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的神識穿過了層層的光影,現在他是靈魂狀態自身的能為大減,通靈仙君肯定是不放心他來的,卻又無法阻止,只能寄望於林越最後能以大局為重。
而林越來到了黑色的光球之內,本以為會是一場惡戰,沒想到裡面卻是另外一番的景象,這是一處平凡的山崗,三個南疆姑娘分別站在那裡,氣氛出現了詭異的和諧。
其實阿朵莎之所以發狂,除了自身的怨恨,以及被封印千年怒火,更重要的是當初整個部落村寨被滅,全族的怨魂通過了阿朵莎的天魔煉魂訣聚集在了一起,這也讓他們無比痛恨背信棄義的陵部,實際上大多時候嫁衣女鬼阿朵莎,都是處於發狂的狀態,依靠著本能和仇恨行事。
現在林越和薤葉芸香將她和身後的數萬怨魂隔開,倒叫她恢復了一絲清明,如今糾纏了千年的三個人終於平靜的站在了一起。
阿朵莎靜靜地看著阿雲,眼中沒有悲喜,一開口卻是最簡單又最難回答的問題:“為什麽!?”
周圍景色突變,又回到了曉部籌備婚禮的場景,轉眼間整個村寨被殺戮和火海包圍,阿朵莎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最愛的人會背叛自己,這一千二百年來,從沒有人給過她答案。她所做的只有復仇,而她面對的也只有封印。
沒有人願意聽她的話,也沒人願意對她解釋。
阿雲閉上雙眼,千年前的光景回到眼前,他曾經發瘋的尋找,他曾經混恨交加,也曾流浪四方直到鬢白如霜,倒在異地他鄉,不知什麽是咽了氣,也不知是誰收走了一副沒了魂魄的皮囊,或許草席一卷埋葬到哪處山崗,或許隨手遺棄,葬身於野獸肚腸。
可是面對今日發出質問的阿朵莎,心中縱然壓抑了一千多年,但是短短的三個字‘為什麽’卻叫他無言以對。
“這不是他的錯,所有的罪孽在我。”薤葉芸香站了出來,像以前一樣,她總是義無返顧的維護著他。
周圍的景色幾經變換,又出現了沐雨詩的心聲,到了這裡林越真正放下心來,這樣的情況就像當年自己大戰不死第七人一樣,兩人的神智在心海之中較量,不同的是那一戰是為了互相吞噬對方,而這裡卻是相互訴說。
轉眼間阿朵莎,阿雲,薤葉芸香各自的心像全被在周圍景色中幻化出來,這還是一千二百年來三人第一次這樣的交流。
林越也參與其中,他擔心三人再次衝突,二女絕不是阿朵莎的對手,所以一直在一旁守護。
……
數以萬計的怨靈已經脫離了阿朵莎的控制,正要努力掙脫枷鎖,天空之中卻傳來一聲長喝,隨即便有洪鍾一般的聲音念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一個白袍道人揮動著浮塵,席卷著罡風,將無數怨靈的躁動生生的壓製了下去。正是之前一直暗中觀察的廣慈真人。
看著地上躺著的薤葉芸香和阿雲,以及周身散發金光,口中默念照世明經的林越肉身,廣慈真人搖了搖頭暗道‘這些年輕人,真是不知道輕重,就這麽拋下自己的肉身,這裡數以萬計的怨靈一旦掙脫了束縛,首先找的就是這三具無主的肉身。’
將怨靈暫且壓製,廣慈真人又看向四人魂魄所在,現在誰要是給他們致命一擊,保證四人一起完蛋,說實話林越的出現完全在廣慈真人意料之外,之前師尊交代過這個林越非同尋常,將來或有大用,自己尚不理解,如今看來師尊是早知道他的身份了,本來廣慈真人也是推測林越就是通靈仙君,
但真正證實之後,卻又不敢相信。那個閉關三十多年的大師伯,會成為一個蝶谷的三代弟子。 也不知道現在自己出手助他們一臂之力,大師伯能不能有所感應。而在林越肉身之中的通靈仙君還真的感應到了廣慈真人的存在,但是他現在主要的精力全在困住怨靈上,無暇顧及這位突如其來的師侄。
林越在三人心海之中並沒有呆太久,因為外面的局勢並不樂觀,他退了出來回到自己的肉身,剛一附體就感覺身上的負荷陡然加劇,直接壓得他吐出一口鮮血,這時從身後傳來了溫潤的感覺,原來是廣慈真人開始為他續氣。
通靈仙君問道:“她們三人如何了?”
林越回答:“看來已經不會在起衝突了,咱們趁現在將這些怨靈先行封印吧。”
若是剛才通靈仙君可能不會答應,因為一旦因為封印耗完了仙體之境的力量,那林越就直接進入昏迷狀態了,阿朵莎如果不能控制再度發威,那昏迷不醒的林越就危險了,薤葉芸香和阿雲不見得擋得住她,甚至很有可能被吞噬掉。
不過現在有廣慈真人在這裡,通靈仙君就放心許多,不管他為什麽而來,既然出手幫忙阻止怨靈,想必也會阻止阿朵莎,現在給林越支援明顯也是帶著善意的,不妨相信他一次。
通靈仙君點頭同意,林越飛快的結印,按照通靈仙君所傳授的封印法術,開始將這數以萬計的怨靈壓製在不遠處的小山頭上。
怨靈還想反抗林越爆發出全部的力量硬生生的將所有怨靈壓製住了。
……
一千年的怨恨不是說消除就消除的,即便是阿雲表白了自己的心跡,阿朵莎知道瑤光並沒有背叛自己。說老實話,阿朵莎應該憎恨沐雨詩,可是奇怪的是她卻無法恨起來。
現在想來瑤光痛苦了千年,自己又何嘗不是?以往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現如今想來,這又怎麽會是自己向往的生活,那個在高崗上,女子高唱山歌,男子吟誦詩句的日子,才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懷念,原來自己一直期待的不是報仇,而是最後再見瑤光一面啊。
阿雲看著阿朵莎,不知為何從心底同情著她,但是她知道,阿朵莎應該也知道,記憶複蘇的阿雲畢竟不是瑤光,瑤光已經死了,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上。
阿朵莎的恨也好,愛也好,實在不應該發泄給阿雲,和阿朵莎與薤葉芸香不同,阿雲不需要為一千年前的悲劇負責,她應給有自己的人生。
而薤葉芸香這個曾經的破壞者是否真的罪大惡極麽?兩個部落的爭鬥又怎麽能去責怪某一個人,瑤光、阿朵莎、沐雨詩,只是三個可憐人罷了。
一瞬間三個人的心仿佛豁然開朗,畢竟愛也好,恨也好,當初的人早已不在,這樣無休止的輪回……她們都累了,太累了。不知道如何能離開,也不知道如何能結束,只有不斷的走,沒有終點。
阿朵莎望著薤葉芸香突然笑了:“我要謝謝你,一直陪著他。”
薤葉芸香卻說:“我可能有愧於你,但絕不會輸給你。”對於瑤光的愛,沐雨詩絕不會輸給任何人。
阿朵莎歎了口氣:“你說得對,要是我們能早一點聊一聊就好了。”鍾情於同一個男子,兩人或許會是一對生死冤家,又或許因為相同的情感彼此接納,那種結果……誰又能知道。
阿朵莎又看了看阿雲:“你……終究不是他啊。”
阿雲默默不語,一千多年的執念,讓自己覺醒了千年之前的記憶,可那也只是記憶而已,瑤光是瑤光,阿雲是阿雲。
阿朵莎又說道:“不過還是謝謝你,讓我再次見到了他,真的是太好了。”
阿雲問道:“你……還恨麽?”
阿朵莎搖了搖頭:“都結束了,什麽都沒有了,我也該離開了。”
“你準備去哪裡?”
“去贖罪,如果這一千年來驅使我的是仇恨,那被我所殺的人,他們該如何了結呢?”
阿朵莎沉默了,阿雲沉默了,薤葉芸香也沉默了,她們知道阿朵莎也需要為此付出不菲的代價,但是……這是應該的,也是注定的。
當林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七天之後了,阿雲,薤葉芸香還有廣慈真人都在身邊, 林越先開口道:“蝶谷林越參見師伯,師伯怎麽會在此處?”
廣慈真人笑道:“我本來是到三危尋訪一味藥材,沒想到看見有妖邪為禍,於是就過來看看,這才遇上你和兩位姑娘。”
阿雲也說道:“這位道長已經守在這裡好幾天了,一直在幫我們療傷。”
林越點點頭,但對於廣慈真人的話並不相信,他出現的太巧,實在讓人懷疑,但是他並不打算戳穿,廣慈真人十有八九是知道自己擁有仙體之境了。
如今想來玄玉天尊和夢蝶谷主大概也知道了,精靈島上的大弟子葉含羞自然知道,再加上一個廣慈真人也不算多,而且這幾個人都有意的回避了這個事實,並沒有說出去的打算,自己何必暴露,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越笑道:“多謝師伯近日來的扶照。阿香姐,你們沒事吧。”
薤葉芸香搖了搖頭:“已經解決了,你將這些怨靈封印在此處,阿朵莎找回本心,去黃泉洗清罪孽。”
阿雲點點頭:“她說要為自己的過往賠罪,希望她能早日解脫。”
沒怎麽說話的廣慈仙人卻道:“她想要洗清罪孽哪有那麽容易,只怕要到死亡之塔走一遭,那滋味當真不好受啊。”
“什麽?”
“怎麽會這樣?”
“死亡之塔,那是什麽?”聽廣慈真人說起這個名字,林越感到十分陌生,按理說阿朵莎解開心結準備贖罪,應該去豐都黃泉,他是他在豐都的一段日子,從未聽說過死亡之塔。但是想想阿朵莎的所為,恐怕這也不是一個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