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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之傳說》第22章 心弦
  夜已深,洺玥送江徵歆回到她所住的庭院。

  這座院落是洺玥曾經的住所,他把它讓給了江徵歆,自己暫時移居到了兄長的住處。

  一走進庭院,便能看到八株紫色的花樹,枝冠相連幾乎將滿偌大的庭院覆滿,上面密密實實地開著紫色花朵,無須風送,已感花香襲人,沁人心腑。連綿掉落的花瓣將庭院鋪滿,像一條紫色的花毯,腳踩上去,發出窸窣的聲響。

  江徵歆問:“這花樹叫什麽名字?我從未見過。”

  “是紫楹花。”洺玥抬起手,接住了一片即將掉落在江徵歆身上的紫楹花瓣,“我也不知是哪裡尋來的,只是每年生辰時,父親會在我的院子裡種這樣一株紫楹。”

  他的手落得恰到好處,於江徵歆的耳畔輕輕停住,沒有碰到她分毫,可江徵歆還是不由得呼吸一窒,心裡的節奏亂了幾分,若不是夜色昏暗,洺玥怕是能看到她耳朵暈染的一層薄粉色。

  洺玥收回了手,將花瓣握於掌中,對她道:“早些睡吧,明日我在這等你,一起看日出。”

  江徵歆點了點頭,轉身推開了門扉,又停住,回頭看了一眼洺玥。

  這裡有八株紫楹,所以是在八歲那年,他經歷了那些事情嗎?還那麽小,是怎麽挺過來的?

  月光下,那個人俊美如完璧,其實內心是支離破碎的吧?

  他從不表露內心的傷痛,即便面對問天,那個害死他至親的凶手,他的表情都是淡漠的,冰冷的。如果不是因為看到了那隻緊握玉簫的手因用力致使傷口裂開,有鮮血流了出來,她也不知他是有感情的。

  那時的他,心裡應該是恨的,是痛的,是悲傷的吧,所以才會連白綃絹已經被鮮血染得透徹都渾然不知。

  在為那麽多逝去的親友、同門復仇時,連祖先生這般高大威猛的漢子都落了淚,飽經世故的宇文先生都紅了眼尾,而洺玥卻將所有的悲痛都極力隱藏,完美的讓所有人都察覺不到。

  她都為他心痛了……

  眼前這個人對敵人是冷漠的,但對她、宇文先生、祖先生、甚至是不認識的小弟子都是溫和的。

  到底是溫暖包裹著寒冷?還是無情掩飾著有情?

  她也分不清,看不透。

  那些痛苦的過往,他不說,她也沒有立場過問,那些傷痛,他不表露,她也不知從何去安慰。只能默默的為他感到悲傷,希望他可以過得好一點,上天能對他稍微好一點……

  沒再多說什麽,帶著苦澀與憐惜,江徵歆進了屋內,關了房門。

  門扉輕闔後,庭院裡寂靜無聲,唯有月光如洗,楹花婆娑。

  幽深的紫瞳看向了開滿庭院的紫楹,耳畔響起了舊時的聲音——

  “等阿玥長大了,這些紫楹也長成了,花開好了,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坐在樹下飲茶賞花了。”

  “如果以後這院子種不下了,我就把紫楹都種到阿玥練功的南山去,給阿玥遮陽,他累的時候還可以坐在下面休息。”

  “這花是紫色的,像弟弟眼睛的顏色,都很美。”

  “紫楹花的香氣可安神助眠,以後小玥就能夜夜安枕,不再做噩夢了。”

  “楹花開了,阿娘摘了些給小玥做的楹花糕,裡面放了糖霜和蜂蜜,甜甜的,小玥嘗嘗喜不喜歡。”

  ……

  聲猶在耳,人已往生。

  紫瞳中的水色將楹樹映得有些朦朧,他強壓著心痛,低喃著:“阿爹……阿娘……哥哥…………”

  ……

  清晨,

樹上的鳥兒歡鳴著,熹微的陽光和著楹花的香味一起侵入窗扉,江徵歆微微睜開雙眼,噙著些睡意不願起身。  這裡沒有浮世紛擾,平淡美好,若能在山中過一輩子也不錯。這樣想著,她閉上了眼睛,打算繼續睡去。

  可是下一刻,她又猛然睜開了雙眼,心中鑼鼓亂敲。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已經睡過了嗎?洺玥呢?……

  江徵歆一下子清醒了,趕忙跑向窗邊。幾步路,頃刻間,她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念頭。

  他應該沒在等她吧?應該不會的,早就過了日出的時辰,誰會等那麽久?若還在等,豈不是太傻了?但願他已經回去了,希望他不在外面……

  可是推開窗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庭院中的身影,那個站在紫楹樹下,獨自在這裡等了很久,卻不忍喚醒她的人。

  洺玥看到江徵歆醒來,對她微笑道:“早。”

  江徵歆:“……”

  “餓了吧,我帶你去吃早飯。”

  江徵歆定定地望著洺玥,心中緊縮。一點也不提失約的事嗎?沒有絲毫的責怪嗎?甚至連煩厭的表情都沒有嗎?為何還會對她展露笑顏?

  細碎的陽光像無數金色的碎片,熒熒點點,洺玥的笑是溫柔的,是俊美的,比陽光更暖,比露水更純澈。

  眼前的人是那麽好,讓她想要靠近,是那麽出塵絕世,令她不敢上前。

  江徵歆站在窗邊移不動腳步,因內疚而緊咬著下唇,她的眉心蹙成一道淺痕,滿是愧疚地說:“對不起,我睡過頭了,讓你等了很久,已經錯過了日出。”

  清晨露重,洺玥的眉發、衣衫上都留著些未乾的水汽,拖曳在地的衣擺上落了很多紫楹花瓣,花瓣上的露珠在晨光下閃著晶瑩的光芒。

  他對她說:“日出每日都有,哪日你想看,我再陪你去看。”

  沒有在意等了很久,反而是擔心江徵歆因為沒看到日出而感到遺憾,就這樣溫柔地安慰她。

  他對她總是溫柔的,像是冰雪消融後初露的春意,是一切美好的開始,令人心生悸動,刻骨銘心。

  一瓣紫楹花從洺玥的面前輕輕掉落,經過他舒展的眉間——深邃的紫眸——挺拔的鼻梁——含笑的薄唇——最後落在了江徵歆的心間,就那麽無意地將心弦觸動了……

  這並不是第一次被洺玥撥動心弦,甚至連江徵歆自己都不知道第一次是在什麽時候,也許是在紛飛繚亂的櫻花雨中,與他相遇之時,也許是蜜香彌漫的花田間,綃帶滑落對上紫瞳的那一刻,也許是在花開濃鬱的白海棠樹下,被玉簫吹徹的那一夜…….

  但這一次,那個站在被紫楹花落滿庭院中的人,讓她真實的,明確的感受到了心弦被撥動的感覺……

  ……

  兩個人正吃著早飯,元祖震天動地的聲音就隔著幾道院牆傳了過來。

  “問天就是個鳥人——”

  沒過多久他就拉著宇文晉匆匆忙忙走進屋,一臉怒氣,還帶著些未消的羞憤,對著洺玥道:“宮主,你還不知道吧,咱們寒弦宮多了好多個女弟子。”

  洺玥微怔了一下,問道:“為何會有女弟子?”

  寒弦立宮自立宮以來只收男弟子,百年來從未有過例外。若非問天在位時改了宮規,是不可能有女弟子上山的。這點洺玥已經猜到了,但他自回宮以來並未遇見過元祖口中的女弟子,所以才會因為意外而發問。

  “聽說是問天那個老不修當了宮主後說什麽人家南峒派,燃葉派都收女弟子,寒弦宮也需兼容並包,所以才開始收女徒弟的。現在可好了,勸也勸不走,趕也趕不走,可怎整?”

  聽到還有姑娘在山上,江徵歆起了興致,問道:“可是年輕貌美的女徒弟?”

  元祖撇著嘴,指著小桃道:“還沒這猴好看呢。”

  宇文晉輕咳了一下,說了句公道話:“不像元祖說的那樣,都是些妙齡少女,我也是昨夜看了名冊,才知道她們都在北峰修習,於是今早和元祖去看了一下,沒想到剛說兩句話,元祖就把人給嚇哭了。”說完他又剜了元祖一眼,覺得自己真是筋搭錯了才會帶著元祖去。

  元祖倒渾然不查宇文晉的冷眼,只是嘟囔著:“所以咱們寒弦宮不宜有女弟子,哭唧唧,太麻煩。”

  宇文晉歎氣道:“既然她們已拜入寒弦門下,我們也不能強趕人家下山,總是要好言相勸的。”

  “這是自然。”洺玥點頭同意,“寒弦宮修習的是純陽功法,不宜女子修煉,我可以修書與冰閣閣主,幫她們拜入冰閣門下,那裡都是女弟子,不僅修習起來方便,武功心法也更適合女子。”

  元祖聽後喜形於色:“這倒是個好主意。”

  可沒一會,他又發愁道:“只是誰去勸?”

  江徵歆笑道:“自然是小玥了,他是宮主嘛。 ”

  宇文晉搖頭:“我跟了宮主時間最長,也最了解他,他應付不了那些女子的。”說完他向元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去吧。

  倒不是因為看好元祖,而是他自己也不想做這件事,才拋給了元祖。何況是元祖把人家惹哭的,這窟窿應該他自己去堵。

  元祖慌忙擺手,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我一出家人,從沒和女人說過話,連女施主都沒見過,當不了這差事。”

  宇文晉冷笑道:“吃酒喝肉打誑語,哪條戒律你沒犯過,唯獨這條你倒是遵守得很好啊!”

  元祖虎目怒翻,懟道:“那宇文你去啊。”

  “……”宇文晉一下子被噎在那裡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面色僵硬,略帶窘態地說:“我若會和女子打交道了,也不至獨身至今了。”

  三個大男人一個比一個不會應付女人,正焦慮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齊刷刷地看向了江徵歆。

  江徵歆看懂了他們的眼神,一個赤豆小包卡在嘴裡,頓時咬不下去了。她雖會應付女人,但沒那個膽兒去勸幾十位習武仗劍的女弟子,萬一惹毛了哪個,小命休已——

  她放下赤豆小包,慌張拒絕:“我也,我也……”

  她還沒“也”完,元祖就撲過來,哀嚎道:“你是姑娘家,比我們更懂女人的心思,所以只能請你幫忙了。你要不去,就得宮主親自去,若是讓她們見到宮主,她們就更不走了……”

  元祖的這句話也不知戳到江徵歆的那根筋兒上,她立馬放下了包子,奮勇地道:“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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