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鍛體時辰已到,整個放置鼎爐的院落重新開啟。鼎爐四周的火焰熄滅,負責看顧的族人將鼎爐打開,院子裡彌漫著焦糊的味道。
一具具焦黑的軀體被拖了出來,昔日一起練功的兄弟姐妹現在都變成全身赤裸,毛發全無的焦炭,伴隨著那一陣陣令人作嘔的味道。他們身上都有一層厚厚的異物包裹,乃是爐灰和人身上的油脂、死皮混合而成。仿若叫花雞一般,粗糲的泥土下才是那細致的皮肉。
要等到第二天,那些散發著焦糊味道的少男少女們才能逐漸恢復意識,開始只是眼皮的抽動還有手指的輕擺,接著焦黑的表皮開始龜裂脫落,隨之而來的是裡面從新生長成的嬌嫩肌膚。
只是不知道那時有誰一步登天成為宗家,而有誰丹田盡毀淪為廢人。
當孫小魚的鼎爐打開的時候,卻沒有焦糊的味道和滾滾黑煙,反倒是綻放出了五色豪光,晃著看護的族人無法直視,當光芒散去,卻看見孫小魚緊閉雙眼,坐在鼎爐之中,和其他人不同,除了身上的衣物全部毀去之外,她竟然毫發未傷,彷如凝脂的肌膚隱隱流動著光澤。
看顧的族人大驚,立刻向監院長老匯報:“長老,是琉璃身!琉璃身!!”
“什麽!?”監院長老聞言也是驚詫不已。他立刻敲響了警鍾,今日是族中新晉弟子出爐的日子,自然有心系自己後輩子侄的長老關注,猛然聽見警鍾大作,還以為出了什麽意外,留在孫家的一眾長老飛快趕來。
不多時,得知事情經過的長老們紛紛聚在孫小魚身前查看,一圈老頭子圍觀未著片縷的少女,這個場景怎麽看怎麽變扭……
眾人趕緊將孫小魚抬到一處靜室,然後便合計起來:“這真是琉璃身啊!她是怎麽做到的?”
“以她的天賦確實難以想象,難道是這些年來她的心智大有長進?”
“不可能,她當初可是自行逃避的,就算這些年她再怎麽長進,煆體終究是她心裡的一道坎,怎麽可能就這麽邁過去呢……”
“如果既不是外因,又不是內因的話……難道是蝶谷傳下了什麽秘法?”
“不會吧,如果蝶谷真有法子塑造琉璃身,那火眼金睛至今就不是我們孫家獨享了。”
“也許並不是直接獲得的法子,只是和咱們的功法相輔相成,或者互相作用?”
“這個倒是有可能……”
要說到琉璃身,就不得不說到孫家的功法了,火眼孫家舉世聞名的除了火眼金睛之外,還有便是淬陽真火決、孫家棍法,八極拳、神行術等招數。和慧眼凌家不同,孫家的先祖並沒有吝嗇功法,除了自己人之外,如有外人拜師,只要考驗他品行過後,一樣可以傳授。孫家先祖曾戲言,以後市井中若隨意有兩撥人相殺,一邊用的孫家的棍法,一邊用著孫家的拳法,那樣孫家才算真正的揚名天下呢。
盡管孫家人有著較嚴苛的收徒標準,但實際上並不禁止功法傳給非本族之人。只可惜淬陽真火訣只能修練到第五層,往後必須進行煆體才能繼續上升修為。但是煆體的風險又太大了。孫家的招數固然精妙,卻也沒有到全天下人搶奪的地步,世間還有許多傳承並不輸給孫家,再投入和回報不等的情況下,兩千年來外人傳功的越來越少,到了現在幾乎絕跡了。擁有火眼金睛的人固然厲害,卻也不過是總人數的兩成,其他人基本就算是廢了。
而煆體可以說是孫家子弟的一個大劫,
非先天骨骼驚奇天賦異稟者,或是後天有大毅力、大恆心者不成。七天的煆體水米不進,基本上能清醒的堅持五天便已經不易了,所有人基本上到了最後一天,都已經失去了意識,被動的抵抗著。稍有不小心就有可能功虧一簣,可以說七天的光陰裡,前四天是主動去扛,後三天是被動去扛。於是天賦不足者,毅力不夠者便在第六或是第七天崩潰了。當真是七分看人,三分憑天。 而琉璃身是孫家之中一個及特殊的存在,他們最大的特點便是煆體之時,只是燒掉了衣服,身體毛發不僅絲毫未傷,周身仿若陶土添釉一般,侵染上一層不同的光澤。如果說成功煉體是質的提升,那琉璃身便是這些批量產生的優質產物中的完美作品,而孫家的先祖就是第一位琉璃身。
但凡擁有琉璃身的人,不僅在未來修煉的道路上一帆風順,身體的質量更是增強了數倍不止。在孫家的歷史上各個都是響徹天下的大人物。所以對於每個琉璃身的出現孫家都很重視。
更何況孫小魚這個琉璃身來的十分詭異,她的身體情況,家族中人十分清楚,資質不能算弱,卻也並不出眾,想要靠先天體質基本沒戲。只有後天精神上的也不可能。之前的那位長老說的不錯,煆體對孫小魚來說就是一道坎,不管她心性現在練得多堅韌,重新面對這個,心中不可能沒有一絲遲疑,哪怕是微微的一絲也會在煉體時造成巨大的破綻。
如果這兩個條件都不是,那孫小魚這次可就真的是有些反常識了。
但是基於她的另一個身份,大家又有了一個新的結論,肯定是蝶谷傳下了某種神通與孫家的功法可以相輔相成,要知道三掌教才是道祖的入室弟子,玄門的大部分傳承都在他們手中,隨便露出一些就夠世俗中人受用不盡。所以這三個只有幾十個人組成的教門,無論實力還是地位都在那些千年大族,或者數千門徒的宗門之上。
隨即他們不禁又想起了另外一人,正是拜入精靈島門下的孫美玲,但是孫美玲拜師的時候已經開啟了火眼,參考的意義不大。孫小魚這活生生的例子說明,有辦法逆轉孫家煆體的高失敗率,這才是乾系整個孫家的大事啊。
只是這方法若真是蝶谷秘傳,那孫家眾人也不好逼問孫小魚,蝶谷的怒火他們不敢招惹啊。
忽然有人問道:“既然孫小魚獲得琉璃身,是否允許她進入五色神棍殿?”
眾人一陣沉默,五色神棍殿乃是孫家至高的存在,只有天賦與修為並重,且為家族做出足夠貢獻的人才可以獲準進入,平時的話除了地位獨特的守殿大長老,只有族長才能在開壇拜祭先祖之後進入,還有就是剛啟蒙的一批孩童。
一般子弟當然沒有資格,可是煉出琉璃身的人,可以特準進入,並帶走五色神棍之一。
按道理說孫小魚表面上是有資格的,但實際孫小魚的琉璃身來的太過怪異,甚至有作弊的嫌疑,所以大家也是一陣遲疑。
最後族長發話:“無論如何小魚都是我孫家的人,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先祖的教誨你們都忘了嗎?”曾經孫家和不少家族、宗門交流過,也外傳過功法。這個家族有個很矛盾的特性,就是在謹守傳統的同時,又鼓勵族中子弟多學多看破除自封。
他們當然對孫小魚的功法有意,但顧忌蝶谷方面,所以還是打算先和孫小魚談談。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孫小魚本人也是莫名其妙的就練成了琉璃身,在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她想起了易世風華,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是這份眷戀卻不弱。不自覺的邊運行起了易世風華教過她的陰陽大亂舞理論,在她本身都不知情的狀況下,體內陰陽扭轉形成了混沌狀態,讓整個爐火成為了自己的助力,引導著這股蒸騰的熾熱。不僅讓自己成功獲得琉璃身,修為更是拔高了許多,單論功力只怕不低易世風華還有林越多少了。
……
孫小魚被抬走之後,不消片刻便恢復了清明,當得知自己成功擁有火眼金睛之後,她哭了。心魔也隨之消除,當年她選擇了逃避。已經開啟了火眼金睛的孫美玲帶著憤怒去質問她,曾經相互激勵的好姐妹,自己竟然連抬頭看孫美玲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一邊躲閃著目光的接觸,一邊默默說著對不起。
憤怒之極的孫美玲狠狠打了自己一拳,而自己只能趴在地上,就像一條無能懦弱的喪家之犬。
孫小魚痛恨自己的懦弱,更痛恨自己讓孫美玲失望了,盡管這些年來兩姐妹的關系在林越的幫助下緩和不少,但這永遠都是一個過不去的心結。
而今天自己終於衝破了這個枷鎖,頓時間自覺神清氣盈豁然開朗,雖是如此,在家族長老的詢問下,對於自己獲得琉璃身的事情她依舊是一無所知外加驚詫不已。
在孫家眾人看來,更是坐實了蝶谷有秘法卻不能外傳的事情,也恍然大悟,難怪經年未曾動開眼心思的孫小魚會突然選擇煆體,原來是心中有底啊。既然她不肯多說,孫家中人也不好勉強,只不過心中暗自盤算,看看能不能把更多的子弟送入三教之中。
接下來的事更加出乎孫小魚的意料,家中準許她再次進入五色神棍殿,並且可以挑選一把兵器帶走。
第二次進入五色神棍殿的意義絕對不凡,在家中長老們的陪伴下,孫小魚進入孫家的最高殿堂。
顧名思義,五色神棍殿就是供奉孫家先祖五件神兵的地方,每一名孫家子弟在啟蒙之後都會來這裡參觀一圈,瞻仰先祖前輩的風范。整個神殿分為前後兩座大殿,前殿供奉著五件神兵,大殿周圍的牆上雕畫著歷屆傑出的先祖,基本上獲得琉璃身的人都進來了。而後殿才是真正的緊要所在,是先祖留下的傳承,以及歷代前輩的心得,又守殿大長老看護,非特批不得入內。幼兒參觀團們也只能在前殿打轉一圈。
所以孫小魚知道自己有機會進入後殿也是激動不已,就連孫美玲都沒這個資格呢。
而前殿正座上有四把兵器,孫家先祖曾以五色神棍馳騁天下,後輩雖然將其供奉,卻也沒有狹隘到不準去用的地步, 畢竟神兵利器再好說到底也不過是外物,先祖所留最多再有點紀念價值,束之高閣不去用,反倒是有些侮辱這幾件神兵了。
歷代只要獲得了琉璃身的子弟,都可以帶走一把,人死之後重新歸位就是了,反正孫家在幾件神兵上都下了符陣,也不怕遺失。
至於說不夠分,那是不可能的,琉璃身並沒有那麽好出現,孫家兩千年來出現的琉璃身,加上孫小魚也不過十幾個,平均一百年都分不到一個,有一段時間孫家甚至幾百年都沒有出一個。
而最好的一段時間,這裡的兵器也不過被帶出去三件而已。
從台上依次望去,第一把兵器名為‘翡泉’,是一個晶瑩剔透的赤色長棍,外表似玉似晶美麗非常,實際如鋼如鐵堅硬無比。
第二件名為‘墨鴛’是一件雙持武器,通體烏黑的雙拐,孫家雖然以棍法著稱,但是棍法延伸的其他技法也是不弱,比如雙拐或是長單拐等。
第三件名為‘橙龍’卻是一支盤龍棍,也就是雙節棍,下半段是一支長棍,上半段是一支短棍,中間有軟環相連,橙色的棍身雕琢著龍形。
第四件名為‘白雲’是一支乳白色長棍,和翡泉不同的是,白雲韌性極佳,左右相彎,棍身可以彎成半月狀,松手之後彈回原樣,適用於另一種棍法。
第五件名為‘紫鴻’已經不再位子上,是數年前孫小魚的一位堂兄取走,卻是一支三節棍。
留下的四件神兵,孫小魚可以帶走其中之一,她毫不猶豫的伸手去拿選定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