　主將和萬古一方被拉了出去，先鋒軍團的士兵們圍著行刑台神情複雜，之前被管理的時候，認為這些大將不通人情，好生可惡。如今看他們行刑，加之事情的緣由已經傳開，他們忽然發現這些將領也不是那麽可惡。甚至和自己一樣有些可憐。

　　一聲聲的杖責落在主將和副將的背後，也是打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萬古一方雖然資歷淺，但是作戰勇猛，也有些中下層的軍官比較敬服，前來看望被打傷的萬古一方，還帶了不錯的傷藥。

　　沒多久古樂清也來了，軍官們見狀紛紛告退。雖然古樂清之前出言相救，但是萬古一方已經和他完全沒了結拜兄弟的情誼。聽說蜀王家眷被送到了庸州，古樂清也正式和蜀王的女兒見過面，隻待打破天方城直搗蜀中，就為他們二人完婚。

　　只靠著姻親，古樂清輕松爬上高位，而自己在前線苦戰，幾乎丟掉性命。如今卻換來險被斬首，這已經是第二次蜀王夕澤耀世決定要殺自己了。

　　古樂清詢問了幾句，見結拜大哥不願多說話，便也只能識趣的先離開了。

　　等到古樂清走後，肖懷仁又前來拜訪，萬古一方正要起身，肖懷仁忙說:“將軍別動，切莫起身。”

　　“今日我能脫險，也靠先生發聲相救，余在此多謝先生。”

　　肖懷仁搖了搖頭:“今日之事大家心中明透，本身也是非戰之罪，將軍只是副將若問死罪，倒真是冤枉了。”

　　萬古一方說道:“我本以為全力奮戰，方不負一身本領，沒想到如今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肖懷仁則是苦笑道:“如今的情況，大家都惴惴不安，說不定以後我還不如將軍呢。”

　　“這從何說起啊?軍師乃蜀王重臣，一向信任有加，何來這般情況?”

　　“將軍已經離開一段時間有所不知， 這半個月來蜀王越來越偏激，不光你我這種外人，就是身邊所有人都不怎麽信得過了，況且龍傲天送回蜀王家眷，這更是讓他震怒不已。”

　　“這是為何啊?”

　　原來的夕澤耀世用人看似唯才是舉，其實總有親疏遠近，尤其喜歡重用蜀人。萬古一方雖然是西山戟聖門下，但只是在蜀地學藝，實際上原籍並非蜀人，又不是什麽勳貴出身，自然沒有他的結拜兄弟古樂清受重視。

　　龍傲天叛變以來，夕澤耀世就備受打擊，怎麽也不敢相信。而送回家眷更是會心一擊，因為在夕澤耀世看來，龍傲天是個邪惡的背叛者，肯定失道者寡助，一定會把他的家眷握在手中當做底牌。可以說龍傲天握得越緊，就證明他越虛弱不堪。

　　而龍傲天的表現，卻說明他的從容與強大。根本不用其他手段就能對抗夕澤耀世。一向睥睨天下的蜀王又怎麽能接受?

　　不光如此，雖然自己的家眷被送回，但還是有大批蜀將家人留在蜀中，他們全都是潛在的背叛者，夕澤耀世當然不放心。這一次又趕上先鋒軍團成建制的叛逃，已經開始敏感的蜀王當然要拿主將開刀。

　　肖懷仁苦笑道:“如今的情況就是這般，這一萬多人若是戰死還好，哪怕彈壓引起嘩變也沒事，就怕現在你們為了保全實力而留手。對蜀王來說，這些人就是死了，也比投向對面強。”

　　萬古一方也是難以接受:“怎麽會這樣！?”見戰勝無望本想及時止損，誰承想蜀王根部不在乎這些人，他們已經動搖了，還不如全軍覆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