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剛回到自己金帳,尚未坐穩,皇帝便領著人來了。
目下西北戰事一觸即發。皇帝忙著對蒙古各部做戰前動員,忙著調配物資人員,每日裡少有空閑。
太上皇只在初到之時,與在生的蒙古老王爺們歡聚了幾次,敘敘舊事,給兒子鋪鋪路,然後便撒手不理,自去逍遙。連兒孫們日常請安俱都免了,讓他們專心政事。
如此一來,父子爺孫反而比在宮裡還少見面。
胤礽最近一次見父親,還是在三天前。今兒他得了個空兒,領著在此隨駕的胤禛、胤禟兄弟和一乾子侄前來給老爹請安。
禮節已畢,太上皇賜座,個人依次坐了,小太監們獻上茶來。
胤礽親自端過一碗獻與老父,笑道:“汗阿瑪喝茶。”
見父親接了,又道:“十弟人還沒到,先使了手下趕了一群牛來。說是他那牧場裡用瑞典牛、西伯利亞牛和蒙古牛雜交出的新品種,口味更好。怕一路上牛餓瘦了,吩咐人必要挑水草豐美之地行走才好。如今那牛倒走得壯了許多。晚上讓他們做了,汗阿瑪便受用了老十這份兒孝心,可好?”
太上皇莞爾:“老十這幾年行事,越發的有趣兒了。”
剛剛與父親請安之時,胤礽幾人見父親眼中多有憂戚之色,一時倒沒想到三十三年前的典故。隻以為是中元節將近,父親心有所感。此時見他笑了,心下俱是一松。打疊精神,說些趣事,活躍氣氛。
太上皇見兒子們挖空心思想讓自己開懷,不忍拂其心意,按下傷悲聽他們說,偶爾插話問上幾句。
心下卻愈加的黯然:若是果兒在這裡,聽說那新品種的牛肉,大概又要歡天喜地的琢磨如何吃了……
他不願流露傷感於人前,假作喝茶,將情緒掩飾過去,強自轉移注意力。
幾個小輩正說起最新式的火槍,那火槍射程遠,後坐力小,用起來十分順手。在座之人多服過兵役,說起槍來,自是熱烈。
卻聽一人說道:“弘晚上回說,想要後坐力更小,也是有法子的,不知他弄好了沒有?”
“弘晚?沒見他啊,不知忙什麽呢,整天不見人影。”
太上皇微抬了下眼皮。
這是隨口說說,還是在提醒朕與皇帝注意,弘晚幾人不在場?
眼波掃過之處,認出說話的兩人,先頭兒那個是胤祺家的弘瞳,接他話的是胤祐家的弘曙。兩人都是庶出。
當年唐果對著單子反覆念叨N遍強化記憶,順帶著給他科普過。不然他那麽多孫子,不常見的還真分不清。
太上皇一生中,這種把戲見得太多了,心中喟歎,喝茶不語。
胤禛、胤禟都是奪嫡亂鬥中爬出來的人精兒,聽了這話,目光一掠,將在場之人情態盡收眼底。
胤禟一盤算,除了弘暉公務在身沒來,胤禩獨子弘旺、胤裪次子弘晚、胤禵長子弘春和太子的倆兒子永瑋、永瑞以及弘暉之子永玬都沒在請安的行列裡。
這眼藥上得夠及時的。微微撇嘴,胤禟特意再瞧一眼皇六子弘昞——弘昞生母就是在唐果靈堂上氣死黛玉的那位李佳氏——表情狀似不在意,細看卻有幾分意味不明。
呵呵……小子,還是毛嫩!
見自己的小兒子弘晸恍若不覺,拉著十三家的弘晈正低聲說話,胤禟放下心。決定回去必要告誡兒子,以後少往這些心眼兒不正的小子們跟前湊合!
再就是,得跟他親哥胤祺好好溝通溝通。
新一輪的奪嫡越來越激烈,別老子小心謹慎半輩子,臨了被兒子坑了。弘瞳那個小兔崽子,旁的本事不怎麽樣,拉幫結夥的能耐可是見長,再不管,怕是有禍!
胤禛也是同樣想法。他那四兒子弘歷跟五皇子弘暚走得太近,非常不好!
胤礽正給他爹斟茶,好似沒聽見。
“汗阿瑪,十三弟明日晚間大概就到,十弟最遲三日後也到了。兒子想著,十二日晚間並無要事,咱們爺們設宴歡聚一番,汗阿瑪以為如何?”
“也使得。皇帝打算怎麽辦?”
見老爹搭了這茬兒,胤礽越發高興,因對眾人道:“大家夥兒都說說,怎麽辦才熱鬧?”
眾人獻計獻策,將剛才的話茬兒便揭過去了。
在太上皇那兒吃過晚飯,胤礽回到自己主帳,大太監王永年親自端過茶來。
胤礽用碗蓋撥弄著浮在上頭的茶葉,隨口問道:“弘旺、弘晚俱是第一次到草原來,八弟和十二弟又不在隨駕之列,朕也忘了問了,他們可還習慣?每日裡都做什麽呢?”
王永年躬身笑道:“皇上日理萬機,許是忘了?上回您派奴才給阿哥們送貢果,特意問過兩位阿哥的情況。都挺好。奴才聽太子長子身邊的人說,叔侄幾個常在一處打獵,很是和睦。”
胤礽點頭,“那就好。你去傳敏成貝勒來。”
“遵旨。”
王永年一走,胤礽將帳中人都打發了出去,召來暗衛:“如何?”
暗衛低聲報告了一番。
胤礽怒極反笑。
太上皇免了兒孫們每日請安之後,隻弘旺、弘晚、弘晈、弘春照舊天天過去,插科打諢的逗祖父開心,或是陪著出去遊玩。弘暉忙於協調蒙古各部,又要跟胤禛、胤禟一起調集南北物資,爺幾個實在不得空兒。弘暉每天早晨早早帶永瑋、永瑞、永玬過去請安,然後留下幾個小家夥兒陪伴太上皇,自己去辦差。
另有弘晸、弘歷剛從軍營出來,忙著見人、熟悉情況,每日晚間去太上皇那兒報道一次。
其他隨駕的弘字輩阿哥,包括自己帶來的五皇子弘暚和六皇子弘昞,除了跟自己一起,平時居然沒一個去請安的。
合著全是孝敬給自己看!
虧他們還有臉告弘晚的刁狀!
胤礽揉揉眉心。李佳氏被黜之後,弘昞兄妹他便分別記在謙妃王佳氏和謹嬪董鄂氏名下,一再警戒他們,錯在他們母親,不要記恨旁人。
看來他的話成了耳旁風,吹過就算了。
而且今兒這事兒,弘晚只是個陪襯,只怕最終是衝著永瑋和永瑞去的。
胤礽心裡五味雜陳。
弘暚、弘昞、弘曙、弘瞳日常交好他早就知道,如今看來,明顯已經連成一線。還有王永年這個老奴才,必是有所勾結。不然不會隻強調那叔侄幾個遊獵之事,卻不提人家日日去給太上皇請安。
皇帝糾結了。
在他看來,皇子們有野心很正常。只是他這兩個兒子,怎麽看怎麽蠢!
胤礽能猜得出他們為何對祖父不上心。弘暚和弘昞都是他爹禪位之後出生的,長到十來歲才見著祖父。這十八年來,太上皇從未過問朝政,遠離權力中心。在這些人眼裡,大概是尊榮有余,實權不足,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旁的侄子們估計也是一樣的想法,況且還有太上皇免請安的諭旨在前,大家樂得省事。
真是……
還真把太上皇當成退位的唐玄宗了?!
這腦子,與當年自己那些爭皇位的兄弟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竟然還學人家奪嫡!
皇帝抱頭。
鬧心!
七月十二。
胤礻我和胤祥到木蘭圍場有兩日了。
皇帝將手頭兒的要緊事兒處理完畢,旁的事兒推開,今天全員放假,晚上烤肉、開篝火晚會。
白日裡大人們聚在一處嘮嗑兒,小輩兒們直接放羊,讓他們自己玩兒去。
一群堂兄弟相約著去遛馬。
沒多大一會兒,弘晚跟弘曙便在言語間起了爭執,跟前兒的人沒勸住,二人跳下馬、韁繩一扔,開片。
背後說人這種事瞞不了。弘晚幾人早就知道被上眼藥了。弘旺繼承了生母的忠厚脾性,且父親胤禩有歷史遺留問題,平時低調慣了,這次也不例外。弘晚、弘春可沒這麽好說話。
弘晚自小被祖母、父、母、兄長寵大的,脾氣急,跟弘昞又有“殺母之仇”,哪裡忍得下?
他憋著氣來的,早想好了挑釁的法子,果然一挑一個準兒。加上從小跟高人習武,這會兒打弘曙就是個玩兒。
弘瞳、弘昞見勢不好,想要拉偏架三打一,早有弘春在一邊等著。三對二,弘曙三人被揍了個鼻青臉腫。又有相好的兄弟上來幫他們仨。
弘暉不在場,弘旺、弘晈分解不開,加上不懷好意的人在裡頭攪和,各方火氣越來越大,很快馬上步下的撕扯開來。
皇子皇孫們打群架,侍衛們不敢拉扯他們,又不能不管,隻好縮手縮腳的勸架,被推來搡去。人群裡裹著馬匹,亂成一團。
正亂得不可開交,永瑋小兄弟三個騎著馬從山腳轉過來,沒等對眼前的形勢做出反應,群毆隊伍裡兩匹馬突然脫了韁,撞飛好幾個人,還踩倒兩位,發瘋似的衝永瑋他們狂奔過去。其它馬跟著受驚,也要跑,被回過神來的幾個阿哥、侍衛死命的拉住。
場面混亂至極,驚叫聲四起。
這一帶是阿哥們常來常往的地方兒,防衛外緊內松。為的是保證沒有外敵滲透進來的情況下,不妨礙阿哥們玩耍取樂。
侍衛們離得遠,攔截不及,一邊喊叫著催馬上前,一邊對著瘋馬開槍、放箭。
一匹馬腿受傷撲倒在地,翻滾著奔永瑋滾了過去。
永瑋的馬受驚非小,惶急間向一邊避開,卻正擋在另一匹瘋馬的去路上。那匹馬也受了傷,瘋得更厲害,去勢極猛。
永瑋欲待撥馬而走,忽然想起身後就是永瑞和永玬,略一猶疑,已失了良機。
來不及走避只能硬拚。永瑋一咬牙,雙腿夾馬腹,給了坐騎一鞭子迫它向前,指望能阻一阻瘋馬。同時腰腿發力,雙手一撐,從馬背上跳起來,向後翻騰。
這是死裡求生的法子,即使躲過兩馬相撞,永瑋落地之後,難保不被那兩匹馬撞到、壓住。馬再瘦也有數百斤,到時候還是一個死。身後的永瑞、永玬會不會波及,也很難說。
永瑋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驟然遇險,從瘋馬衝出到做出判斷,只有幾秒鍾,全憑急智做出的選擇,對錯卻是沒時間考慮了。
他那坐騎卻是不瘋,千鈞一發之際讓開正面,與瘋馬擦身而過,二馬肉貼肉,沒撞!
若是永瑋在馬上,勢必被擠成重傷,如今這兩匹馬只是各自多了些擦傷。那瘋馬未遇強力阻止,去勢不減,疾馳而至。
永瑋卻已落在了地上。左腳底被石頭一硌,“咕咚”摔倒。
眼見著馬蹄子對著自己踏過來,永瑋頭腦竟然出奇的清醒:我要死了……
耳邊傳來各種尖叫。
“哥!”
“大阿哥!”
“啊!”
“不要!”
……
很多聲音響過,又都歸於沉寂,好像有那麽一會兒,什麽聲音都沒了。
永瑋很奇怪,死人聽不見聲音倒是符合常理,可怎麽還能想事兒?
“嗚嗚……哥,你沒事吧?哥!你摔壞了嗎?傷哪兒了?”
永瑋被眼淚鼻涕給淋醒了。
惡!
永瑞!永玬!
你們兩個小子,弄了我一臉!
“哇……”倆弟弟見他睜開了眼睛,抱著他哭得更大聲了。更多的眼淚鼻涕抹到他臉上、脖子上、前襟上。
永瑋於是確定,自己沒死。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剛要問問自己是怎麽獲救的,太上皇、皇帝領著人飛馬而來。跑到最前頭的,卻是大虎、二虎。
永瑋扶著永瑞的肩頭站起身,大虎、二虎已到了近前。圍著他繞了兩圈,前後聞聞,突然跳到他身後,對著某一處空氣伸懶腰、蹦蹦跳跳,撲過來撲過去的甚是喜悅。
“大虎、二虎,怎麽了?”太上皇跳下馬,快步走過來,問道。
大虎、二虎跑回來,伸腦袋在太上皇身上挨挨蹭蹭,往他身上撲,又對著他叫,立起身來用大爪子抱他肩膀,歡喜到了極點的模樣。
一時眾人都愣在當地,反而把永瑋給扔在了一邊。
還是胤禛先回過味兒來,問旁邊的侍衛,永瑋是怎麽回事。
侍衛把大致情況一說,聽者無不驚出一身冷汗。
卻說那瘋馬就要踏上永瑋身體的那一霎,人人都以為永瑋必死無疑了。
哪知奇跡出現。
那馬的前腿在空中停頓了一下,竟然扭轉了方向,然後輕輕在永瑋身左的草地上落下。
觀者目瞪口呆,完全忘了有所動作。
等到他們想起來要去把瘋馬從永瑋身邊弄走的時候,那匹馬已邁著小碎步優雅的離開了。姿態飄逸颯爽,仿佛是寶馬良駒在散步。見一群人跑過來想要拉它,馬斜睨了他們一眼,盡顯蔑視之意。
眾人:“……”
胤禛一把拉起永瑋:“沒事兒吧?”
大家也七嘴八舌、真情假意的慰問。說是上天保佑、永瑋福大雲雲。
太上皇手撫二虎的腦袋站在一邊沉思無語。
他們來之前並不知道永瑋遇險。
胤礽隻得了子侄群毆的報告,沒在意。他早料到了,火爆脾氣的弘晚必要報復。
胤礽懶得管,背後嚼舌頭,活該!有那工夫他還跟兄弟們聊天兒呢,讓那群小崽子打吧!
隻讓人盯著,打完了告訴他一聲,他老人家只要知道個勝負就行了。
誰知報信的人還沒出帳,趴在太上皇腿邊的大虎、二虎毫無預警的站起身,躥出去了。
“大虎!二虎!”
太上皇這七年來多虧了兩隻老虎陪伴,情急關心,快步追出帳外。只看見倆老虎的背影——已跑出挺遠了。當即上馬追趕。
大虎、二虎一直懶洋洋的,縱然是回到出生地,都沒讓它們活躍起來。人們私下揣測是否年壽已到,獸醫官也說是太老跑不動了。
誰知人家是不動則已,一動驚人。倆家夥邊跑邊聞,幾乎繞著營地外圍跑了一圈,最後來到群毆現場。
將事情從頭到尾想一遍,太上皇手有點兒發抖,心跳加速,身子好像定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心底有個聲音越來越大:果兒!果兒!
是你麽……
太子嫡長子永瑋遇險事件,以不可思議之結局落幕。可要追究的責任還得追究。
瘋馬是人為還是意外,暗地裡有人去查。參與打群架的小子們,分別被抽了三十鞭子關禁閉,不問主從。
皇帝的意思是,既然動了手,就別喊冤!
因此晚上皇家開篝火晚會的時候,弘字輩只有弘暉、弘旺、弘晸、弘晈、弘歷、弘暚以及剛來圍場的胤礻我次子弘昭到場,其他人都趴在帳中動彈不得。
好在他們家族人多的是,宴會照舊開得熱熱鬧鬧。
胤礽兄弟挨次向父親敬酒,圍在父親身邊說話。
太上皇情緒頗有些激動,大家也以為是老爹心情好,只有弘暉想著弘晳的來信,回想白天侍衛描述的情景,心緒起伏不定。
月光明,夜微涼。
太上皇禦前宮女董鄂.海蘭遞上一件披風。
太上皇有些意外:“是你?小德子呢?”
“回主子的話,常諳達來時不小心崴了腳,正好奴婢經過,便使了奴婢來。”
“崴了腳?可嚴重嗎?”
“看樣子挺重,站立不得,要兩個小太監攙著,孫諳達命人抬了他回去,找人醫治了。”
倆人一問一答,旁邊一群八卦男豎著耳朵聽。
自打他們爹留下董鄂家的老來女海蘭姑娘,胤礽兄弟著實歡喜過幾天。
他們兩年裡看了四回堂兄弟死爹,念及自家老父,難免悚然而驚。
老爹身體健康,只是沒了唐佳夫人,心緒不好,失了神采。胤礽把董鄂氏當宮女送過去,便是看上了她的性情。
尋思著若是這董鄂氏能讓他爹開心,來個老樹開花又一春,也是美事一件。
結果他們家的老樹拒絕開花,真就把董鄂.海蘭當宮女使喚了,還是外圍那種,謝絕近身服務。
看來太上皇就是給皇上一個面子……
集體失望。
這會兒見老爹和顏悅色的與董鄂姑娘說話,弟兄們的八卦之火再度燃起,恨不得親自上場給董鄂氏加油才好。
又恨大虎、二虎沒眼力見兒。
這兩隻一左一右靠著太上皇,將旁人隔出三尺以外。董鄂氏雖說見多了不怪,可也不敢靠太近。
胤礽兄弟實有幾分扼腕。
多好的機會,就被這倆老虎給耽誤了!
弘暉看著親爹叔伯們的德性,沒來由的寒了一下。
他有不好的預感……
“你們兄弟先說說話,朕去走走。”太上皇站起身來。
“汗阿瑪……”
胤礽等人跟著起身,未等他們問,太上皇笑道:“誰都不必跟著,朕隨便散散。”
老爹向來說一不二,胤礽隻得應了。
太上皇帶著兩隻老虎出來,走至一處空曠地,低聲道:“大虎、二虎,你們倆剛才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二虎掃了一下尾巴,伏低身子,潛行而去。大虎跟在後面。
太上皇一見倆老虎這做賊似地的派頭兒,心頭像被巨石撞過,震動又緊張,拿出最大的定力穩住心神,悄無聲息的隨在老虎身後。
拐了四個彎,經過好幾處守衛,對方一見是太上皇,還以為這位陛下出來遛老虎,被打了“噤聲”手勢之後,便無聲失禮,不敢打擾了。
越走越遠,穿過一片長草叢,是大片的馬蘭花海。
倆老虎停住了。
細微的聲音從花海中傳出來,太上皇如遭重擊。
“可惡!壞老頭兒!大色狼!弄一美女在身邊是什麽意思?氣人!”
……
“老家夥!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紅杏出牆!”
……
“人家一路跑過來,都沒吃東西,還迷了路,你倒好,對著美人笑!”
……
“虧我怕嚇著你,絞盡腦汁想主意怎麽見面!又叫大虎、二虎小心,不準亂跑跟著我,免得惹人猜疑,給你添麻煩!”
……
“哼!等我吃飽了,要是還想不出辦法,我就大半夜去找你!看你怕不怕,壞人!”
太上皇咧咧嘴,擠出一個笑容,卻也同時嘗到了眼淚的味道。
抖著手分開面前的長草,清楚的看到對面花叢裡坐著一人。
白裙花冠,貌美如昨,就是頭髮有點兒亂。
手裡捧著好大一塊兒牛肉——估計是從後廚順來的,像咬仇敵一樣,正啃呢。
吃東西外加生氣,腮幫子鼓鼓的。
“果兒……”
聲音嘶啞低沉得幾不可聞,太上皇僵在當地,抬不動腳了。
他怕自己一動,就會從夢中清醒,發現是一場空。
他出了聲,大虎、二虎倒像是放了赦,飛奔著撲過去了。
“大虎、二虎!哇!輕點兒!輕點兒!我的牛肉!好幾天沒吃了!”
唐果左躲右閃,大呼小叫。
“果兒!”
太上皇終於能動彈了。
“果兒!”
太上皇一把抓住老婆的手!
熱乎乎、軟綿綿、油膩膩。
這絕對是一雙人手!
太上皇這關頭可沒心思分辨這些,管它人手還是鬼爪兒,他只有親手抓住實體,心裡才覺著實誠!
有觸感, 不是夢!
一把將老婆抱在懷裡,“你去哪兒了?怎麽才回來呀!我……”
話未說完,昏倒。
“啊?喂!”
唐果先驚後嚇,什麽都忘記了。停頓了那麽幾秒,才反應過來,趕緊把夫君大人放倒在自己腿上,摩挲前胸給順氣。
“親愛的!”
“夫君大人!”
“玄燁!”
“康宸!”
“嗚……你這是怎麽了?”
好一頓折騰,直到她眼淚流了一堆,手上的油也在太上皇陛下的前襟上擦了個一乾二淨,夫君大人才緩過這口氣來。
“果兒,你是真的回來了……”
躺在老婆腿上,太上皇隻覺全身無力,將老婆的一隻手緊握在掌心,才覺得好點兒。
順便,把從老婆手上沾來的油,又沾回老婆的手上了。
“親愛的你醒啦?”唐果大喜,“你哪兒不舒服?”
太上皇搖頭,“歇歇就好,我就是太激動。”
“那就好,突然昏倒嚇我一跳。別擔心,我不是鬼,我根本就沒死,都是警幻仙子那老妖婆搗鬼!她用別人的屍體弄的障眼法,綁架我到太虛幻境去了……”
唐果越說越傷心,熊抱過夫君大人,“嗚嗚……人家好想你的……才幾個月的樣子,她們說這裡已經過了快七年……你這些年好不好……有沒有生病……以前除了裝病那回,你都不會昏倒的……”
夫妻二人抱頭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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