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很多天,他沒有見過莊妍,她將自己鎖在了房間裡。任憑他們怎麽勸說,她都閉門不出。夜晚半夢半醒之間,季涼川覺得鼻孔裡一陣癢癢,一個噴嚏沒打出來,大腦倒是清醒了過來,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卻見眼前有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正微笑的望著自己。
他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定了定神,才發現是竟是莊妍。
“小姐……你這是?”
她從身後捧了一床嶄新的被子出來,小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諾,我做的,雖然用了好多天,但好在終於製作完成了”
季涼川驚訝的看著她,“你這幾日悶在房裡,是因為給我做棉被?”
莊妍低著頭,戳著自己的食指,“我知道我手藝不精,做的不算太好,可我已經盡力的去做了,你,你千萬不能嫌棄。”
“不會的”季涼川從她手中接過棉被,新棉被比他身上的這床要厚上不少,摸起來軟乎乎的,背面上還歪歪扭扭的繡著兩隻小鴨子。
他的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之情,他直直的盯著那被面上的圖案,不知不覺間濕了眼眶。
她問,“你,喜歡我做的棉被嗎?”
“喜歡。”
“那以後一直蓋著它好不好?”
“好”
她笑了笑,如花般美麗,讓人無法移開,那一抹溫暖的笑容縈繞在他的心頭,在之後的無數個夜晚,無數次夢裡,輕輕地浮現。
時光飛逝,寒來暑往,已是四年後的冬天。
隆冬,北風凜冽,銀灰色的雲塊在天空中奔騰馳騁,寒流滾滾,正醞釀著一場大雪。
這一年,她十六,他二十。
莊妍身著長款的白色羊絨大衣,腳上一雙毛絨絨的複古短靴,靚麗中又不乏少女的俏皮。她放學後剛下了司機的車便跑進了院子中,季涼川從井中打了滿滿一桶水,準備拎倒廚房做晚飯。
莊妍小跑著到季涼川身邊,把手搭在桶把上,想替他分擔一些重量。
“我自己來就行,你快進屋暖和吧。”
“我想和你一起嘛”
季涼川笑了笑,便由著她去了。
拎完水之後,莊妍從自己的房間裡拿出一件黑色的大衣。走到季涼川的身後,悄悄的踮著腳比劃了半天,季涼川余光瞥見身後鬼鬼祟祟的小身影,他難忍住笑意,“你在做什麽呢?”
“啊?我,我想給同學送個禮物,他跟你差不多高,我拿這件衣服打量下合不合身。”
季涼川回過身,將她手上的上衣接了過去,穿在了身上給她看,“這樣是不是看得清楚些?”
她點點頭,“嗯,不過他肯定沒有你穿著好看,這件衣服簡直是為你量身定做的,算了送給你吧,我再給他買一件就是了。”
她總是以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心意,暮去朝來,一如曩昔。
沒過幾天,莊老爺領回來個二十出頭的女人,向他們介紹到,這是莊家的新女主人,也是莊妍的後媽,大喜之日就定在明日。
莊妍哭鬧了許久,莊老爺怎麽哄也哄不住,最後惱怒的罵了她一句,“沒良心”揮了揮衣袖和新夫人離開了家門。
莊家老爺娶親之時,院子裡除了莊老爺的交好,還有一群小弟侯在門外,莊老爺詢視了一圈也不見莊妍的身影,他對手下交代道,“無論如何就算是綁,也要把妍兒帶去酒店。”
莊老爺在這大廳中央清了清嗓子,“時候不早了,出發接新娘!”
等到人已經走得一乾二淨,
莊妍抱著季涼川的手臂躲在房間裡哭泣,她痛斥著父親的無情,短短幾年就忘了曾經的結發妻子,如今要娶一個隻比自己大幾歲的女人過門,莊妍心裡一萬個不同意。 “涼川,我爹不要我了……”莊妍靠著他的肩頭,輕聲啜泣。
季涼川看著她哭紅的雙眼,心裡像被麥芒扎過一樣,他輕撫她的發絲,“不會的,你是他的親女兒,血緣要比一切都重。”
“涼川,你說愛情真的那麽脆弱嗎?他們大人都喜歡愛來愛去的,可是一轉眼就能忘得一乾二淨,這就是愛情嗎?”
季涼川沉思著她的問題,他也不懂愛情應該是什麽樣,他望著身旁的人兒,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她的一顰一笑,她難過他便難過,她受傷他會心疼。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一輩子待在她的身邊,守護著她,替她擋去所有的傷害。
這是不是就是愛情呢?
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一個粗著嗓子的人喊道,“莊小姐,老大派我接你去酒店。”
“我不去,我不去。”
門口一聲冷笑,“呵,這可由不得你了。”
門外的男人開始用力踹門,粗暴的響聲嚇得莊妍心驚膽戰,她搓著自己的頭髮,痛苦的說著,“怎麽辦,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
“別怕,不想去就不去。”
季涼川走到門口,猛地將門打開,門外的男人愣了神,壓根沒有料到會有這出,高高抬起的腳未來得及放下,就一個趔趄摔進了門內。
季涼川站在他的身後,以疾掩遲趁他不備,用力的朝他的後腦上砸了一個花瓶。
男人踉蹌的幾下趴在了地上。
莊妍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她指了指地上的男人,“涼,涼川,他會不會很快醒過來?”
季涼川淡淡說道,“交給我吧。”
他拿起了地上男人手裡的繩子,拖拽著他向外面走去。過了好一會莊妍才見他返了回來,手中的繩子也不見了。“你把他帶哪去了?”
“找了顆樹,把他捆在樹上了。”
莊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等那個人醒了,他一定會瘋掉的。”
季涼川撫摸著她的發絲,她笑,他也隨她一起笑,這樣真好。
她從他的懷裡抬起頭,“涼川,你喜歡我嗎?”
“喜歡。”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他本是渾身髒臭抱著孤獨度日的乞丐,直至遇到她,他方知人世間還有如此溫暖,莊家四年,她待他以往如初。不嫌棄他的卑微,不嫌棄他的低賤,她知他冷暖,她懂他孤單,所有的溫柔與善良傾覆與他。
他的心像塵封了很久的古琴,被一隻素手輕輕撥動了琴弦,深深地觸動了快要僵死的神經,這是他第一次,感知到了活著的意義。
他喜歡她,願意舍棄生命的那種喜歡。
她抿抿嘴,“呐,聽著,本小姐也喜歡你,喜歡了整整四年,不管你答不答應我,我都跟定你了,不準你逃走……”說到最後她的聲調弱了下去,顆顆淚珠奪眶而出。
“你不能像我爹一樣,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淚珠就像沒有關緊的水龍頭,低落在衣襟上。
季涼川的心猛地一揪,愣在原地,仿佛渾身的肌肉僵住了一般。他傻傻的看著她顫抖的雙肩,她說了什麽?她也喜歡他?
季涼川的腦海中浮現了這四年中每一副畫面,她為他的傷口塗藥,她靠在他的肩膀痛哭,她總是站在他身後默默的注視著他,她總是裝作不在意的關心著他,因為她……
喜歡他。
季涼川回想著一幕幕,不由得彎了嘴角,下一秒,緊緊的將她擁在懷裡。
“我季涼川生命中最幸運的兩件事,一件是此刻能夠擁抱著你。”
“那另外一件呢?”
“一件是許久以前的一天,讓我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