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早已在心中醞釀起一個計劃,不,應該是多個計劃,由於腦子的點子太多,他必須找筆記下來,免的這些想法像流星一般消失。
他回到府中以後,也讓仆從燒了熱水,然後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同李十二娘和李枚兒見面,共同吃了一頓下午飯,也算是隆重的家中聚餐了。
用過餐之後,他借口疲累獨自回到書房中,在十二娘和李枚兒這裡爭取到一點兒自由時間。
他點燃了油燈,鋪開紙張,用最細的毫筆蘸墨,開始在紙上書寫這次視察遇到的問題以及解決的辦法,無非就是後勤補給能力不足,裝備能力還差點,軍中醫療體系不足。
後勤不足體現在糧食單一上,只有青稞米可不行,至少要有小麥和麵粉。唐軍在磧西也積極屯田,僅疏勒一鎮就屯了七屯,每屯五十頃,解決了多半的糧食供應,少量需要河西供給。但田地裡只有青稞怎麽行,疏勒鎮的畜牧業還算不錯,但許多兵卒一年都吃不到一頓肉……
軍糧這一方面,擴大軍屯的面積,多引種河西的小麥,與青稞形成互補。在疏勒軍中打造圓底鐵鍋來進行炒面,混合鹽、羊油從而製作壓縮餅乾擴展到全軍,多多醃製羊肉,找出一個適合長時間保存的鹽分比例,要求能在通風良好的壞境下保存一年以上。以上這兩種軍有食物有保質期長,便於攜帶等特點,日後建議設立專門的部門來進行製造和發放。
在疏勒城以及各州城中設立獸醫站,雇傭民間有醫馬經驗者任職。疏勒一帶戈壁灘上岩石裸露多,恐割傷馬蹄,馬蹄鐵這時候也應該出現了,不但要出現,還要推廣到全軍中,讓每一匹馬都釘上馬掌。
設立醫療培訓班,請安西軍中的醫官進行授課,學員則從兵卒中征募,能得醫療培訓的士兵,比其他兵卒多得一成的餉錢獎賞,這是一種對學習的鼓勵。
還有一項措施,就得花大量的錢了,用補貼的方式鼓勵兵卒購買私馬。最後的標準要求是各城各堡各守捉各城戍守士兵每人必須有一匹馬,跳蕩營,戰鋒隊,城防營等軍中精銳需則要兩匹馬,才符合快速反應部隊的特征,而僅有的兩個團騎兵,則必須達到每人三匹馬。
擁有一匹馬,是為了讓兵卒有野外獨立作戰的給養。士兵步行,馬駝乾糧和淡水,可使得士兵擁有無需補給線獨立作戰兩到三個月的能力,這是最基本要求。
這確實需要耗費大量金錢,全讓兵卒們掏錢買是不現實的,雖然這個時期的馬匹價格跌落到了歷史上的最低點,一匹西域敦馬的價格九千文。整個疏勒境內唐軍有六千名,還有兩千名當地人組成的蕃軍,如果去做一下調查,估計有近半的人沒有馬匹,就算讓他們疏勒與士兵們各自擔負一半,也需要大概三千多萬錢,折換為銀是三萬多兩,折算為黃金就是四千多兩。
歸根結底還是算到錢的頭上來了。
他在蔥嶺守捉還藏著曼蘇爾贈送的一箱黃金,當初這箱金子是幾個大漢合力抬進草廳的,估計在五六百斤往上。當初為了開辟蔥嶺棉花田,花費了其中一點,這次一旦動用,恐怕要花費其中的一半。
當然還不到非拿不可的時候,疏勒每年的商稅財賦收入,除一部分上繳都護府外,多數都留了下來,當做疏勒地方官員的俸祿和辦公費,一部分用作疏勒軍的軍餉和裝備更換。他需要和裴國良商討一下此事,畢竟對方才是疏勒鎮名義上的最高官員。
再來估算一下添加一名募兵需要添加多少花費吧,這是必須要考慮的事情。兵卒的生活用品也要正規化,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提出來並解決掉。
一名唐軍需要的硬性規定個人物品有,羊氈兩塊,寬兩尺五寸,長六尺,厚度不得超過五分,價值在四十錢左右。
牛皮水囊價值六十錢,乾糧袋不足十文錢,蹀躞帶二十錢,刀子、礪石、契苾真、噦厥、針筒、火石等加起來價值近百錢,當然這些東西無需疏勒鎮來掏錢,每個月給你們發九百多錢的餉是用來幹嘛的?
還有進食的炊具,這個必須要解決,兜鍪怎麽可以當做飯碗?現在市面上的粗瓷碗才十文一個,黑陶更便宜,六文。但這些陶瓷易碎,顯然不適合來回換防行軍的兵卒,士兵們寧願用兜鍪也不願意用陶瓷也是因為這個。但為了廣大兵卒的個人衛生考慮,也必須想出代替品來。
什麽?搪瓷?不鏽鋼?鐵製品?前兩個就當是開玩笑,鐵製品按照現在的工藝水平,是完全能做到的,但不應該考慮成本嗎?用接近橫刀的價格來買一個碗?無論是強逼讓士兵們自己買,還是疏勒鎮集體采購,都無法承受好嗎?
他提起毛筆將炊具這一行勾去,在下面寫上留待解決。
接下來是真正的大頭,讓他這個半吊子鍵盤經濟學家都頭疼的部分,镔鐵橫刀兩千文,最次等的細鱗鐵甲,疏勒鎮向唐政府內部采購,少府寺軍器監給出的價格是兩萬錢。突厥敦馬九千錢,連同馬鞍馬鐙轡頭長鞭算在一起,價格也直逼一萬啦。
特殊兵種騎兵會用到馬槊,步槊,這兩樣東西是天價不在計算內,就算標準的配備,普通兵卒一般都是三件,分別是刀,槍,弓或弩,這使得每個人的打擊殺傷范圍都從七十步開始算。槍和弩的成本折算下來,也需要近三千錢。
他用手指扒拉著盤算算了一下,除去兵卒的個人用品,再除去特殊兵種,一名唐軍的基本配置在三萬五千文,就算刨除馬匹的一萬錢讓他們自己籌備買馬,也需要兩萬五千錢,還有募兵的餉錢九百,果真是老費錢了。怪不得坐鎮西域五千多裡,掌管著三條商路賦稅的安西都護府只能保有兩萬五千人的軍隊數量,即使有良家子肯參軍,他們也雇不起。
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西域貧瘠,無法完全負擔安西軍的軍費以及糧食消耗,人口密度也不足以支撐募兵。他將來可是要以這裡為根基的,就算僥幸也能如安祿山一般,能從皇帝手中討來北庭、河西兩鎮節度使,三鎮的軍隊加起來也不超過十三萬。話說天寶十九年,安祿山起兵叛亂的時候,可是糾集了十五萬兵馬南下的。
所以他若是想有所作為,必須改變磧西的現狀,發展農業商業,吸引內地移民,使得糧食產量能夠供養六萬人以上的軍隊,這樣等安史之亂發生的時候,他也可以舉一支能夠獨立與安祿山叛軍抗衡的武裝。
千裡之行,始於足下,從今日起就把安西四鎮中稍顯貧瘠的疏勒作為試點,開始他的大計。
這個白日夢做得很美好,可惜現在已經到了晚上。看了看自己手底下的紙張,糊裡糊塗寫了一大堆。沒想到這思維一開始發散,竟然就停不下來,如果他想到明天早上,估計把整個地球拿下的方針戰略都有了。
李嗣業揉了揉眼眶站起來,外面有個人影閃進來,卻是李枚兒端著茶盞來到書房中。
“就知道阿兄還沒睡,喝了我這碗解乏茶,能消除疲勞。”
李嗣業端起茶碗,看著門口的格子窗外,似乎有人影晃動,隨口問道:“門外還有人吧?”
枚兒擠著眼睛點頭:“阿兄說的沒錯,我今日到疏勒的佛寺裡求香,在門外遇到一位精通周易卜卦的道人,便特地請了回來。”
“佛寺門口的道人?他是去踢館的嗎?”他隨意調侃了一句,問:“幹嘛往家裡請道人?”
李枚兒一邊說話一邊給李嗣業使眼色,暗示他十二娘也藏在門外偷聽,叫他說話注意點兒。
“今日我與嫂嫂到佛廟燒香,偶遇這位道人,枚兒就想請他來家中,用堪輿術來看看哪裡適合當洞房,怎麽擺置才使得風水好,更重要的是選擇一個適合成婚的日子。兄長若是不反對的話,我就請這位高人進來了。”
“哦好,快請進。”這個事情他絕對不能反對,畢竟是親口承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