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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夜未央》二十二、笄禮、婕妤、天子
北闕甲第要天子賜予,非功勳卓著的顯貴無此殊榮,上官桀雖然是先帝指定的輔政大臣,卻還沒有得到這種賜予,因為,輔臣之首的霍光對北闕甲第沒有興趣。

 不算大將軍與驃騎將軍的幕府,昔日北闕甲第中最顯赫的便是分屬長平侯與冠軍侯的宅第,如果天子要賜第,必然首先考慮那兩座已經無主的宅第,畢竟,那兩處離北闕最近,最符合他們的身份。

 對於那兩座承載了太多美好回憶的宅第,霍光頗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念頭,因此,成為大司馬大將軍後,霍光沒有搬家。

 上官桀卻在今上即位後,搬到了宣平門,那裡權貴雲集,不少諸侯王的邸第也設在此處,素有“宣平之貴裡”的稱呼。

 霍光不是第一次來上官家,但是,這一次,卻從未進門便感到深深的違和。

 也許是時間太久了吧……

 他上一次來上官家還是長女免身那日……也是她的忌日。

 這一次卻是為了外孫女的笄禮。

 上官安鄭重拜請:“上詔弱息(注1)入內,將加笄於其首,願大人之教之也。”

 這是相當正式的拜請戒辭。

 霍光沒有料到上官家會請自己為兮君入宮加笄,一怔之後,本就因此不高興的他立時有些惱火了。沒有再讓禮辭,霍光直接拒絕:“女子許婚加笄,素來由親族行事,君不應請我!”

 本來伏首參禮地地上官安聞言抬頭。看了妻父一眼。重新低下頭。輕聲道:“兮君很想念外祖父。”

 兮君與弟弟是九月歸家地。如今尚不足一月。霍光自然沒有再見過他們。而笄禮之後。待嫁女子不見外姓。

 想到這兒。霍光便猶豫了。

 猶豫片刻。霍光長歎一聲。說出正式地禮辭:“某不敏。恐不能共事。敢辭。”

 上官伏首再拜:“某猶願大人之終教之也!”

 “君重有命。某敢不從?”

 既然答應了做笄禮正賓,正式加笄的前一夜,霍光便需要在上官家住宿。

 上官安將霍光迎入正堂,又是一番慣例的禮辭應對後,便將霍光領至客居。

 “西院便是兮君與無疾的居處,阿公是現在去看他們,還是用過哺食再去?”上官安畢恭畢敬地請示。

 霍光沒有太急切的表示:“先進哺食吧!”他從宮中趕來,一身疲憊,實在沒精神。

 上官安知道。月初日食的麻煩尚水了,益州又報西南夷不穩,霍光還能記得外孫女笄禮地日子。主動趕來,他都有些驚訝他本以為需要等到日暮之後,派人入宮提醒霍光。

 “讚者何人?”等候奴婢送上膳食的工夫,霍光隨口問了一句。

 上官安肅手而答:“臣請了……”

 “大父!”翁婿倆客套有禮的對禮被一個歡快的童音打斷,霍光立時緩下原本嚴肅的神色,微笑著看向被屏風擋著的內戶門。

 清亮地聲音似乎仍在回響,霍光與上官安便看到一身紅色錦衣的兮君從屏風旁奔了進來。

 “阿翁……”看到上官安也在,兮君立刻停步,肅手參禮問安。

 上官安看到女兒用眼角余光頻頻望向自己與霍光的小動作。不由莞爾,伸手抱起女兒,走到霍光身邊:“明日外祖父要給你加笄取字,現在,你就好好陪外祖父用哺食以答謝吧!”

 “兮君一定好好陪大父!”攬著父親的脖子,兮君愉悅地回答。

 從上官安手中接過外孫女,還沒有來得及與上官安說話,就聽到兮君乖巧地問安聲,霍光只能對行禮告退的子婿輕輕頜首。隨即便低頭與外孫女交談。

 剛說了一會兒,兮君忽然想到一件事,苦著臉對外祖父抱怨:“大父,阿弟又病了……兮君好害怕……”

 想到生下來便喪母的外孫,霍光不由面露憂色。上官鴻出生後,身體一直不好,上次那場意外後,更是經常有驚厥高熱的情況,東閭氏之前暴病也與連日看顧外孫有關。

 “沒事的!”霍光輕聲安慰外孫女。同時示意送膳的婢女將食案在床前地長幾上。“你祖父請了太醫,必然無事的。”

 “嗯!”兮君點頭。似乎終於松了一口氣,“大父,用膳。”

 “兮君用過了嗎?”看著外孫女眼巴巴望著甜羹,霍光立刻會意地詢問,兮君果然搖頭:“沒有。”

 “一起用吧!”將甜羹與杓子放到外孫女面前,看著她快活地喝著自己最喜歡的甜羹,霍光不由微笑。

 舉箸略用了兩口菜肴,霍光便放下銀箸,將兮君抱入懷中,同時在她耳邊輕語:“不要出聲。”

 兮君依言沒有出聲,卻還是不解地放下小杓,剛想抬頭,就覺得脖子上多了一個東西。

 蒼翠欲滴地……

 眨了眨眼,兮君舉起用紅繩掛在自己頸間的玉飾,滿眼疑惑地望向外祖父。

 “這是照瓠瓜(注2)的樣子做的。”霍光拿起那隻玉飾,在外孫女以耳語的聲量輕聲解釋,隨後示意兮君注意自己的動作。

 左手捏著下面的大球,右住捏住上面的小圓球,緩緩擰轉,轉過五圈,兩個圓球便分開了,兮君看到大球中裝滿了青色的汁液,不禁好奇,便想伸手試探“不能碰!”霍光立刻將左手伸遠,待兮君收回手,才低聲問道:“記住了嗎?”

 兮君點頭,隨後便看著霍光將兩個小球重新擰到一起,鄭而重之將玉飾放入衣領內。

 霍光握著外孫女地肩,盯著她的眼睛,認真交代:“這東西貼身帶著,片刻不能離身。記得嗎?”

 “記得!”兮君細聲答應。

 “兮君,禁中不比其它地方,我也罷。你的父祖也罷,都不是一定能保護你,你要學著保護自己。”將兮君在懷中,霍光細細地交代,“當然,我們會盡力保護你。但是,若是有一天,誰都不能保護你了,這樣東西……便是你最後的保護。”看著外孫女懵懂不解的樣子,霍光輕撫她柔順的額發:“不懂沒關系,貼身收好,不要讓別人知道。以後,你會明白的。”

 “噢!”兮君點頭,將外祖父的話全部記下。即使其中大部分,她都不明白。

 “用膳吧!”霍光輕笑,摸了摸她的頭髮。示意她繼續用膳。

 她還太小,什麽都不明白啊……

 她不會明白,她地入宮意味著什麽……

 從她入宮的那一刻,她便是上官家對付他的籌碼。

 她將再也不在他的保護之中!“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

 三加、酌醴、三醮之後,霍光東面而立,鄭重祝辭。

 兮君面向南立於西階之東,圓髻上簪著荊、角、玉三種長笄的。身著玄衣裳。

 “爰字孔嘉,髦士攸宜。”

 旭日初升,那一身沉重的禮儀服飾下,兮君一臉鄭重,卻更顯稚嫩。霍光心中忽然一陣刺痛,卻不能不將笄禮地最後一步完成。

 “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頎君。”

 碩人其頎,衣錦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注3)

 “婕妤宣下?”

 杜延年接過霍光遞來的奏記,只看了一眼,便失聲驚呼,卻見霍光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不由乾笑兩聲,雙手奉還奏記。輕聲道:“入宮即有婕妤宣下。看來中宮必是將軍外孫了。”

 霍光沒有接那份少府呈上的奏記,示意杜延年放在漆幾上。自己扶幾起身,在書房內來回踱步。

 杜延年端坐在獨榻之上,看著霍光明顯地煩躁不安地舉止,不需多想便明白原因:“將軍不欲外孫為中宮?”

 “現在還由得了我嗎?”霍光停步反問,不滿地瞥了一眼明知故問的親信,“再說,既然入宮,兮君當然要做皇后!”

 杜延年拱手為禮:“那麽將軍為何如此?”

 霍光被他一問,怔忡片刻,卻笑了,轉身回到漆幾後,在四方漆秤上坐下:“我為何如此?知道嗎?我地軍司馬,這是掖庭令謁駘蕩宮後少府所上的奏記。”

 “這是縣官的意思?”杜延年不由凝神,“不是長公主地意思?”

 霍光搖頭否認他還是相信張賀的判斷的。

 杜延年思忖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霍光地擔憂:“將軍可是擔心,縣官對輔臣主政心有不滿?”

 “難道不是?”霍光淡笑,“上官桀擺明姿態,全力支持縣官,縣官此舉……投挑報李?”

 杜延年皺眉:“將軍多慮了,大司馬掌內朝,兵符印信皆在將軍之手,便是縣官又能做什麽?”

 連皇帝六璽都在霍光的手上,有必要如此嗎?

 “再看看這個。”霍光又遞給他一份奏記。

 “騎都尉?”杜延年凜然。

 騎都尉秩比二千石, 屬光祿勳,監騎諸郎,權位甚重。

 “上官安為羽林令也三年了,遷為騎都尉……”霍光輕笑,“駁不得啊……”

 “將軍……”杜延年思忖著言道,“或者,這是上官家的意思。”

 霍光沉默片刻:“有區別嗎?”

 注1:弱息,對自己女兒的謙稱。

 注2:瓠瓜,葫蘆的古稱。(懺悔一下,葫蘆一詞要到南北朝以後才出現,我居然在前文中直接用了……淚……我修改去……)

 注3:笄禮沒有明確的程序,所有對話、程序都是易楚根據《儀禮士冠禮》改編的,請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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