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年,歲末。
紛揚的雪花昭示著明年是個好年景。
乾清宮的新主人胤礽心情很好。
新年號已經定了,啟元。原本他想用承康來著,報到他爹那兒征求意見,他爹給改成這個,說是希望他開啟新氣象。
胤礽很明白,大方向上的革新,他爹都已經推行了,接下來,他要鞏固現有成果並將其進一步細化。然後,再行擴展。
形勢是變化的,人與政策也要變化。
前路仍舊漫漫。
胤礽合上奏折,走出門去。
慌得侍從們忙給他披上披風,又打起傘來。
胤礽卻不在意這些。
極目遠眺,蒼茫天地間,一片雪白。
“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大千世界……渺渺茫茫,此處是何處?彼處又在何方?”
胤礽喃喃自語。
不再關起門來做天朝上國,那密室中書上所寫,終非此處了吧?
“汗阿瑪,怎麽對著風站著?”
胤礽回頭。
皇長子弘晳和雍郡王長子弘暉兩人聯袂而來。說話的是弘暉。弘晳也是面帶關切。見胤礽回過頭來,兩人雙雙跪倒:“兒臣恭請汗阿瑪聖安。”
“罷了。你們兩個來得很快。”
胤礽帶頭往回走:“找你們來是想說說過年的事兒。朕上了折子請汗阿瑪回京過年,可看汗阿瑪的意思,是不想回來的。你們兩個去信了沒有?”
“回汗阿瑪,兒子和弘暉都寫過信,可汗瑪法說要體會一番南邊兒過年的習俗,還要到處走走,兩年之內不回京了。”弘晳道。
胤礽點頭:“朕這兒得的消息也是一樣。汗阿瑪早年很喜歡遊獵的……後來……便出去的少了。現下倒是能四處走走了。看來,汗阿瑪是打定主意要六十萬壽才回來。”
三人一時俱都沉默。這些年太上皇忙著革新,各種鬥智鬥勇,若非十分必要,輕易不出去走,也沒那些時間。
半晌,弘暉道:“汗阿瑪,您說,要是汗瑪法正在街市中體察民情,突然發現他老人家的貼心孫兒站到了面前,汗瑪法肯定會非常高興是不是?”
胤礽“嗤”的一笑:“你小子又想跑出去玩兒?你明年可就要從皇家子弟學堂畢業了,到時候達不到優等,仔細朕打你的板子!你阿瑪那兒更饒不了你!”
咦?這是有門兒?!
弘暉眼睛笑成一條縫兒:“汗阿瑪,兒臣一定會優等!”
胤礽眼角上挑:“等你優等畢業,朕就放你出京去拜見你汗瑪法。今年過年就不必了。朕讓你十二叔提前回江南去。”
弘暉:==
逗我玩!
“哈哈哈……”胤礽大笑:“把這表情保持好,回家給你阿瑪看去吧!他今兒跟那幫齷齪官兒又生了不少氣,看看這表情,心裡估計能歡樂點兒。兩個臭小子,跟朕這兒耍花腔。快滾蛋吧!朕要批折子了,不管飯!”
計劃失敗,弘晳和弘暉鬱悶的告退走人。
沒人打攪,“致仕官員轉行做了商人”的康宸康老爺,與老婆唐夫人在臨安城外天目山中一處莊園過了個消停年。
天目山,道教傳說中的洞天福地之一。莊園周邊風景優美,莊園內部古樸自然,唐果很喜歡。
而且這莊園是屬於她的。——這是皇帝當年給她準備的四處養老之地之一。另外三處亦是宜居幽雅之所。
皇帝打算著,若是自己先死,便留下聖旨以及足夠的後手,
放唐果出宮去住。現在皇帝安全升級為太上皇,他認為,以他老人家的壯健程度,對唐果有惡意的人都死光,他大概也還在生。所以種種布置基本用不上了。這四處落腳點也就成了他夫婦二人的別墅。
“過完年我們去哪裡?”唐果枕在夫君大腿上吃零食,愜意萬分。
“躺著吃東西,你不難受啊?”當今太上皇一把奪過老婆手裡的葡萄,在老婆怨念的眼神中,放在自己嘴裡慢條斯理的吃掉。
拍拍手,“先去廣州瞧瞧,果兒覺得怎麽樣?”
“好吧。你去考察你的通商口岸,我去搜尋美食。”唐果鼓著臉,表示同意。
捏一把老婆的臉,太上皇很不正經的調笑:“夫人對吃如此情有獨鍾,居然尚未十分豐肥,為夫甚感安慰。”
尚未十分豐肥?
啥意思?
沒十分是有九分了?
這老家夥嫌我胖?!
我哪兒胖了?
唐果坐起身,拉開外衣,上上下下將自己檢查一遍,纖穠合度,正好!
“哈哈哈……”太上皇筒子笑得肚子疼,躺倒在榻上。
老家夥,總騙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過來讓我觀摩觀摩,太上皇陛下身材難道就很好嗎?”
唐果撲過去,扒開夫君大人外衣和內衣,開始仔細研究太上皇的三圍。
嗯……胸膛還挺寬闊的……腰也還算細……
“喂!老實點兒!別亂摸!”
“為夫這不是幫夫人……”
“主子,十二貝勒、十二福晉攜兩位小阿哥前來賀年。”
太上皇:“……”
唐果:“……”
太上皇夫婦收拾起旖旎的心思,抓緊時間整理儀容接見兒孫,不在話下。
京城,乾清宮大宴。
今年大宴上的人其實沒多大變化,只不過皇位上換了人而已。
總體氣氛還是很不錯的。
女眷這邊兒,八福晉坐在座位上,面上應酬著,心裡卻在發愁。
她親婆婆衛貴人又病了。
按照太上皇的旨意,有兒女的后宮妃嬪可以出宮去由皇子、公主們奉養。
待過完年,估計太妃、太嬪們就都該行動了。能到兒女府上去,誰願意憋屈在寧壽宮區?
可衛氏這兒有個麻煩,胤禩還在宗人府關著呢。認真說來,八皇子府上沒有當家人。郭絡羅氏這做兒媳的,當然可以請求將婆婆接出去,但新君準不準且不說,看不著兒子,衛氏再一個不好死在府上,她這做兒媳的,將來怎麽和胤禩交代?
她的推測很準。
出了正月,胤祺、胤祐、胤裪、胤祥、胤禵、和碩榮憲公主、和碩端靜公主和碩恪靖公主都上了奏折,請求接各自的老娘出宮去奉養。
按照慣例,新君登基之後,他的兄弟們為了避諱是要改名的,不過,胤礽特地為此下了旨意,從此之後不必避諱。——這也是革新的一項內容。封建社會的避諱讓人抓狂,從皇帝名到王公貴族名兒,從自家長輩名兒到敏感字詞,寫份兒文書費老了勁了!這回皇帝下詔說不用避諱,別的不說,工作效率能提高許多。
禦史們上了一堆折子反對無效,太上皇也不提反對意見,這事兒也就定了。
因此,胤礽的兄弟們保住了自己的名字。
德妃已死,胤禵是要接佟佳貴妃和十五格格。他小時候,主要是佟佳貴妃在照顧他,算是半個養母。若是以前,還有些妨礙,比如結黨嫌疑什麽的。可現在,佟家早不是那個煊赫的外戚家族了。屢次被削,只剩下佟國維身上還有個一等公的爵位。空有爵位沒什麽實權和影響力,而且這爵位還很難說能否傳下去。根據新律法,也只能降等傳一次了,可他的兒孫沒有出息的,都不符合條件。隆科多在胤禩案發之時便被發配到西伯利亞去了。除了卷進結黨案,還有旁的罪名,又被彈劾寵妾滅妻。估計這輩子回不來了。除非佟國維老當益壯趕快生一個爭氣的,否則他一死,靠孝懿仁皇后得來的公爵也就沒了。
佟佳貴妃倒不在意家裡的事兒。她也在意不起。當年她選了跟隨皇帝,就料到有這麽一天。該提醒的都提醒了,家裡非要對著乾,她也沒招兒。
佟家人不傻,只是和大多數滿洲大家族一樣,不願失去眼前利益罷了。可皇帝的革新,要想真正取得成效,必然是要從滿洲大族下手的。只打蚊子沒用,更要打老虎。
皇帝敗,只怕死都不知怎麽死的;頑固勢力敗,朝廷就能走出一條新路。
對於佟佳貴妃來說,朝政她不懂,但她懂得趨利避害。她選對了。
胤禵的上書讓佟佳貴妃很感動,但最終沒去十四皇子府。說是十五格格還小,眼下已進入皇家子弟學堂的女學學習,女學設在西苑,住在宮裡比較方便。
胤褆和胤祉也通過看守轉呈了奏折,請求接自己老娘出宮。雖說自己是罪人,可也要盡孝不是?
郭絡羅氏通過皇后提出請求,要接衛氏。
新皇挽留一番之後,大部分奏折都批了個“準”。
最後,有兒子的隻惠妃、榮妃和衛氏沒讓接。
這三家不淡定了。
這就要算帳了?!
和碩榮憲公主再上折子,懇切要求接老娘去草原。
新皇將奏折留中。
眾人更沒底了。已經有人琢磨到南邊兒找太上皇求救了。
三月十八,太上皇萬壽。
壽星不在,新君領著兄弟們在京城遙遙給老爹磕了頭。
沒錯,是兄和弟,把關起來那三位也帶上了。
一乾儀式結束,新君與眾兄弟敘話。
“日前琉球王派使臣來朝貢,呈上一份求救的密折,說是倭人貪婪,侵佔土地之余尚大肆侵吞琉球與我大清朝貢貿易之盈余,琉球王不堪重負,請求我大清出兵解救。各位兄弟以為如何?”
喲!這是要打仗啊?
在密室裡看過書的眾人對打倭寇是絕不會有異議的。
關鍵是打完之後。
胤礽笑道:“朕的意思,是想請哪位兄弟跟著十三弟和海軍一起去走一趟,咱們每年派出去的人不少,可要全面掌握外頭的情況,還是去一位兄弟看看朕才放心。”
這段話的意思深了。
胤祥是軍方代表,跟著去的那位要考察的方面可就多了。
只怕還有後續任務。
大家互相看看,除了被關的那三位和還在上學的十五阿哥,旁人都有重擔在身。
胤褆、胤祉和胤禩心中大動,激動之外,誰都不敢攬這事兒。戴罪之身,且是奪嫡敗下陣的,身份尷尬呀!
胤礽見眾人都不說話,心知都有顧忌,遂開口道:“八弟,你走一趟如何?”
天上掉餡餅!
胤禩有點兒暈。
“皇上……”
胤礽笑笑:“看了那些書,還有什麽事兒能橫在咱們兄弟之間?朕是真心誠意,希望兄弟們也誠心待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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