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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遣一支軍隊從喜峰口出關增援古北口這樁事兒是最後才告知宰賽的,這讓宰賽一行人也是相當無語。
不過在得知只有四千人兵力之後,宰賽等人雖然心裡不悅,但是也沒有太在意。
正如馮紫英所言,這更多的應該是一個姿態,表明了對順天府戰事的一種支持,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在為馮紫英自家增光添彩。
所以馮紫英也很大言炎炎地表示,自己日後發展越好,對於作為盟友的內喀爾喀五部來說,他們在大周內最重要的朋友,自然也能給他們帶去更大的利益,這一點也說得過去。
本來就沒打算摻和進入察哈爾和外喀爾喀人在順天府戰事的宰賽對此也就默許了。
想一想自己拒絕了林丹巴圖爾的邀請和命令,日後內喀爾喀五部與察哈爾人之間關系不可避免的就會惡化,宰賽覺得這點兒事情反而不算事情了,不如大大方方的同意,在遼東這邊落一個好,以期先前商談好的事項能夠迅速推進。
先重後輕,等到一切談妥再來輕描淡寫的提及這樣似乎微不足道的一樁事兒,這也是一個策略問題,如果一開始就提到這個問題,肯定會遭到宰賽的堅決反對,反而不利於各方面事項的商議,等到大勢底定,再來提這一樁事兒,也就沒什麽阻礙了。
侯承祖和布喜婭瑪拉在一旁全盤觀摩了馮紫英從頭至尾的操作手段,從一開始遊說(忽悠),到後期的實質性的寸利必爭,再到果斷拍板,再到反手添加另設事項,這一套操作真的把官僚們的手腕玩弄得淋漓盡致,讓侯承祖和布喜婭瑪拉這兩個生嫩也都深刻見識了馮紫英的“本事”。
不過有些東西布喜婭瑪拉和侯承祖還是不太明白,但既然馮紫英沒提,他們也不會去深問,要待到日後很多事情的後續操作和影響慢慢顯現出來之後,他們才能明白當時馮紫英的手法。
“虎臣兄,之所以沒有安排你們京營出塞,也是綜合考慮了幾方面的因素,一來京營剛遭遇挫敗,士氣不佳;二來京營士卒養尊處優,出塞需要連續奔行十余日,全是在燕山山地中行軍,他們根本吃不消;三來,京營士卒本身恐怕現在也不願意再去跋涉數百裡參與一場在他們看來與他們無關的戰事,古北口在他們眼中大概也和邊荒差不多了,他們會覺得不該是他們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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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賀虎臣滿臉頹然若失的模樣,馮紫英倒是能理解這一位的心思。
戚建耀這廝現在已經徹底放飛自我了,除了派人送信回去讓自己當代襄陽侯家家主戚建輝幫自己打點脫罪外,他留在遷安城裡反而是優哉遊哉了,可人家戚建耀是武勳之後,便是免官奪職,只要問罪入獄,都無所謂,大不了在家閑散,沒準兒哪一年還能重新起複也未可知。
但賀虎臣不一樣,他雖然也是軍戶出身,但是不過是普通軍戶,全靠武進士出身才能博得一個官身,只不過跌入了京營這個泥潭中不能自拔,現在卻又遭遇這種事情,真的是讓他欲哭無淚。
京營中中高級武將軍官固然是以武勳子弟為主,但是也並非沒有其他從下邊拚搏奮鬥起來的武官,同樣,雖然大部分都是混日子的京師城中子弟,但是也一樣有不少是京師城外順天府各州縣補充進來的貧家軍戶子弟。
這種比例大概在七三開或者八二開之間,也就是說京師城中世代軍戶子弟大概站到七八成,而剩下的二三成則是從延慶諸衛、興州諸衛、天津三衛、萬全都司、宣府三衛、涿鹿三衛等京師城周圍衛所軍戶子弟選拔進來的年輕子弟。
畢竟兵部和京營高層再眼瞎也明白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道理,若是全數讓這些幾十年都不挪窩的京營軍戶子弟霸佔京營將卒的位置,恐怕就真的要成了一支老爺兵,連每年例行操演這種糊弄人的事兒都做不了了。
“大人,可若是我們不去這麽走一遭,咱們這上萬人敗兵就這麽龜縮在這裡,什麽也不做,難道就等著朝廷一紙詔令下來,讓我們徹底淪為罪人?”
賀虎臣心有不甘,但他也知道馮紫英所言屬實。
真要讓他挑選一兩千人出來去出喜峰口急行軍十日長途奔襲古北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能,只怕一說,下邊的士卒們就能造他的反。
這對他們來說不和去送死一樣麽?
好不容易從三屯營一戰中逃得性命,他們現在隻指望著能安安全全回京城,其他管他日後是什麽結果,那都是到時候再說,朝廷還能放任這幾萬人不管了麽?
“虎臣兄,不必如此悲觀沮喪,你沒見戚大人不也一樣安之若素麽?”馮紫英拍了拍對方肩頭,舉起酒杯,輕笑著道:“來,喝一杯,昆山,給虎臣兄把酒倒上。”
出喜峰口增援曹家寨的任務交給了黃得功。
這也是應有之意,左良玉在遷安城保衛戰中立下奇功,而黃得功原本以為在盧龍城也能再來一回,沒想到宰賽卻如此果斷地掉頭了,辛辛苦苦來永平一遭,難道寸功未立就回去?
所以哪怕增援曹家寨再艱險辛苦,黃得功都要去走一遭的,誰也別想和他爭。
左良玉留下的任務也不輕,黃得功帶走你了大半精銳,馮紫英給他的任務就是在剩余的這一部分士卒基礎之上,利用這一次蒙古人南侵引發的大規模逃難流民,從中招募精壯補充到其中把永平新軍的第二營重新組建起來。
當然馮紫英沒有考慮從京營這近萬敗卒中來補充的意思,一來這幫人都還是京營編制,他還沒這個資格去跨越這道紅線,二來這些京營士卒也不可能安心留在永平或者去遼東,三來他也還真看不上這些敗兵。
“大人,您這是在取笑我了,卑職如何能與戚大人相提並論?”賀虎臣連連搖頭,起身接過左良玉替他斟好的酒,道謝之後才又道:“戚大人可以不在乎,可卑職,還有卑職下邊上千兄弟卻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啊。”
“不急。”馮紫英平靜地道:“還有機會和時間,京畿這一戰沒有那麽容易就結束,雖然內喀爾喀和科爾沁聯軍這邊問題不大了,但是察哈爾人和外喀爾喀人如此興師動眾來這一遭,而且現在佔盡優勢,哪有那麽容易就退去?這一戰沒有兩三個月結束不了。”
賀虎臣眼睛一亮之後隨即又黯淡下去。
他雖然也渴望參與進去打這一仗,也算是為三屯營一戰的慘敗挽回一些顏面,避免自己日後淪為替罪羊,但想一想自己手底下這些兵的情形,在看看主將上司的萎靡,就知道這純粹就是一個奢望。
賀虎臣的神色變化都納入馮紫英眼中。
此人倒也算是京營中難得的另類,但看一看他的出身也就知道此人肯定是和戚建耀之流不屬於同一類人,更渴望著打仗建功。
但京營這個攤子就是如此,兵為將膽,將是兵魂,缺一不可,京營大氣候是這樣,戰鬥力和士氣擺在這裡,要想去和察哈爾人和外喀爾喀的精騎較量,那鐵定是送菜的份兒。
不過對於自己來說,倒也是一個機會。
“虎臣兄,不必太過於糾結,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京營現狀是幾十年遺留下來的,不是哪一個人能改變的,但是經過此番劫難,我想朝廷和兵部都會對京營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京營日後不說能達到邊軍水準,但是再要像以往那樣混吃等死的日子恐怕是不行了,所以我以為虎臣兄其實可以先行一步。”
馮紫英的話讓賀虎臣下意識的坐直了身體,酒杯也放下了,“請大人教我。”
“京畿戰事正激烈,我預計下一步蒙古人如果在正面難以突破,還會向兩翼擴展,屆時薊州、昌平、寶坻等郊縣都會有蒙古騎兵襲擾, 京營之兵若是正面去和蒙古騎兵交鋒肯定難以勝任,但是結陣自保,穩步固守的戰事還是可以適度參與的,這樣也能稍微洗去三屯營一戰中的恥辱。”
馮紫英的話說得賀虎臣連連點頭。
“當然,以現在在遷安城裡這些士氣低落毫無戰意的京營士卒想去打仗是不可能的,所以虎臣你若是想要去一搏,不妨以你自家原有部下為基礎,在這近萬殘兵中挑選尚有鬥志戰意的士卒,進行整合訓練,然後再擇機出戰。”
“擇機出戰?”賀虎臣也不是那種愚笨之輩,他也聽出了馮紫英話語中未盡之意。
“虎臣,你不會以為你收羅幾千殘兵,簡單操練幾日,就能和察哈爾與外喀爾喀精騎對戰了吧?”馮紫英話語裡多了幾分笑意,“我的意思是,整編殘兵,先要拿出一份姿態來,起碼讓兵部知道這麽回事兒,然後擇機,擇什麽機?就是面對那小股蒙古遊騎的時候,打一仗幾仗,讓世人知曉,但要避免大規模的硬仗苦戰,否則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一戰而滅,殊為不智,有何意義?”
賀虎臣和左良玉都是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