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禦狀事件在西巡隊伍裡激起一絲漣漪,但很快就平息了,至少表面是這樣。
白泉被秘密送走,皇帝也沒提起告狀的內容,旁人自然也就不會不識趣的問。
六月初三,皇帝一行進入太原府。
這次駐蹕地點比較夠檔次了,是一位晉商的宅院。說是宅院,實際上稱為園林更合適。很典型的晉商園林,城堡式磚牆,山西四合院類型,唐果看來,算是中國式城堡了。
城堡裡頭院中有院,院外有園,門中有門。內裡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古樸大氣,富麗雅致。
正值盛夏,鮮花盛開,湖水蕩漾,很是怡人。
山西巡撫、提督夫人來拜見,唐果應酬了一番。
那位提督夫人董鄂氏是三福晉董鄂氏的親姑母,該走的禮節走完,與各方報備了,去見她侄女。
董鄂氏這些日子越發的瘦了,旁人問起,隻說是天氣炎熱加上“苦夏”,吃不下東西,到底如何,隻她自己知道。
見了姑母,先還勉強忍著,等她姑姑問她:“與三殿下可還和睦?”董鄂氏再也忍不住,抽抽搭搭的抹上了眼淚。
她帶來的侍女是心腹人物,趕緊到外頭去看著了。
董鄂氏的姑姑歎道:“看來你姑父說的事兒,八成是有影兒的。”
三福晉一愣:“姑父說什麽?”
她姑姑道:“丫頭,這兒就咱們兩人,跟著我來的婆子在外頭瞅著,你的心腹兒也看著呢,有什麽話,我也不打算藏著掖著。京裡頭的事兒,我也有所耳聞。你表妹嫁到京裡也有三、四年,時常與家裡通信,你在誠郡王府的事兒,我多少也知道些。丫頭,你可有個什麽打算呢?”
三福晉心裡一酸:“姑姑,我又能有什麽打算?”
“沒出息!”
三福晉並不惱,她小時候,倒有一半時間是這位姑姑帶著的,娘兒兩個感情非同一般。
“姑姑,我兩個兒子都早早的去了,兩個女兒也只剩下一個,還整天病病懨懨的。府裡雖說是我管著後宅,可富察氏的娘家在那兒擺著,人家又兒女雙全的,且得了爺的心,我還能有什麽想頭兒?”
老董鄂氏撇撇嘴:“呆子!把當年我教給你的那點子的東西都忘光了!我問你……”
她壓低聲音,盯著三福晉輕輕的問道:“誠郡王是不是對大位有了心思?”
三福晉心怦怦直跳,強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嗓子都都點兒啞了:“姑姑,你……怎麽……”
“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她姑姑撫了撫鬢角:“先告訴我,你們夫婦倆是不是相敬如賓的,沒個熱乎勁兒?”
三福晉鼻子一酸:“可不是麽……他心裡,哪裡還有我的地方?”
老董鄂氏冷哼了一聲:“沒良心的猴崽子!”
“姑姑!”董鄂氏嚇一跳,“慎言!”
老董鄂氏搖搖手:“莫怕。那狠心的小子打的好算盤!我早就說過,嫁進皇家,聽著好聽,也就是個名兒!傻丫頭,你還沒看出來麽?你那個丈夫,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讓富察家女人生的兒子繼承他的身家?至於你麽,當然是好好做他的嫡妻,讓他兩頭兒佔便宜了。”
三福晉愣怔半刻,問她姑姑:“姑姑,你是說……爺……他打算通過這個法子,把咱們董鄂家和那富察家都綁住,為他所用?”
老董鄂氏淡淡道:“說不定,還想著佟佳家族呢。真講究起來,京城那個佟家,算什麽東西?二十年前他們還姓著佟呢,
不過是女人肚皮爭氣,生出了當今聖上罷了!又是抬旗,又是改姓的,硬往佟佳氏上靠,什麽玩意兒?!他們家算什麽滿洲大族了?你姑父他們家,才是真正的滿洲大族,想當年努爾哈赤,也不過是你姑父他們家的上門女婿,靠嶽家的勢力起來的!”
她說了幾句,似也覺得有些離題,停下來歎口氣:“早前的事兒且不說它,隻說眼前。你姑父家也是這些年,通過打羅刹人才又一步一步升上來的。真刀真槍拚來的功名,在軍中也有些名頭。咱們董鄂家自你阿瑪去了,雖不如以前,但也不是隨便誰都能小瞧。我估摸著,你那夫婿,是想在軍中拉攏些勢力。再者,你別忘了,禮親王府……如今是康親王府了,那一系可是當年太祖元妃哈哈納扎青的後代,你姑父他們家,是他們外家,這些年來一直來往密切。誠郡王不會忘了這個的。”
董鄂氏臉色煞白,眼淚流個不住,卻哭不出聲。半晌,方嘶啞著嗓子說道:“原來如此。我一直猜不透,他……既不待見我,為何又要領著我出來……當真好算計!若沒姑父姑母,我就跟傻子一樣讓人耍著玩兒了!”
她姑姑把她摟進懷裡:“我苦命的孩兒……”
待三福晉安穩些,老董鄂氏歎道:“富察家也是軍功起來的,只是聽你姑父說,如今他們家的勢力,主要在皇家近衛裡頭,也難怪你那個爺愛不釋手了。若是一切都如他所願,近衛軍裡頭有富察家,外頭有董鄂家和佟佳家,宗室裡再有康親王……嗯,你那個婆婆姓馬佳氏,馬佳氏也是大族……我的兒!你要有個主意才行!”
“主子,有人來了!像是送吃食的。”外頭的人略微提高聲音示警。
老董鄂氏拍拍三福晉的手:“聽說禦駕在此要停留數日,你且仔細琢磨。咱們有機會再說。”
三福晉點頭。
縱然人們各有心思,不過大家都是隱藏情緒的高手,所以行轅裡的日子看起來十分平靜。
皇帝接見各處來的官員,忙得很。直到進了太原府的第四日上,才閑了下來。
這一日主要日程是休閑:吃飯、聽戲,不但有昆曲,還有梆子戲。
吃飯這事兒唐果一般時候都很喜歡。前些日子先是在五台山吃了N天的齋菜,接著又是多數時候住野地,還沒好生吃點兒葷菜。這幾天吃晉菜吃得很是開心,據說今兒又有時令新菜式,她因此心情很好。
宴會的地點是這處城堡的荷園。眼下正是荷花盛開,景致極佳。
帶上弘晳、弘暉兩個,跟著皇帝慢慢逛過去,到一處遊廊,男女分開行走。今日宴會,山西督撫以下官員都在,需要避開。
唐果到了女眷這邊,與會的人物早都提前到等著了。
唐果見那鈕鈷祿貴人幽幽雅雅的站在一角,不顯山不露水的,很有一份淡然,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俗套一番,開席。
唐果想起米脂美人那個茬兒,四面掃視。三福晉在跟她姑媽嘮嗑兒,八福晉也和幾位夫人聊得火熱。官兒太太們亦是一片和諧。
今兒來的這些人,沒有太出挑的。各家的姑娘們,最多中上之姿,看來都不是目標人物。
蘇台玉蛹……難道這米脂玉蛹真要弄個啥毯子卷起來,做成個蛹狀直接送到皇帝床上去?
唐果在心裡模擬了一下。
且!
敢!?
皇帝的床不就是我的床?!
咳咳……
無意間又看見鈕鈷祿氏,還是那副淡定的模樣。唐果總覺著哪裡不舒服。
身邊小悅“嗤”的一笑,假作給唐果斟茶,彎身低笑道:“主子,那鈕鈷祿氏是在學您當年的做派。烏爾吉嬤嬤她們早瞧出來了,有幾年了。只不過大家夥兒隻當笑話看,沒和您說起。您終於發現啦?”
“……你說了我才發現。我說我怎麽這麽不舒服呢!”
小悅道:“主子理她呢?學得個皮毛罷了。主子的神韻是她學得來的?”
“算啦,說旁人幹什麽?你和寶琴、山杏輪換著休息一下,聽聽戲,還得一個時辰才能散場呢。”唐果喝了茶,笑道。
“謝主子。”
小悅剛走沒幾步,又回來了:“主子,毓慶宮大阿哥和雍郡王府大阿哥往隔壁園子去了。”
“嗯?他們倆提前離席了?去瞧瞧。”
不大一會兒,小悅來回話:“主子, 聽兩位小阿哥身邊的人說,那邊兒席上如今演的戲,兩位小阿哥不愛瞧,與陛下告了罪,自出來玩耍。這邊兒都是女眷,兩位小阿哥不便來打攪。”
唐果心中疑惑。這可不像那兩個小子的風格,他倆便是不喜,也斷不至於退席。
“讓人去問問那邊兒演的什麽戲?”
一會兒人來回話:“主子,那邊演的是。”
唐果發動腦細胞想了半天,不懂。隻得吩咐人仔細保護弘晳、弘暉兩個。
一場豪宴,到太陽落山,方才散了。
帶著一肚子疑惑回了自己那院兒,收拾妥帖,皇帝來了。
皇帝在這類宴席上從不飲酒,省了許多事兒。
小悅獻上茶來,帶著人退出去了。
夫婦倆喝著茶,唐果終於問皇帝:“陛下,劉欣格爾是什麽?”
皇帝狹長的鳳眼眯著,“果兒也聽說了?”
“嗯。弘晳和弘暉中途退席,我很奇怪。”
“劉欣格爾,那是匈奴人對漢哀帝劉欣的尊稱,意思是‘草原上的哥’。”
“有什麽忌諱非要他們倆回避呀?”
皇帝淡淡道:“漢哀帝青年繼位,起初也是要做個好皇帝的。並且實施了一系列的改革,但因為遭到各大家族的反對,改革最終沒能實現。他有治國之志,卻無治國之才。不過這都不是今兒這出戲的重點。”
“重點?”
“是啊,重點。雖然在戲裡只是一小段兒。劉欣‘斷袖’,寵愛董賢,也是個愛小手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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