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璉二哥是怎麽打算的?”馮紫英還真有些好奇賈璉是怎麽想的,怎麽就一門心思要把自己的親妹妹許給自己當妾了?
嗯,雖說不是一母所生,但是自小一塊兒長大,迎春的性子也是極好的,看得出來賈璉也還是很體恤這個妹妹。
但是這許給人做妾,怎麽看都不是一個好主意,縱然真的不願意迎春嫁給孫紹祖那廝,賈璉也可以幫其物色一個更合的家庭才對。
至於說迎春自個兒的心思,且不說自己在迎春心目中有沒有那麽好,就算是迎春真的有這份心思,但妾這個身份恐怕沒有那個大家女子會願意接受了,而賈璉也不應該是那種還會過於考慮女孩子想法的人才對。
“紫英,我也沒太好的打算,也曾想過如果那孫紹祖不合適,能不能在京師城中另外找個合適人家,但是你也知道老爺的心思,這其他人家若是拿不出比孫紹祖更多的銀子來,那老爺是斷斷不肯的,但是好人家又有哪個願意拿出數千上萬兩銀子來娶一個庶出女兒?而且也沾不到這邊兒的半點好處,不說士紳人家了,便是武勳裡邊也沒幾個願意啊,唯一能選的估計也就只有商賈人家了,可咱們這等人家若是嫁個尋常商賈人家,還不如許給你當妾呢,還能樂得個二妹妹的喜歡。”
賈璉的話讓馮紫英一愣,“嗯?”
賈璉倒也不覺得自己是說漏了嘴,大大咧咧道:“紫英,你面前,愚兄也不說什麽遮掩的話了,我知道你素來是個疼惜女人的,看看金釧兒和香菱在你府上,再看看連晴雯這等被趕出去的丫頭都能落得個這樣的造化,你可知道咱們府上那些個丫鬟心裡怎麽想?都說馮大爺是個知恩愛疼惜人的,便是平兒那小蹄子都是對你讚不絕口,我都逗弄她說,反正我也挨不著,索性把她給送給你算了,你這邊剛成親,府裡邊兒也缺個管家的大丫鬟,晴雯雖然也不錯,但是那性子可還欠缺歷練,……”
馮紫英心中一凜,仔細打量了一下賈璉,卻見對方表情不像是試探自己。
他還擔心賈璉莫不是覺察出點兒什麽自己對平兒的覬覦之心才這般,但看他說笑表情輕松,以他的城府還做不到這般才對。
“璉二哥莫說笑了,平兒可是二嫂子的貼心人,小弟哪裡敢奢望那般?我府上這邊的確還有些沒理順,不過慢慢來吧。”馮紫英不動聲色地道:“我也是看晴雯可憐,嗯,也不瞞二哥,晴雯那直爽性子審視和我的胃口,所以也就隨手幫了一把。”
“嘿嘿,紫英你也就莫要在愚兄面前遮掩了,誰不知道晴雯那小蹄子生得俊俏,就是脾氣躁辣了一些,嘴巴也不饒人,你看上她也很正常,只要能降伏得住就行,不過經此一遭,那丫頭肯定是隨你死心塌地倒是真的。”
賈璉一副心領神會的豬哥表情,看得馮紫英一陣無語,自己有賈璉所說那麽惡行惡相麽?
“你這一出倒是把咱府上一乾丫鬟們的心思都給收了,司棋那小蹄子便在二妹妹面前為此事百般說你的好話,你也知道二妹妹,本來就不圖個什麽的懦弱性子,聽得這麽說,自然也就想便是嫁與你為妾,總能得個好恩愛疼惜,也勝於嫁給孫紹祖這等不知憐惜人的粗漢夯貨,……”
馮紫英沒想到這裡邊居然還有司棋這個大胸妹起了如此大的作用,居然還把迎春這個沒主見的給說動了,若是賈赦知曉,還不能剝了司棋的皮?
遊說小姐好好正妻大婦不當,卻去給人做妾,這不是妖言作祟還是什麽?
“璉二哥,我總覺得此事還是不那麽合適啊。
”馮紫英思考了一番面帶難色,“我這剛娶妻,就說要納妾,只怕也不合適吧?再說了,二妹妹雖然這麽說,但是那興許就是一時興之所至而言,真正要到這份兒上,她也需要考慮清楚,這是一輩子的事情,妻和妾之間差別是天壤之別,……”馮紫英還是不願意就此事輕率下結論。
他已經越來越感受到自己的行為能夠改變很多人的命運,而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人,而非書本中的那種呆板印象了,所以一言一行都需要慎重。
像迎春,若是真的嫁給孫紹祖這種暴虐性子的人渣,那他絕對會乾預的,哪怕是背上貪圖迎春美色這個惡名也不在乎,反正他現在這個名聲也已經很招搖了,也無所謂多一樁。
不過現在還遠沒有走到那一步,而且馮紫英也相信以賈赦貪財的性子,自己只要想乾預,應該是問題不大的。
就目前來說,如果賈璉能為迎春尋到一門更合適的人家,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如集郵一般把這《紅樓夢》中十二釵正副冊又副冊中的人物一一巡幸了,當然如果實在沒有合適的,非自己不能解迎春於孫紹祖這片水火之中,他也就當仁不讓了。
賈璉一想也是,這邊剛成親,那二尤也就罷了,那是馮紫英早就養了的外室,這馬上又要納妾,只怕就要鬧得人家家宅不寧了,黯然歎道:“也的確如此,那此事就只能作罷了?紫英,你給愚兄撂句實話,你對我二妹妹究竟有沒有那份心思?若是有,愚兄就想辦法在拖延一年半載,若是真的無意,那也就罷了。”
一句話就把馮紫英給問住了。
若是說真的毫無興趣,那未免有些違心,迎春那小綿羊的性子,長得也挺嫵媚溫柔的,養在自己府中不比嫁給其他人強?
更何況是人家主動願意的,這年頭也不存在什麽渣不渣的,起碼自己這種絕對不是渣。
見馮紫英不做聲,賈璉立即就明白了,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
“紫英,愚兄明白了,這事兒就由愚兄來想辦法吧,不過真的到了那個時候,紫英你可不能撂挑子啊。”賈璉喜滋滋地道。
見賈璉的表情,馮紫英想要辯解一番,卻又覺得有心無力,或者說就是根本沒心辯解,想就是想,饞就是饞,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在賈璉離開的時候,馮紫英忍不住問了一句:“除了我這裡借一萬兩,那王家那邊也能借到?”
“那可不好說,要看二叔和鳳姐兒的本事了,王家那邊,據說王子騰是不怎麽管這種事情的,而且也已經返回山東去了,……”賈璉一臉無所謂的表情,馮紫英這邊兒他來借,但是其他兩處他就不參與了。
“哦?那薛家那邊呢?”馮紫英又問。
“薛家那邊兒,估計是二嬸去說吧,不過現在二嬸好像也不怎麽管薛家這些事情了,薛文龍似乎對薛家妹妹言聽計從,估計還是看薛家妹妹的意思吧。”賈璉有些好奇馮紫英怎麽對這種事情也感興趣。
“哦,明白了。”馮紫英估計這王家的銀子怕是不好借,最終還得要落到薛家身上,而且薛家只怕還無法拒絕。
“就是這裡了?”沈宜修在晴雯的扶持下,緩緩下車,四處打量。
“奶娘,就是這巷子裡了。”晴雯先問了一句寶祥,得到肯定答覆之後才道,“奶奶,要不先讓寶祥去通報,讓兩位姨娘準備一下?”
沈宜修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
她不想給尤氏姊妹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雖說自己作為大婦來處理這樁事兒,對方都該是乖乖跪迎,但想到尤三姐還曾經救過郎君的性命,甚至還保護著郎君南下江南,沈宜修就覺得應該給對方留幾分顏面和尊重。
吩咐了寶祥趕緊進巷子裡去通報,沈宜修也才上車,車夫這才又驅車緩緩進了馬巷胡同。
“晴雯,你也沒見過這兩位?”沈宜修一輩子也沒想過自己一嫁過來就要處理這等事情,而且還是自己主動請纓。
想一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上一回在大護國寺裡見了未來的“妯娌”,不動聲色地“交鋒”了一番,算是互有得失,但是卻也建立起了幾分交情,但這一次卻又不一樣了,這是兩個外室,但實際上郎君也說了,都是清白人家女兒,算是妾室。
自己還得要去安撫這兩位妾室,日後妾室所生子女都只能叫自己為娘,叫他們的生身母親為姨娘,自己才是他們真正的娘,這就是規矩。
更為古怪的,這兩人不但是寧國府家主三品威烈將軍賈珍的妻妹,而且還是兩個胡女!
這裡邊複雜的關系,便是晴雯給她解釋了許久,她也才搞明白。
“沒見過,婢子一直在榮國府這邊兒,和寧國府那邊兒聯沒啥瓜葛,而且聽說大爺也不允許這兩位姨娘去寧國府,……”晴雯抿著嘴解釋道。
“哦?為什麽?”沈宜修大惑不解,“她們兩位不是那位家主的妻妹麽?”
晴雯臉微微一紅,沉吟了一下才道:“大爺是覺得寧國府的珍大爺和小蓉大爺行事太過荒唐,嗯,喜好女色,名聲不好,……”
喜好女色,名聲不好?沈宜修一愣,這好像也是京師城中士林中人對自己夫君的評價,當然只有喜好女色這個評價,名聲不好倒沒有,那晴雯所說的名聲不好只怕就有一些其他意味了。
沈宜修也暗自啐了一口,不再多問,“嗯,那這兩位姨娘晴雯你也不了解了?”
“不太了解,不過挺寶祥說這兩位姨娘都還是很本分的,尤二姨娘據說是個膽子小的,連說話聲音都小,平素二門不出,那位尤三姨娘倒是會武,不過是個率直性格,也沒什麽心計,……”
晴雯的話讓沈宜修心裡也踏實了一些,她沒想到自己一來馮家,就要面臨這樣一個情形。
之前雖然也隱約聽說自家夫君的荒唐事兒,但是都還覺得很遙遠,但是現在驟然就感覺要直接面對了,自然洗面奶裡也有些發慌,尤其是人家還是嫡親姊妹倆。
“若是那樣,倒是兩個好處的。”沈宜修點點頭。
“奶奶,您擔心什麽?只有她們擔心您的,怎麽奶奶卻還擔心起她們來了?”晴雯有些好笑。
在賈府裡邊她可是見慣了王夫人對趙姨娘和周姨娘的態度,那可真的是難得留幾分情面,不過自己這位主子性子卻不是王夫人那等面冷心毒的可比,是個和善人,但和善人也是奶奶,其他妾室也一樣得老老實實跪拜敬茶。
“晴雯,話也不是那麽說,我這個人的性子你還不了解?都是爺喜歡的人,怎麽也要留幾分顏面才是。”沈宜修淡淡地道:“我也希望大家能好好相處,這樣也免得相公每日公事回來還要為這等後宅之事煩心,那倒是我這個當妻子的過錯了。”
見沈宜修話說得重,晴雯也不敢再插言,她也意識到這位奶奶別看性子素淡,但是一旦認真起來,那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壓得住的。
就在馬車行進在巷子裡時,那邊寶祥也氣喘籲籲的跑進院子裡。
提前一日便得到了消息,做了許多準備,但是事到臨頭,二尤還都是慌了起來。
這不是開玩笑,大爺來了,那是寵愛,便是真的有什麽不對,看在同床共枕恩愛纏綿的份兒上,也不會為難,但是今兒個來的可是自己姐妹倆日後一輩子都要面對和侍奉的主子。
沒錯,就是主子,正妻大婦對侍妾就是主子,不管你再得寵的妾室,在正妻面前都得要規規矩矩,身份差異決定了這種區別。
“寶祥,奶奶性子可好?”尤老娘更為緊張,自己兩個女兒的命運也關系到自己的命運,若是不能討得這位新進門大奶奶的認可和喜歡,不但兩個女兒一輩子命運堪憂,自己後半輩子也難有依靠了。
“老娘放心,咱們這位大奶奶性子是極好的,連大爺都交口稱讚,若非如此大爺豈會把這等事情交給奶奶來辦?”
寶祥也是個乖覺的,一番話也說得二尤心裡也安穩許多,好歹也是床上侍奉了半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這位奶奶是個厲害的,只怕爺也應該陪著一道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