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略帶歎息的聲音讓唐果一顫,心跳加快,聽皇帝繼續說道:“果兒不會滑冰應該是真的……不想去看滑冰……是假的。果兒對朕回話,總是實話實說——撿能說的實話斟酌著說,如今……果兒外表看起來灑脫,心裡顧忌的東西其實一點兒也不少……不過果兒放得下,所以日子過得自在……朕說的對嗎?”
……
“回陛下的話,您說的對。請陛下恕罪。”
唐果躬身回道,心裡“咚咚咚”的打鼓。大虎、二虎似是感應到她的緊張,已走到她腳邊,一邊一個踞坐在地,看向皇帝,虎目之中有警戒、警告之意。唐果附身拍拍它們,讓它們回自己的小窩去。免得惹惱皇帝變成虎皮。小老虎聽話的走了。
“呵呵……這兩個小家夥倒是忠心又機靈,你沒白救它們。”看了他們這番互動,皇帝笑道,“朕並沒怪你……果兒不用這樣。你只是盡量減少與人的接觸罷了!希望遠離是非,然後……到了年份出宮去……過平靜富足的日子……”
皇帝望著窗子,似乎可以看到遠方,繼續說道:“果兒一直想要做個隱士。四年多之前,你不願進景仁宮當差,主動調去那拉氏那裡,就是這個意思了……後來到了朕身邊,果兒的想法依然沒有改變。而朕……”
皇帝沒有說下去,轉過頭來看唐果。
唐果已是呆了。她早就猜到皇帝調查過自己了,但是沒想到皇帝剖析的這樣明白。
“……陛下說得沒錯。”
沉默半晌,看著眼前的地面,唐果聽到自己低聲說了這樣的話。
“可是,果兒……”皇帝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唐果一愣,不知什麽時候皇帝來到了身邊,“你從來沒有想過嗎?你出了宮去,真的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嗎?……你應該想過的,而且……你知道很難做到,所以,那一日,你才會那樣灰心失望,呆立在路上,不理會身邊所有的人和事……”
皇帝微微歎息,停了一會兒,道:“果兒是個不願被煩惱困擾的人。所以,這些你還沒辦法解決的事情,都丟在一邊不理會。只是……它們始終壓在你的心底。爆發出來的時候……就像那天一樣了……似乎要將一切都拋棄……”
我……是這樣的麽?似乎是的……只不過,後來梨樹精魄提醒了我,我覺得還有盼頭……如果沒有梨樹幫我……
“朕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發生……”皇帝輕輕的道。
唐果訝異的抬頭看去,皇帝也在看她,目光中有太多唐果不明白的東西。
看唐果抬起頭來,皇帝笑了:“果兒,這是朕送給你的生辰賀禮,你收著吧。”
是一些文書。唐果接過來一看,大吃一驚:抬旗的文書!新的旗籍!
仔細看時,一份是自己從正黃旗下包衣抬旗成為滿洲正黃旗人的文書;新的身份證明顯示唐果現在的父親名叫唐英軒。
“唐英軒原是邊境的獵戶,家世清白簡單。在此次對俄戰爭中表現英勇,立下不少功勞,最後壯烈殉國……朕給他抬了旗,追贈他為昭武都尉。他至親都被羅刹人殺害,一心報仇雪恨,生前沒有成親。如今從族中過繼了一個兒子,還不滿兩歲。”皇帝說道。
……
“果兒帶回來的白色小草,太醫們反覆試用,藥效出眾。除了解毒之外,對心疾和中風也療效極佳。如今已命名“百草”,百與白諧音,又指這草的療效。幾位患病的老勳戚用上之後好了很多,將來推廣開來……必能有更多人受益。——這是果兒的功德了。果兒是因功抬旗,不用擔心有什麽閑話。
”水霧眼中在升起,慢慢的流下來。唐果心中悲喜感激交集,不知要說些什麽。
皇帝微笑道:“果兒以後,不必再擔心不喜歡的人來騷擾你了。這份禮物,朕想果兒一定會喜歡的,不會像那些衣服一樣……”
“謝陛下,奴婢很喜歡……”唐果道。
抬頭看了看皇帝,又低下頭,唐果問道:“陛下您……不會覺得唐果不孝嗎?”
“不孝?果兒只是沒有可以孝順的人罷了!而且……果兒……你原本就不是他們的女兒,對吧?”皇帝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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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皇帝試過筆跡的!可是他知道多少呢?
“我不需要知道太多……”皇帝道:“果兒是個純真善良的女子,這就夠了!果兒也無需顧慮太多!你……難道認為愛新覺羅玄燁連個心思純澈的小姑娘都容不下嗎?”
看唐果駭異的抬頭看自己,大眼中滿是震驚,皇帝的笑容更大、更歡暢。
他眼中蕩漾著溫柔喜悅的光芒:“果兒,你改了身份,不必再受唐富一家的逼迫,可是你現在也是無處可去的,是不是?隱居……不是那麽容易的。之前你在那小院裡,不是也有賈氏讓人去羅唕你嗎?其實還有其他人。果兒這樣的女子,很難隱藏得住的……到了宮外,你沒有家族保護,很容易被人欺負。有家族保護,卻要付出另一番代價,果兒應該知道的。”
皇帝停下來,看著唐果,唐果微微點頭。
沒錯!有家族又如何?除非是那一心為子女著想的,而且要有足夠的力量,否則女兒還得聯姻用呢!嫁人之後,爭鬥也不會停止……終究是任人擺布。唉!我現在倒是也算有家族,可惜還是沒有真正的親人——那本不是一張紙能決定的。我若想清靜過日子,只有找一處渺無人跡的所在……只是談何容易……或者梨樹精魄能幫我……
“果兒難道永生永世都住在渺無人跡的地方嗎?那樣的地方很難找的,……也許會有毒蛇猛獸也說不定……果兒不怕嗎?一個人生活很不容易,而且……不會太寂寞無聊了麽?”
聽皇帝說起“毒蛇猛獸”,唐果身上直起雞皮疙瘩,又有點兒冒冷汗。剛要抱臂取暖,想起現在是在禦前,忙放下手。心道:“皇帝,你太不厚道了……明知道人家怕……蛇……”
看她的樣子,皇帝的笑意更深:“果兒要去無人之地離群索居,這是必須面對的問題,朕不算是不厚道吧?”
唐果嚇得後退一步,剛才那點兒冷汗全變成熱汗。妖孽!比起我這樣的,皇帝才真是妖孽呢!有讀心術的妖孽!
“呵呵……”皇帝笑出聲,抬手把唐果額前汗濕的劉海撩了撩,唐果瑟縮了一下,明知人家沒有惡意,忍住了沒後退。
皇帝放下手,稍退開一點,微歎道:“我不是妖孽,只不過多花了心思,對果兒很了解罷了,對於了解你的人來說,果兒,你的想法……不難猜。”
哦……
鬱悶!
咦?皇帝說“我”……
“果兒骨子裡是個活潑愛動的性子,只不過因為諸多顧慮,才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出去。可是到了塞外,果兒便忍不住歡天喜地的出去玩了……”皇帝接著問道,“你真的能一個人生活的快樂嗎?沒人陪你玩,沒人和你說話,優美的景色、美味的食物也沒人和你分享……”
唐果沉默。
以前沒有深想過……
只是一心想離開皇宮……
然後似乎就可以天高任鳥飛了……
後來雖然明白不容易,但還是把出宮作為第一事,總想著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皇帝這樣一說……
唐果有點兒泄氣,想要的日子越來越遠了。這裡不是前世的世界,自己早就知道了的。其實……前世的世界又如何?一個人生活有多艱難,自己也不是沒經過。 而且自己死之前,一直處在學校、街坊四鄰乃至於不怎麽見面的養父母的監護下,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人。周圍也還有朋友夥伴的。
難道我……真的……
不會的,我還有梨樹精魄!梨樹……會一直陪著我的……
只是……梨樹精魄能陪著我到任何地方,能保護我……卻不能和我作“伴”……
“果兒,你……先……留在朕身邊吧!”皇帝低柔的聲音再次響起。“終究,宮裡還有你牽掛的人,不是嗎?到目前為止,你最熟悉、最習慣的地方還是這皇宮,對吧?”
看著皇帝的眼眸,唐果慢慢的點頭:“回陛下的話,是的。”
皇帝松了一口氣,笑道:“那麽果兒,你就先開開心心的生活在這裡吧!不用顧慮太多。自從看清楚果兒是什麽樣的人之後,朕……再未試探過你……你不用害怕。在朕身邊,也沒誰能傷害你!”
……
“……謝陛下!”
無論如何,皇帝對我很好的……也沒要求什麽……唐果你至少……要真心對待人家……
生活就是這樣的,真心待人,快樂的過日子!
唐果的心慢慢的安定下來,眼中閃出笑意,面部表情也輕松愉悅起來。
今天是個好日子!
“陛下,您送的禮物奴婢很喜歡……您是奴婢生日的賀客,那麽,奴婢請您吃麵,好不好?”唐果笑道。
“嗯!那朕就吃一碗壽星親手做的面吧。”皇帝開懷道。
今生十六周歲生日,唐果和皇帝一起吃當天的第三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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