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雅的軍帳在這個大營中相當於閨房，一般軍士是不會進來的。

　　而作為馬家的使者，馬小光並沒有和姬雅玩什麽外交辭令，只是想和姬雅單獨聊聊。為此姬雅倒是沒什麽，兩邊的文武不滿起來，一些人固然是擔心姬雅的安危，但識得姬雅厲害的人更多的是擔憂不愛打仗的姬雅會不會一時心軟，給這個所謂的故交一點面子，做出什麽有損利益的決定。

　　不過在姬雅的堅持下，她們兩人還是回到後面的營帳私聊，而馬小光所帶的人則是被另行接待。

　　見周圍沒了什麽人，馬小光一改剛才大家閨秀的做派，將腿伸直輕輕敲打著:“一直保持這幅樣子還真累呢，姬雅姐姐，讓那位藏匿身形的小姐姐也出來吧，我這次來沒有什麽惡意。”

　　雖然帳篷中只有兩個人，但是姬雅仍笑道:“小燕，既然小光這麽說，你就出來吧。”

　　漆雕燕在姬雅身後一閃而現，然後站在姬雅的身後。姬雅的決定她會選擇服從，但也決不能讓姬雅和一個敵方使者獨處。只是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容易就被對方察覺了，不愧是馬家近些年來異軍突起的天才。

　　看著恢復了往日性子的馬小光，姬雅問道:“小光，這幾年你過得怎麽樣?聽說你不但被家族關注，還被破格請封為漁陽縣主了?”

　　當初分別時馬小光還是一個扎起頭髮，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和姬雅與子雲走了一段路，還鬧著要二人幫自己收伏妖物，之後在花都也接受過林越的指導。

　　在馬曉光的信件到姬雅手中之後，漆雕燕就已經開始發動力量去調查，基本把這幾年馬小光的人生軌跡摸了個遍。

　　林越所傳授的不是一般技藝，而是馬家封印術的基礎精華所在的‘封十八’千年的風雲變化，已經讓很多絕學失傳，尤其是作為馬家最有實力的三支，東城、西城、北城所留下的傳承明顯多過其他，馬小光所在的二流馬家則是要差上許多，有些更沒名次的，甚至隻學會了一些基礎刀法，連入贅的外姓人都不如，馬家高層在作威作福的同時，對自己人也是壓榨盤剝。

　　本來馬小光所學的封印術和禦靈術有限，猛然得到了林越的傳承自然是喜不自勝，林越並未向其透露秘法的來歷，也沒有將封十八全部傾囊相授，馬小光還年輕，能不能吃透先不說，要是馬家本家知道壓製了許久的旁支，竟然掌握了失傳的秘術，那後果肯定是會對馬小光不利，畢竟懷璧其罪到哪裡都是通用的。

　　盡管叮囑她不可將此事外傳，可馬小光經驗尚淺，總不能一個人瞎練，於是便和自己身邊的人說了。不過沒有透露林越，隻說是外出遊歷偶然的到了家族的一些傳承。

　　從那以後她所在的左河畔馬家那他當寶貝一般，因為這一支手中也沒什麽好貨，馬小光的崛起能給家族帶來不少好處。隨著她年齡增長，修為加深。逐漸的在年輕一輩之中嶄露頭角。馬家的所學就是那幾樣，要不然就是刀法、要不然就是禦靈，而封印之術是最難以精通的，如果有擅於此道的馬家高手，甚至可以成功封印大妖物。

　　在那之後馬家決定自立諸侯，可是最強的三支誰也不能服誰，出於自身利益的考量，最後決定三家都不上位，共同立一個傀儡。挑來挑去最後落在了體量不大，相對門第還不低的左河畔馬家出任燕侯，這個人就是馬小光的父親。

　　本來燕侯就隻該是個吉祥物的存在，盡管名為諸侯，但實際上不過三個馬家的守門之犬。

但是隨著馬小光揚名立威，幾個高層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姑娘。這也是為何燕侯為何要讓馬小光成為漁陽縣主的原因。　　馬家雖為北方第一豪強，卻是由幾十個不同血脈的家族組成。一旦沒有約束，哪怕是燕侯的女兒，也極有可能被大家族強娶。盡管現在各路諸侯都在割據混戰，全都不把朝廷放在眼中，但一些法理上的東西還是要遵守的，有了正式的封號，可以為馬小光擋去許多麻煩。

　　左河畔馬家沒有底蘊，也沒有大佬照應，好不容易出了個優秀的後輩，怎麽可能就這麽送出去?這個身份算是個不高不低的門檻，三支最強的馬家也沒有硬要強求。

　　實際點說馬小光的實戰能力其實不算太好，刀法上並不衝突出，禦靈中雖然有奇獸大耳兔，實際戰力也是有限。唯一值得稱道的也就是封印術了，但修煉有成也需要時間。畢竟年輕一輩天才多了，馬小光雖然讓人注目，卻也還沒到豪取搶奪的地步。

　　姬雅早已經了解了馬小光，根據漆雕燕所傳的情報，馬家三巨頭爭權奪利，燕侯不甘當吉祥物，暗中有了心思。馬小光真真假假、略帶保留的說著自己的故事，姬雅並沒有在意，此刻大家還是敵對關系，犯不著刨根問底。

　　馬小光說完之後，然後又問向姬雅:“姬雅姐姐，這些年你又是怎麽過的?”

　　姬雅也是略有刪減的說了說自己的經歷，這對昔日好友暗自感歎，當年確實沒想到彼此會走上不同的境遇。

　　漆雕燕為二人換了茶水，姬雅問道:“小光，據我所知你平時並不怎麽參與政事，這一次為何作為使者過來?”

　　燕侯實際上並無實權，馬家的所有方針都是幾個有實力的家族根據自己的利益所定。馬小光就算有縣主的稱號，但平時的作為並不多。她也不想自己父親那般渴望擺脫掉傀儡的身份，相比於名利權勢，她更喜歡研究林越傳授的功法。

　　馬小光無奈道:“我這也是被臨時抓了壯丁，誰叫咱們認識呢?”說著還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自從姬雅偷襲後路得手，馬家大本營也早已得到了消息，對於姬雅的應對，各處高層也是爭論不一，最後主和派壓過一頭，準備和雲中勢力講和。馬小光外出遊歷和姬雅有過交情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再加上她縣主的地位，燕侯女兒的身份，倒是一個不錯的出使選擇。

　　其實在來的時候，馬小光也不確定，如今的姬雅是否還是那個和自己同吃同住的‘姬雅姐姐’，所以她先是私信，後有要私聊，為得也是探一探姬雅，所幸她雖然有些變化，但骨子裡還是那個勇敢且有仁心的姐姐。

　　姬雅不置可否:“那不知道貴方是什麽意思?”

　　“當然是停戰了，再打下去也不會有什麽好處。本來那些人還想在停戰之前掙回點面子，增加點談判籌碼，如今看來他們並沒有做到啊。”馬小光指的當然是這半個多月來的幾次交鋒，基本上都是姬雅大獲全勝。不光姬雅的實力驚人，後面還有一個更厲害的月狼族少女，馬家明白這個場子暫時找不回來了。

　　“停戰?無條件講和嗎?”

　　“當然不可能，我們給出的條件是，第一、雙方罷兵退回原所在州府邊界，互相釋放被俘人員。第二、交出殺害馬家子弟的山匪……呃，姬雅姐姐，請先聽我說完。”馬小光阻止了姬雅的插話，繼續說道:“交出那些匪徒，由我們馬家明正典刑以正國法。第三、賠償由那些匪徒所造成的損失。第四、簽訂協議互不侵犯，互不與雙方敵對勢力結盟。”最後一條是針對雲中和齊地的。

　　姬雅搖了搖頭:“小光，你覺得可能嗎?”

　　“不可能，不過談判就是這樣，要想有的談，一開始的條件就不會太合理。”馬小光也懶得和姬雅玩什麽文字遊戲，她又不是什麽馬家利益的守護者。

　　姬雅沉吟道:“那你們的底線是?”

　　本因為馬小光不會輕易說出，但她還真就說了:“各自退兵，維持原來的疆界，雙方按人數交換俘虜，不足的可以出錢贖回，沒了。”現在的情況是雲中的戰俘比馬家的多，就算交換完了，還能小小的賺一筆。也正是因為剩下的不多，馬家才能咬咬牙贖回來。

　　姬雅點了點頭，這倒是還合理一些，雖然雲中軍團氣勢如虹，硬談判的話或許可以獲得更多，但是姬雅是真不想打了。

　　馬小光見姬雅思索，於是挺身笑道:“其實還有一個更低的底線，姬雅姐姐想聽聽嗎?”

　　“嗯?馬家還會再低頭?”姬雅有些不相信，馬家這麽傲慢的性子，能到如今的局勢已經不易了。本身他們雖然受挫，但實際上戰力猶在，不會輕易服軟。

　　“如果說不是整個馬家，而是我們家呢?”

　　“你是說燕侯?”

　　“不錯，這是我父親的意思，接下來的話就不可以光明正大的說了。”

　　姬雅點了點頭:“放心，有小燕在，聞言者隻此六耳。”

　　馬小光笑道:“漆雕家的能力我信得過，我父親希望姬雅姐姐不要太早達成和解，東邊的齊魯聯軍已經行動了，我們馬家不準備再打下去，你可以趁機要求常州的地盤，很大的幾率可以得到，就算得不到，剩下抵抗的人也不會太多，你可以完完全全拿下常州。”

　　姬雅有些不解，作為燕侯竟然準備聯合外人削弱自己的勢力，這其中不會有詐吧。

　　馬小光歎了口氣:“姬雅姐姐，其實我本不想來的，只是我父親要求我，我實在不好拒絕。因為這一次是一個可以讓他翻身的機會，你可知道一直主戰的是誰嗎?”

　　“這……我倒是不知了。”在這一點上姬雅果然沒有注意，因為在她看來馬家是一個整體，縱然內部有些不同的聲音，也是一個整體。就像雲中的勢力，軍議的時候大家也會有不同的意見，但只要定下方案就會勁往一處使。

　　馬小光苦笑道:“西城馬家……”

　　經過馬小光一解釋，姬雅這才明白，燕地真正做主的正是馬家三巨頭，東城、西城、北城三家。而攻略三州之地也是一家一地。

　　常州是西城一族的地盤，卻因為烏龍溝損失了好幾名優秀子弟，所以他們一直叫囂報仇。之前雲中統一戰的時候，兩千潛伏入雲中郡的騎兵也是西城的勢力，結果被殺得大敗。從東到西連番大戰三家都有損傷，西城尤為嚴重，而這一次姬雅抄後，斬殺了西城一脈最受關注的精英馬文才的禦靈，進而重創了他。

　　現在的西城一脈正是最弱的時候，如果此時姬雅提出要常州，西城倒是會一力反對，另外兩家就不好說了。三家爭鋒了這麽多年，任何一家的衰落，都會引起兩外兩家的落井下石。

　　姬雅沉吟道:“這麽說來最後的結果，要不然就是西城獨自和雲中開戰，要不然就是三家一起應戰，但是另外兩家不出力，坐看西城受損。可是這對燕侯又有什麽好處呢?”

　　馬小光沒有說話，畢竟算計自家人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可真要說的話，這三家人和自己也沒什麽感情，說是一個家族，更像一個總是欺負自家的惡鄰。

　　漆雕燕倒是很警醒，在姬雅身邊耳語了幾句，姬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燕侯是被這三家推舉出來的傀儡，按道理來說只能被他們捧著當吉祥物，就連馬小光這樣名義上的縣主，一些馬家子弟也不放在眼中。沒有依仗的燕侯本來只能任人擺布。可是這一次因為馬小光私人身份出使雲中軍團給了燕侯希望。

　　道理很簡單，除了西城一族，大家對雲中郡的態度其實都算不上絕對，正好借雲中軍團將西城馬家重創，之後東、北兩家自然會趁機徹底擊垮他們。到那時幽城就會從三足鼎立變成平分天下。

　　原先誰都不肯下死手，就是怕兩強相爭第三方得利。所以只能協商和妥協。如果要只剩下兩家，那他們就會毫無顧忌的爭鋒。這樣的話燕侯就能從一個傀儡， 變成稍有價值的拉攏對象，話語權無疑會多一些。只要注意不讓一家獨大，那燕侯的位置和權力就會原來越穩固。

　　也難怪他會暗中叫女兒和敵人洽談，商量怎麽出賣自己人，畢竟對於作為傀儡的燕侯來說，不能發號施令的話，馬家的地盤多一塊或者少一塊又有什麽區別?

　　雖然被人當槍使了，但是姬雅可以得到一州之地，也算是彼此各取所需了。

　　想了一會兒，姬雅抬頭說道:“這件事情，我拒絕。”

　　……

　　西北荒村之外，按照要求搭起了一個小小的祭台。

　　聽說有大人物請了高人求雨，十裡八鄉的百姓根本是不相信的，官府求雨並不是第一次，每次都要三生祭品，又要捐納財物，到最後丁點雨水都沒有。理由給的也是千奇百怪，什麽有人心不誠啊，或者是財貨不夠等等。

　　百姓們對此早已麻木，反正每次收的捐也不會發回來。

　　求雨之前這裡也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穿著破衣破襖，或站或蹲的閑聊。沒有一個人是相信這次求雨的，但仍舊想來看看，仍舊將家中的器皿全部拿出等著接些雨水。就算再不相信，對於水的渴求也早已刻進了大家的骨子裡。

　　不過這次聽說還不錯，不僅沒有提前收捐，一會兒甚至還有舞蹈看，不知道官家還能整出什麽花活。

　　祈雨的時間將至，不見林越回來。阿雲看著越來越多的鄉民，心中不免有些七上八下，薤葉芸香暗自安慰她:“相信林郎，不要多想，把所有的舞姿盡情展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