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伏手臂微微一動,一把短刀從袖中滑落入手。他這些年活在風口浪尖,若是沒有刀劍放在身側,根本睡不著。
久久對峙,蕭頌身上的殺氣忽然一泄,俯身在冉顏耳畔道,“不過,既然十七娘相求,我可以沒有原則,但是……”
蕭頌微微彎起唇角,看了蘇伏一眼,並未將接下來的話說完,轉身出了院子。
但是什麽?冉顏轉身看著晃動的門扉,有些出神。
蘇伏悄悄放回了短刀,撐住牆壁,衝冉顏道,“多謝。”
冉顏收回神思,走上廊下,伸手捏住蘇伏的手腕,探了探脈搏,“總算脫離危險。”
兩人在廊下跽坐下來,院中的人被方才的殺氣所駭,默默的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以後有什麽打算?”冉顏偏過頭,看著他泛著蒼白的俊逸側臉。
“準備將母親的屍骨帶回她的家鄉。”蘇伏看著冉顏的半側臉,掩下自己心裡湧起的一絲異樣。
對於蘇伏來說,留在大唐就意味著只能過東躲西藏的日子,尤其是宿敵蕭頌已經知曉他的身份和長相,若要再抓他,比以前要容易百倍。蕭頌從來不做無謂的事情,所以才肯這麽輕易的賣一個人情給冉顏。
“你的傷勢需要靜心調養,尋個地方隱居,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冉顏中肯的道。
蘇伏微微頷首,起身回屋內,“謝謝,欠你這個人情,蘇伏下輩子再還。”
這輩子,和他牽扯上的人多半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冉顏一個坐在廊上,看著滿院子的狼藉,過了幾息,蘇伏的聲音忽然又響起,“你明知道我是個滿身是非之人,為何還要救我?”
冉顏仰起頭,笑道,“那你來找我時,為什麽覺得我會救你?”
蘇伏啞然,這純粹是一種直覺,冉顏與他如此相像,唯一不同的是,她手上沾著的血都是已死之人,而他,專門收割活人的性命。
晚飯之後,冉顏接到了冉府的來信,說後天接她回府。
這個消息對於冉顏來說絕對只有驚沒有喜,晚綠和邢娘也是悲喜交加,唯一高興的人只有歌藍,因為她要報仇,只有接近高氏,才能實施她計劃已久的報復。
短兵相接,肯定十分精彩。冉顏特別樂意看這個熱鬧,因此也只能將自己的心態調整到最平和的狀態。
夜幕降臨,天空高遠,月明星稀,山腳下的雲從寺裡傳來隱隱的誦經聲。
這樣的聲音對於淨惠來說,恐怕非但不能靜心,反而如魔咒一般。
冉顏歎了口氣,躺在榻上,緩緩閉上眼睛。
次日凌晨,天還未亮,院子裡便出現一陣小小的騷亂,冉顏靜靜聽了一會兒,沒聽出什麽頭緒,便出聲道,“邢娘,發生何事?”
頓了幾息,廊上才響起匆匆的腳步聲,邢娘撩著簾子進來,“娘子,是您救的那位郎君不見了,隻留了一封信。”
“嗯。”蘇伏會離開也在冉顏的意料之內,她擁被坐起,只是不知為何心裡竟有些寂寥。伸手接過信件,拆開後,裡面只有一張紙,字跡猶如他那個人一般,透著一股冷意,筆鋒凌厲。
今夕一別,再見無期,勿相忘。
落款是:子期。
冉顏僅剩下的一點朦朧睡意刹那間消失殆盡,腦海中浮現出他站在月光下,微微一笑絕可傾城。
是什麽感覺呢?
“娘子……”邢娘見她呆怔的模樣,不禁擔憂起來。
冉顏搖搖頭,“無事,您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一會。”
邢娘看她又躺了回去,便退了出去,將門帶上。
冉顏伸手摸到榻旁的長簫,
抽出裡面的短劍,寒光落在面上,她不自覺的眯起了眼睛。直到晨光從格窗縫隙中透過來,她才收起病人,躺了片刻,才喚晚綠進來服侍梳洗。
早膳過後,冉顏懶懶的坐在廊下照著蘇伏給的書上面調息,收功後便搬了圓腰椅來看醫書,對於私奔男女被謀殺的案子,冉顏已經失去了興趣,接下來要怎麽折騰都是官府的事。
晚綠被罰抄經書,歌藍則是教幻空在旁用樹枝在地上練字。
回冉府的前一天,冉顏便是在這樣的無所事事中度過。
第二日清晨,便有府兵上來通知冉顏,懷隱大師的火葬提前舉行了,就在今日正午。
冉顏以為逼淨惠的露出馬腳的辦法,她怕淨惠發狂會對幻空不利,便帶著幻空和所有人去雲從寺觀禮。
在佛家看來,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一個新的開始,尤其是像懷隱這樣對佛法頗具領悟的高僧,死亡是功德圓滿。
進入雲從寺,枯樹古刹,一派肅穆。冉顏想,這些和尚究竟知不知道實情呢?
天氣晴好, 空地上已經架起了火堆,懷隱安坐其上,四周圍坐著誦經的和尚。蕭頌和劉品讓等人在外圍站立。
冉顏也找個偏僻的地方站好。
“懷隱師父還是這麽好看。”幻空目光落在懷隱的面上,神情中滿是孺慕,“他一定是佛陀轉世。”
“你這是什麽說法,若說好看,蕭侍郎也長得好看,難道也是佛陀轉世。”晚綠小聲嘀咕道。
“不一樣的。”幻空辯駁。
是不一樣,懷隱身上那種斬斷紅塵的氣質,與世間的所有人都不同。
太陽升起來,寺中鍾鳴悠長,不斷,四周已經點上火盆。
冉顏仔細觀察了懷隱,他的確沒有死,否則絕不可能死後兩日還容貌如生。
鍾聲響了九九八十一遍,誦經聲依舊沒有斷,反而越來越急。眼看日頭已經接近當午,冉顏有些急了,如果淨惠不來,難道真要燒了懷隱不成?
“起火。”站在前頭的老和尚,沙啞的聲音道。
立於四邊的小和尚已經將火把點燃,誦經聲高亢,和著木魚的梆梆聲,令人心裡緊張到了極點。
劉青松緊緊蹙起眉頭,蕭頌和劉品讓淡定的令人發指,仿佛即便當真燒了懷隱也沒什麽關礙。
“點火。”老僧揚聲道。
四個和尚聞聲,將火把靠近火堆,砰的一聲,南角那個和尚手中火把掉落在地上,正當冉顏以為是淨惠用什麽功夫把火把打落,那和尚竟轟然栽倒在地。
冉顏皺眉,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不斷的有和尚栽倒。
劉青松急忙上前把脈,發現他們只是昏迷,才稍稍松了口氣。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