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輔國聽到李亨如此誇讚李嗣業,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妒意,但仍舊不動聲色,順著李亨的話語往下說:“此人確實是個人才,但如今他在太子的麾下,前途無量,殿下想多了也是無益啊。”
“確是無益。”李亨抬頭想了想,自己這輩子如無意外,必然是當個閑散親王遠離朝堂自在逍遙,對方若真是人才,歸在太子的麾下,日後出將入相輔佐君王,那都是別人的事情。
李輔國眼珠子骨碌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麽,上前向李亨獻策:“殿下,武惠妃,楊洄那邊兒,可能還不知道這些事。我們或許可以前去通一下風。”
李亨抬頭淡淡地一笑,反問道:“這麽做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嗎?”
“好處自然是有的,惠妃娘娘恩寵正隆,殿下若能在她面前獲得好感,她或許在陛下面前為你美言。”
李亨略微思考後便搖了搖頭:“此舉雖說是討好了惠妃,卻得罪了太子,不妥不妥。雖然有一點的好處,卻要冒很大的風險。”
李輔國又勸:“太子怎麽會知道?就算我們不說,惠妃也遲早會知道。”
“這話說的很對,”李亨說道:“我們不說,惠妃也會知道,所以惠妃娘娘不會感激我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李輔國放棄勸說,讚同地叉手笑道:“殿下你還是太謹慎了。”
“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太子和武惠妃之間的事情,我們最好不要參與,不,他們之間的任何事情最好連知道都不要知道。”
……
駙馬楊洄在公主府中靜坐等待,一天都沒有出門,他要等的是太府寺的消息,因為尚書省戶部從今天正式清查各宮各王府欠太府寺錢財的事情,太子李瑛這個時候該焦頭爛額了吧。
然而他等到下午,派入到太府寺的內線才跑到府上來向他報告。
“駙馬,東宮沒有任何欠帳,他們已於前天歸還了所有的錢幣。”
駙馬一聽火了,伸手揪住了官員的領口:“你他媽的騙我玩兒呢!”
官員雖然恐懼,神情卻無多大變化,口中堅定地說道:“駙馬,下官所說句句屬實,你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到太府寺去查看。”
楊洄悻悻地松開了官員地胸口,神情失望地自言自語問道:“怎麽會這樣?陛下下旨清查太府寺,親王公主們人人自危,誰又能給太子籌集來大量錢財,六百萬錢,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楊駙馬思慮了半天,都沒能想出原因,這名官員在他身前叉了一禮,躬身說道:“駙馬,沒有別的事情,我告退了。”
楊洄揮了揮手,依然在凝眉思索,等了好半天,他才把幾名得力的部曲仆從叫了上來,嚴肅地下令道:“你們在長安打探一下消息,最好到永福坊的十六王宅附近探聽一下,探聽哪幾位親王公主的府中運出了大批錢財,數目多少,都運往了何處?”
幾人叉手領命而去。
楊洄又在府中等了兩三個時辰,等到天黑即將宵禁時,仆從們才陸續回到府上,來到房間內向楊洄報告。
“阿郎,我們查出來了。”
楊洄精神振奮,連忙問道:“查出什麽了?是哪個親王給太子湊足了這筆巨款?”
“哪個親王也不是,是長安城的富商。”
楊洄驚疑不定:”長安富商?他們怎麽會與太子牽上線的?”
“咳,也不是牽上線,駙馬你還記得昨天的球賽嗎?那些在球場上的看客,
就是太子的出資人,太子發出去的邀請帖,都是他們用錢買來的。” 楊洄挑起眉毛嘿的一笑,隨後才軟軟地坐在翹頭案後面,嘴角的自嘲冷笑始終不散,他幾乎是沉默了好半天,才從案幾上抓起琉璃茶碗朝地上狠狠地砸去。
“操!竟然用老子的祖產來賺錢!鬼點子真他媽的高!”
幾個下人不敢上前勸阻,隻好悄聲後退,隻留下一名親信站在地上,等待駙馬氣消。
楊洄捏著下巴琢磨:“身為太子,竟然行商賈之事,把邀請帖當做門票來賣,這與街頭雜耍藝人又有何異?我要找出一兩個人來,讓他們親口證供,從太子手裡買了邀請帖。然後再以此證去面見陛下,狀告太子!”
這名親信低頭說:“駙馬,恕我直言,沒人肯出來作證的。”
楊洄皺起眉頭,似有詢問之意。
“人都是追逐虛名之輩,能夠獲得太子的邀請,必然是了不得的榮耀。誰又肯承認這邀請帖是買來的?他們得了虛名,更不願意得罪太子,所以自然不肯站出來作證。”
“那我就花大價錢懸賞!”
“駙馬,能花個幾千錢買邀請帖的人,不會在乎您那些懸賞,這些人身家千萬,反而更需要虛名。”
楊洄沉吟了半晌,才說:“那也不能放過太子!就算是僅有流言蜚語,我也要進宮稟告陛下。”
……
第二日晴空萬裡,白雲悠悠,唐玄宗李隆基在興慶宮的花萼相輝樓中飲酒,觀看宮嬪歌舞。在場陪同的有武惠妃、中書令張九齡、門下省侍中裴耀卿、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林甫。
席上李隆基興致高漲,心情大好,李林甫等人頻頻進酒,便多飲了幾杯。
耳邊絲竹樂曲悠揚悅耳。眼前盛裝歌舞花團錦簇,李隆基滿眼所見皆是浮華,便意滿志得地說道:“卿等應當多飲幾杯,慶祝今年五谷豐登,大唐盛世太平。”
張九齡與裴耀卿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此乃陛下殫精竭慮,照拂天下百姓,上天垂愛,才有五谷豐登之祥瑞。”
李林甫耐心地等兩位相公喝完,才端起酒杯,拋出這樣一句讚美之詞。
李隆基很中意李林甫的吹捧,昔日他所任用的姚崇、宋璟、張說、韓休、連同眼前的張九齡,都帶著一股子文人的孤高和寡,輕易不肯對皇帝說出溢美之詞。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的身後隨時侍奉,只見一名內監上前來稟報,高力士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陛下,駙馬楊洄求見。”
李隆基心情正好,自然有求必應:“宣他進來。”
楊洄來到樓前台下,俯身跪拜:“小婿楊洄叩見陛下,惠妃娘娘。”
玄宗高興地伸手說道:“楊洄,既然來了,賜席飲酒。”
楊洄雙手拜伏以頭觸地:“謝陛下恩典。”
宮中侍宦在歌舞旁又設上一架曲足案幾,呈上美酒佳肴。楊洄上前跪坐於案前,端起酒盞遙敬皇帝,又敬惠妃,朝兩位宰相虛晃了一下酒杯。
面朝李林甫時,楊洄心中大喜,想不到竟能在此遇到李尚書,聽聞此人能言善辯,極富煽動力,又暗中傾向於母妃,今有他襄助,太子李瑛不死也要脫層皮。
李林甫也回了一記意味深長的笑容,兩人之間沒有說話,已經交換了各自想要傳達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