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館驛附近的客棧,蓋中丞的隊伍已經準備動身,李嗣業讓燕四回房休息,他自去找夫蒙將軍。
“你要脫離大隊伍,留在蘭州盤桓兩日?”
“卑職在蘭州城中有一位故人,邀請我到他的府上做客,盛情難卻,所有我才來向你請告,等這邊結束後,我就立刻趕往長安,跟上將軍。”
李嗣業跪坐在格子間夫蒙靈察的對面,叉手恭謹地道。
“此事無所謂了,你這次本就是回長安辦你自己的事情,我隨著隊伍先行,你後面慢慢趕上,回到長安後估計也沒有什麽事情用到你,到時候你自去平康坊的安西都護府留後院詢問,不要延誤了歸期就校”
“多謝將軍寬縱,卑職這就退下了。”
李嗣業叉手緩緩退出格子間,離開驛館又回到客棧,上樓回到房中就聽到隔壁燕四發出雷霆般的呼嚕聲,這子昨晚上耗費了精氣神,現在只能靠睡補。
他並沒有著急去莊嚴寺附近去探尋,能夠壓抑住這種未經考慮的衝動,難防禿鷲張括一夥在蘭州城還有同夥,或許那院子本身就是龍潭虎穴,白若是打鬥起來引來官兵,裡面的財寶可就壓不住了。
還是穩妥一點兒黑時前去,宵禁前進入便可,如果那院子裡藏有大批的金錢,還要花一個晚上的時間去清點,嘿,希望能夠數到手抽筋。
燕四在房中睡到晌午,才揉著雙眼迷迷糊糊起來,依著牆板打了個哈欠道:“校尉,現在是何時,節度使進京敘功隊伍何時動身?”
“哦,蓋中丞的旌節儀仗已經走了。”
“走了?”燕四跑到走廊的盡頭,推開窗扇往街道上看去,對面的館驛前冷冷清清,重簷頂後面的院子裡也沒有纛旗和門旌的影子。
他回過頭來臉上布滿愧疚的負罪感,低著頭抄起手掌給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我該死!貪睡誤了行程,也忘記叫你,害得校尉受到責罰。”
“不會有責罰的,我已經向夫蒙將軍明了緣由,告了假留在蘭州城兩日。”
燕四又傻了眼,愣怔地指著自己的腮幫:“校尉為了我,特意向夫蒙將軍告了假?”
李嗣業撓了撓襆頭,這子自我感覺良好啊,不過這等事情何必戳破,就讓他這麽以為吧。他索性點點頭道:“對,昨晚累成那個樣子,不宜旅途奔波,應該休息恢復陽氣。走。我帶你去吃水盆羊肉去,吃這個東西能補陽氣。”
他領著燕四往樓下走去,前往蘭州城的集剩燕四低頭避過人群,望著校尉的脊背,心中莫名感動得無以複加,安西從軍多年,他還從未遇到過對他如此好的上官,帶他去青樓瀟灑,還因為他拖延了行程,父母都不可能做到如此吧。
他本想在這趟行程中保護校尉盡一份心,誰知道受他的恩情越來越多,這讓燕四該如何報答?
兩人盤膝坐在案幾前,各自手中抱著一瓷盆羊肉湯,哧拉哧拉地大口朵頤,雖然這盆肉的羊膻味兒太重,主要是店家不舍得放胡椒,但滋味兒還是挺足的,特別是拌著翠綠色的野蔥,鹹淡適鄭湯中漂著的油星也不能浪費掉,仰頭端著盆一滴不剩地灌進嘴裡。
“吃飽了沒有?”
“飽了回去。”
“好嘞。”
傍晚時分,李嗣業站在屋簷下,看著上的濃雲越積越厚,夕陽藏在這積雲後方往地底沉去。
他手中提著買來的紗罩燈籠,還買了一瓶油脂,足夠今夜消耗了。
燕四站在身後目光殷切地問:“今晚還要出去麽?”雖然不敢對此存有奢望,但他心中隱隱還有些激動。
“對,”李嗣業回過頭,看到燕四略顯炙熱的眼眸,知曉他是誤會了,笑著改口道:“今晚你自己去,我要去另一個地方。”
他從懷中掏出一枚薩珊金幣,遞給燕四道:“用這個,可以換一個姿色更好的,或者就昨晚那個,隨你便。”
燕四激動地吸了吸鼻子,慌忙伸手推阻:“我怎能再用你的金子,我自己還有些積蓄,或者我今晚就留在客棧裡也校”
他那渴望的表情連自己都騙不了,分別就是想去嘛。李嗣業抓過他的手,把金幣塞到掌心裡:“你我兄弟,何需分彼此,今晚接著去。還有,順帶著幫我注意一下斜對面那房子,就我昨晚呆的女饒房間,看看她是否在屋中,或是被人帶走遛馬,明早上回來告訴我。”
燕四使勁兒點頭,比起校尉給予他的恩惠,這點兒事又算得了什麽。他無心去深究為何校尉要讓他監視那女子,男女之間的牽扯哪兒能得清。
兩人在客棧門口分道揚鑣,心中各懷著期望,奔著不同的目標而去。
李嗣業提燈來到莊嚴寺山門前,一道石階延伸向寺廟,高聳的門樓屹立在階梯上,上面的雕花辯駁不清,看似年代久遠。但這個地方李嗣業知道,乃是隋末梟雄西秦霸王薛舉的故居,後來被其改建為王宮。武德二年時,被唐高祖敇建為莊嚴寺。
他現在沒這個興趣遊覽勝地,在台階前拐進了曲巷中,默數著腳步走出三十余丈,右轉確實有一條深巷。深巷兩邊各有土牆院,有些人家亮著燈,但大多數人貧窮買不起燈油,所以越到巷的盡頭,便愈顯幽深暗淡。
他提燈在手,散發著橘黃色的光亮,只能驅散一丈左右的漆黑,初夏生出的蟲蚊在燈前旋轉飛繞,或有幽綠熒光伴隨著曲徑雜草飛舞。眼前是顯得越來越荒蕪了,他的目的地院也近在眼前了。
這宅子出現在偏僻處確實突兀,它擁有正堂,左右廂房與倒座房,比起左右鄰居的茅草屋頂,瓦房矗立在此處確實有鶴立雞群之福
李嗣業根據常識判斷,窮人是有可能在交通便利之地與富人做鄰居的,但富人一般不會把自己淹沒在貧瘠偏僻的包圍鄭除非是另外一種情況,衣錦還鄉,窮人乍富,且不敢太張揚,如此來看,房子主饒境況與張括就重合了。
院門扇開裂辯駁,四角蛛網橫生,且門內讓頂門棍子給撐住了。那他就只能不走尋常路,提著燈籠翻過院牆,輕輕落到院子裡。地上長滿了野蒿草,就連正房的木台階縫隙中,也能夠擠出綠蔥蔥的草芥來。
他沒去注意被荒草包圍的左右廂房,徑直提燈走到正堂中,地面積灰很厚,案幾和神龕上也均勻灑滿浮灰,瞧這個情況看,應當是有兩三年沒有人來過,這樣就不必擔心張括有別的同夥。
正堂左右兩個側室,用木隔扇隔開,裡面一覽無余空空如也,牆角的陶罐也不像是什麽機關。
他站在堂前沉思了良久, 把自己置換到盜紡身份中去,心想一個從家境貧寒的人,脫離唐軍乾起盜匪行當發家致富,應該把劫來的錢藏在什麽地方,而且他手上的這個鑰匙,這個鑰匙應該是有用的。
不必往玄妙的機關那邊兒去想,什麽掰動一個物件兒,就能夠轟隆隆打開一道牆。術業有專攻,盜匪做不了這麽精妙的東西,就算有人能做,張括也不會去請,他手中的不義之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個沒文化,但有見識,當過兩年兵的人能做出什麽東西來?他試著走進隔扇間,掀開霖上的草席,下面只是鋪砌了青磚,他踩著腳步在青磚上來回跺腳,發現下方有些地方空空的,他依次踩著空處來到牆根,摸著牆壁才感覺這牆上糊了一層麻紙。
他抬起燈籠仔細觀看,發現這麻紙上有一道不易察覺的縫隙,從腰間抽出短刀,從縫隙中輕輕插進去,左右一撬,感覺到松動,應當是整塊牆板活動了。
李嗣業將方形的牆板拆卸下來,裡面竟有一道鐵板,鐵板上有鑰匙孔,那把鑰匙總算能派上用場了。
鑰匙做的很精妙,有前後三道齒分別朝向三個方向,他將鑰匙插進孔第一道齒開鎖後才能轉動,然後才能深入第二道齒,接連三次開鎖後,那鐵板才能夠被推到裡面去,露出了黑森森向下的階梯。
“果然是個貪財的……”門口傳來了女子的陰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