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正是宰相,他還未來得及多說,他的孫子長持便開口道:“祖父,請讓我親手殺了他,洗刷我的恥辱。”輸給一個賤人是在場每位士人少年的恥辱,尤為他最甚。
宰相卻怒喝道:“住口,陛下面前,你放肆什麽!!”長持縮了縮脖子,不敢和祖父頂嘴。
宰相轉身對國王說道:“陛下,請您獎賞他一枚金幣,然後放了他吧。”
聽見宰相如此說,眾人皆是驚訝與不解,長持還想多說什麽,被老宰相一個眼神嚇了回去。
國王說道:“宰相大人,你為什麽這麽說?對於他的處罰是聖典所指明的,一個賤人不配研習聖學。”
宰相又說道:“是的,正如聖典中所記載,而聖典中也記載作為國王要言出即行,這是國王的威嚴,在比試之前您曾說過要重賞獲勝者,如果說獲勝者得到的不是獎賞而是死亡,那我的陛下,您將會失信於您的臣民。雖然這個賤人的孩子戰勝了我的孫子,但我不能因為私怨,而使國王失去威信,所以請獎賞給他一塊金幣,讓他離開吧。”
“不行!”國王怒喝道:“他觸犯了聖典,這樣的罪惡不光不懲處,還要獎勵。這讓我如何面對世人?如何面對聖典。”
宰相又說道:“這個少年或許應該受到懲處,但不是今天,今天是鹿城最為神聖的拜冠節。”
國王聽了這話也十分猶豫,按照傳統為了紀念建國的拜冠節,這一天是不允許殺人與流血的,除非有外寇入侵,不然拜冠節是神聖而不可玷汙的,這也是各個國家的共識,所以一般這一天不會殺人,也不會審判罪犯。
國王說道:“那好吧,拿著你獵物快滾吧。”
裡亞爾保住了一條性命,他現在萬念俱灰,多少年寒風酷暑的修煉,只是單純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他不服,他想要擺脫人下人的處境,但是事實告訴他,在這個國度裡,努力是沒有用的。
站在不遠處的林越和曲正音將事情聽明白了,林越搖了搖頭說道:“難怪阿翎不喜歡這裡,一個毫無希望的地方啊。”
在大周朝雖然也分階級,有自然人和奴隸,但是對於下等人學習似乎並不苛求,因為觀念的不同,一個上等人所在意的絕不是單純的身份,而是一分修養,士族也是,沒過三代不敢稱世家,不然也叫別人瞧不起。而一個奴隸如果靠著自身的努力而有所成就,雖然他還是個奴隸,但至少主人會相應的提升他的待遇,不會因為這個而遷怒於他,手裡的奴隸越有本事,主人越是高興。
而這就是一分修養,這樣的文人會被提拔為心腹,這樣的武者會被當做死士,主人家不會擔心別的,因為她們有發自骨子裡的‘高貴’,自信自己本應如此。可賢豆國的人似乎更重視規矩,以踐踏他人來證明自己的地位,不以此便不能安心,看來這個地方要走的路還有很遠啊。
近乎一場鬧劇,整個象台的百姓四散,周圍的士族少年們也陸續回家,按照傳統的做法,他們要回去洗淨身子,換上乾淨的禮服到王宮參加酒宴。
隻扛著一頭被射死的羊,裡亞爾走在人群中,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走,十幾年的努力仿佛失去了方向,忽然身後有人叫住了他“朋友,等等!”
裡亞爾看去,是兩個外國的年輕人,曲正音說道:“朋友,我在那裡看見你的比試了,十分了不起。”
因為是外國然的緣故,自然也就沒什麽階級隔閡,裡亞爾苦笑道:“那又能怎麽樣?還是不能被老爺們認可,
賤人依舊是賤人。” 曲正音問道:“你這羊賣嗎?”
本來作為演武的獵物,這是一個至高的榮譽,但現在看來,留在自己身邊卻是有害無利的,裡亞爾苦笑道:“你們要是願意買,就看著給些吧。”畢竟作為一個賤人家庭,父親也不過是個木匠,除了自己還有一雙弟弟妹妹,他可不會故作瀟灑的推辭到手的錢。
曲正音一摸懷中卻略顯尷尬,原本他是一個窮小子,如今也是一個窮水手,哪有那麽多積蓄,只能轉頭看向林越:“哥,您看是不是……”
林越一瞥眼:“呵呵。”
裡亞爾看著手中的金塊:“這個太多了。”
林越擺擺手:“我也沒零錢,你自己看的辦吧。”
裡亞爾還欲在說什麽,曲正音卻說道:“拿著吧,朋友,你以後打算怎麽辦?”整個鹿城也就這麽大,今天他的壯舉只怕已經在城內傳開了,就剛才的情況,怎麽想也知道裡亞爾在這裡混不下去了。
裡亞爾本人也是沒有頭緒,只能搖了搖頭:“我也沒什麽打算。”十幾年為之奮鬥的目標,一朝被否認,除了發自內心的憤怒與絕望,還有對於未來的迷茫。
曲正音說道:“不如你跟我們走吧,大海才是男人該去的地方,去外面闖闖見見世面。”
裡亞爾沒想到曲正音會這麽熱情,該不會有什麽騙局吧?聽說很多奴隸商人會綁架年輕人販賣。再一想便否決了這個可能,本身自己又不是什麽漂亮女孩,只不過是一個有兩膀子力氣的少年,就算會些簡單的功夫,但是這樣的人不要太多,何必來騙自己?就剛才給著兩塊金子,能賣多少奴隸?就算是賣身為奴,在賢豆國自己不過是賤人階層,和奴隸有相差多少?
裡亞爾當即說道:“好,我跟你走,這些金子是給我預支的薪水,我會掙回足夠的錢給你們,在那以後我會在做出選擇的。”
曲正音點了點頭,以一介賤人的身份擁有現在的實力,裡亞爾不會傻傻的拒絕面前前的黃金,但也不會為了黃金而喪失尊嚴。三人說定之後。裡亞爾先帶著他們去商店小街,曲正音好奇地問道:“你這是要幹什麽?”
裡亞爾說道:“今天我已經得罪了那些老爺們,鹿城我不能再呆了,父親和母親養育了我十五年,我什麽報答也沒有,反倒是留下了一個爛攤子,我要給家裡多置辦些東西。而且……這麽兩塊金子到我父母手上真的好嗎?”
曲正音和林越當然明白裡亞爾的意思,他要采購生活用品和口糧,同時將黃金換成零錢,看來這個賤人少年也有幾分心智。於是裡亞爾去開始采購,而曲正音和林越幫他去換黃金,幸好是外國商人,再加上林越穿著也不錯,這兩天花都船隊靠岸的事人盡皆知。所以很順利的把黃金兌換了,城裡的商人也不敢克扣。要是裡亞爾來換,那就呵呵了。
路上林越好奇地問曲正音:“這樣真的沒事麽?”雖然他已經成為李玉梅船長手下的小頭目,但是不經老大同意,私自招攬外國人上船……
曲正音好似懷念般的口吻:“以前,我就是個走街串巷的小偷無賴,連個名字都沒有,大家都叫我小雜種,要不是阿玲姐姐和你們拉了我一把,我現在早就不知道死在那個街頭了,我這樣的小雜種都有機會被拉出泥潭,像他那樣努力的人, 沒道理被人嫌棄甚至抹殺的。”
林越點了點頭:“看來,我沒有白白送你這個名字啊。”
裡亞爾買了很多東西,把換來的錢裝在一個大陶罐裡,東西太多不大好搬運,林越和曲正音也幫著他拿。不多時三人便來到了裡亞爾所住的地方。這裡都是低矮的土房和簡易的窩棚。裡亞爾回來之後就被街上的人用怪異的目光盯著,看來他今天的壯舉已經傳了回來。
“都說這個小子早晚要惹事的,不好好的和老肯迪學手藝,非要去練刀劍。”
“天哪,他得罪了全城的小老爺們,希望不要連累我們啊。”
“咱們要不然搬走吧。”
“除了這裡咱們能去哪兒啊,要不是他不自量力怎麽會用這種禍事,要我說應該把他們一家趕走。。”
“對,趕走他們!”
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裡亞爾余光掃過街邊的人,剛才說的熱鬧的路人脖子一縮,不敢再看他們。曲正音勸道:“不用著這些人一般見識。”
裡亞爾卻平靜道:“不,我是在可憐他們。”
當他們回到木匠老肯迪家裡的時候,卻看見門口停了輛馬車,還有仆人和侍衛。裡亞爾眉頭一皺立刻向屋裡衝去,林越和曲正音相視一眼也跟了進去。侍衛本想阻攔,但看見來人是裡亞爾便放他們進去了。
進到屋子裡,裡亞爾看見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匍匐在地,而椅子上坐著一個綠袍老者,正是在象台為自己求情的宰相。老宰相一見裡亞爾回來便笑道:“孩子,你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