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常繡十分激動，黃平立刻勸道:“常繡妹子，你可不要硬來啊，這樣不論是對你還是你手下的弟兄都沒有好處。”他不再以常副將相稱，而是叫了一聲妹子，這就又拉近了一些關系。

　　其實剛才常繡也是一時血氣上頭，話一出口便冷靜了下來，這四千殘兵能幹什麽?現在京城各方勢力糾纏將近四十萬大軍啊，而原本北辰軍的四千殘兵也不是全員都能投入戰鬥。突圍的時候柴勝男接連使用了兩次戰姬無雙，不少年紀比較大的人已經過分的透支了身體機能，恐怕活著也不過是苟延殘喘。

　　但是常繡並非一般人，雖然她也是戰將，可是與阮玉作為柴勝男的左右手時，她總是扮演文職，對此原北辰軍上下也是認可的。剛才雖然只是一時氣話，但轉念一想，常繡便有了主意:“我不打算和朝廷硬碰，我要帶著弟兄們離開。”

　　“你要私自調兵?”

　　“也算不上那麽嚴重，本來我們這支部隊就不在京城的戰鬥序列中，現在連番號都沒有了，留下來也是無用。”

　　“道理雖是如此，但是你們又能到哪裡去?難不成投奔哪路諸侯?”對於他們的前途黃平並不看好，而且魔雲海和柴勝男的死就是因為那些利欲熏心的諸侯，原本的北辰軍又豈能去給他們做鷹犬。況且他們身上的魔太師一脈‘烙印’太深，尋常諸侯並不敢放心使用，這四千人的結局很可能是打散、整編、炮灰。

　　“不，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去，雲中軍區。”

　　“嗯！?”還有這一招，黃平倒是沒有想到，他畢竟是蝶谷二代譚化的記名弟子，一直在東大營效力，而整個雲中軍區是北大營的勢力，他雖然知道其中規劃分布，卻一時沒能想起。常繡則不同，雖然她加入魁字旗的時候比較晚，但是對於雲中軍區她還是比較了解的。

　　所謂雲中軍區是朝廷給魔雲海的特權，因為雲中郡是抵抗妖族入侵的第一線，為了能馬上支援長城防禦，特別在雲中郡設立大元帥府，方便邊關統一調度。當初妖族入侵，魔雲海啟動邊伐令召集天下勢力共抗妖族。當時包括林越在內，許多人都是先到軍區集合再出發邊關的。

　　由於邊防苦寒，一直靠其他地方輸送給養到底是不便，所以魔雲海便組織原本的北大營在邊城開荒畜牧，平時可以勉強做到自給自足，到了戰時再從京城運輸。

　　北地抗妖大戰之後，北大營幾乎殘了編制，原本為了安置大軍和家屬而設立的軍鎮也空余了不少，別說這四千人，便是四萬人分散開來也安排的下。

　　由於魔雲海自身的強勢以及北大營對抗妖族的獨特性，所以雲中軍區對於朝廷的歸屬感似乎也不強，在他們看來，北大營的職責是可以上升到保護整個人族，而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

　　歷經七、八十年的經營，形成了隔離於大周官場之外雲中軍區體系，北大營精銳日常訓練備戰，而雜事則由一般輔兵、壯丁徭役、因罪發配的囚犯以及數以萬計的奴隸去做，受傷退役的士兵也會在軍區養老，做一些小買賣。再加上這裡還有善於建造騎兵裝備、攻城塔車的西北製造局。

　　嚴格來說，雲中軍區就像被馬家控制的幽城區域一樣，在內形成了一個循環的生活圈，成為大周王朝的國中之國。

　　這樣的一塊地方，卻罕見的沒有被任何一家諸侯所攻打，原因就在於太難啃了，打下來收獲又太小。本來就是勉強自給自足，戰亂一起絕對變回荒地，

到時候就算拿下也得不到什麽東西。況且有西北製造局在，想要進攻就得準備挨一遍火力洗禮。就算是千辛萬苦的拿下了，人家最後玉石俱焚，一把火燒了製造局，到最後還是一無所有，更悲催的是要直接面對關外的妖族，這麽虧的事情自然不能做。　　而且因為抵抗妖族的關系，軍區裡的士兵不僅精銳，而且還抱團，對於非雲中軍區的人極度排斥，曾有京城勳貴想空降雲中軍區鍍鍍金，只因得罪了一個軍區的軍官，結果被好一頓教訓，自己連帶著手下一起被打了出來。

　　在這一點上，魁字旗有先天的優勢，只要在雲中軍區亮出鐵血八字旗的名號，各路將領肯定好酒好肉的招待。

　　黃平聽常繡簡單一解釋便知道了其中的關竅，隨即問道:“倒也是個地方，只是不知道如今那邊怎麽樣了。”

　　上一次的大戰將北大營直接摧毀，剩余的士兵也不過兩三萬人，看著不少，但是分配到整個軍區和長城上，那可真是捉襟見肘了，有的關隘只有幾百人，有的軍鎮已經空了。和之前數十萬大軍根本沒的比。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上一次的大戰也狠狠地打擊了妖族，恐怕未來數十年間不會再有妖族大舉入侵了。

　　有柴勝男的面子，在這地廣人稀的軍區劃出一片地盤修養再容易不過。

　　常繡再說道:“屯兵於此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遠離政治漩渦，永遠立於不敗。”

　　黃平點了點頭:“說的不錯。”

　　政治正確永遠是要高舉的旗幟，諸侯之間雖有紛爭，但總要找個大義當做理由。如今天下嚴格來說只有兩個勢力，朝廷和非朝廷。就算是遭遇到了背叛和拋棄，常繡等人也不想去做叛臣賊子。那麽問題來了，如果不服從朝廷的指揮，那就回被劃為諸侯一般的非朝廷勢力。如果服從指揮，看目前的樣子，自己一眾絕不會有好下場。可是就地散夥各回各家，常繡等人又舍不得。這樣的話就只能走最後一條路，戍邊。

　　在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國家內戰中，選擇戍邊對抗妖族，向世人表明我們不參與政治，不分割利益，守衛北方的苦寒之地，只為了整個人族的生存與福祉而戰。這放在哪路勢力面前，無疑都是政治正確。哪怕雲中軍區成為了國中之國，所有人依舊要讚美他們的犧牲和奉獻。

　　兩個人越聊越火熱，這個一時之氣的計劃也越來越完善。至於四千人北上的理由也早早想好，北大營常駐北方自不用說，但是他們隻負責作戰任務，做其他事務的輔兵分為兩撥，前後五年一換，也就是一個普通士兵如果不是戰鬥序列，在北方最多待十年，總不能真的耗到滿城白發兵。

　　這四千人是輪崗的輔兵。理由雖然牽強，但終歸好過沒有，這個節骨眼上不會有人在深究。

　　黃平最後說道:“既然如此，妹子，算我一個可好?”

　　常繡好奇道:“黃大哥願意舍棄這身榮華?”現在已有封號和官職的黃平自然不能隨意調動，如果申請和常繡一起走，那無疑會提前暴露他們的計劃，難保會發生什麽變故，最保險的方法就是黃平辭官，作為白身自己跟著北上。

　　雖然放棄了榮華富貴，但是黃平並不後悔，他正值英年，只因為不是松黨和二王子黨出身，恐怕以後也難以被重用。盡管他的才能上面也知道，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能夠力挽狂瀾的主。一般情況下他只能賦閑，真到了非用他不可的關頭，那基本上已經晚了，他除了一死報國當陪葬恐怕也不會再有別的路了。跟著常繡離開也好，哪怕做個小小的什長也比做賦閑將軍強。

　　商量好之後，兩人各自行動，約好後天黎明前一起出發北上。

　　……

　　仙霞派中，這兩日來唐心悅抽空來找林越學習身法，探聽到了林越姓名之後，她本可以和林越不在交集，可不知為何她依舊過來了，或許是發現林越可以改變自己，又或許是單純覺得林越對自己不錯。在充滿惡意與鄙夷的環境中，別人表現出的一丁點善意，唐心悅都會發自內心喜悅。

　　在她小的時候，因為被人往身上硬推工作，一個人幹了三個人的活，因此而錯過了飯點，正在饑餓難當的時候，一個年紀不大的同門師兄給了她一塊餅，她甚至為此感激涕零。結果一吃才發現，餅子裡竟然夾了黃土細砂，看她吃了一口土不停呸土的樣子，給餅的師兄哈哈大笑，周圍不知從哪也冒出幾個人一起叫到:“賊丫頭啃黃土，哈哈哈！”最後餓得不行了唐心悅還是撣掉了砂土，然後流著眼淚把餅吃完了。

　　在遠處看著二人對練的端木靈又不禁想起了之前師父找自己的談話。

　　端木靈的師父張雲謠端坐在靜室中，端木靈進來拜見:“弟子拜見師父。”

　　“嗯，靈兒，你最近可有事瞞我?”

　　“這……”端木靈被師父叫過來就猜到肯定是有事，很可能是和林越有關。其實自從端木靈獨自帶隊之後，師父就已經很少過問她的事情了。孩子大了自然有她的想法，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連修煉都不管了，更何況女兒家的私生活。

　　見端木靈遲疑，張雲謠歎氣說道:“你可真是交了一位好朋友啊。”

　　端木靈臉色一塌，果然是林越的事情，本來林越到來仙霞派，她為防有失，所以只和接待的人說是江湖結識的林少俠。除此之外並沒有說明什麽來路。按道理說接待之人應該問清，若是到了林越這個名震天下級別，少不得要上報掌門和長老。只因師門上下齊寵的偶像派師姐端木靈展顏一笑，接待弟子也就不深究了。

　　往年門中有人結識的江湖新秀也多有來訪，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林越到來之後不是養傷就是練槍法，除了端木靈師姐親自下廚之外，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結果黃子奇派唐心悅窺探，恐怕不到不到半天就要鬧得全派上下皆知了吧。

　　只不過有玄明教遭劫的事情在前，林越的身份在世間又比較敏感，所以只要林越不聲張，仙霞派的長老們也不想多接觸。

　　端木靈立刻說道:“弟子知錯，但弟子並非有意隱瞞，只是他身上有傷，需要一處地方靜養，我這才帶他回來。”

　　張雲謠眼中精光一閃:“你對他了解多少，就敢私自帶回山門?”

　　端木靈說道:“我和他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也有交情，當初在濱州他還救過我一命……”她又將自己和林越的事情說了一遍，雖然張雲謠之前聽她說過一次。

　　“那你可知他的真實身份”

　　“真實身份?”端木靈搖了搖頭。

　　“他可是霸佔京城，當著君王和一眾文武直接捅死了相國。 別看世間對他多有讚譽，但實際上盼著他死的人更多，你可真是……”

　　端木靈聞言低頭不語，這話黃子奇也曾說過，林越被何人追殺還不清楚，是不是他口中的妖物還有待商榷，但真要引禍上門?放在平時，我堂堂玄門五大宗派之一，還對付不了一介凡人?開玩笑！

　　可是現在大家都不敢太囂張了，其他幾個宗門的遭遇讓仙霞派弟子心有余悸，所以每一步都很小心。

　　端木靈低頭思索了一陣，抬頭說道:“師父，我相信他。”

　　張雲謠歎了口氣:“你可知道，黃師兄又來找我聊起那件事了，可你現在……”

　　端木靈一臉糾結，黃雲山一心想讓她做兒媳婦，平時對她照顧有加，對此，端木靈心裡在感激之余也很無奈，只能想方設法躲避這位長輩的好意與熱情。

　　端木靈知道師父是在擔心自己，黃子奇的氣量不大，黃雲山又比較寵兒子，如果自己真和林越……其中恐怕會有衝突。可實際上端木靈雖然明確對於黃家父子有心拒絕，但對於林越卻是曖昧不清，現在的她願意陪著林越身邊，也願意為他洗手作羹湯，可真說對他有情有意，端木靈自己也不清楚，更不敢確定。

　　見自己的小徒弟一臉愁容，張雲謠隻道她苦於應付黃家父子，於是說道:“靈兒，不論你作何抉擇，為師都可為你做主，無需記掛太多。只是有一點，你的選擇一定要提前通知為師，如此才好為你斡旋，免得拖得越久誤會越深。”

　　端木靈聞言深深拜倒:“弟子謝過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