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靠在椅子上看著鄭英奇選出來的名單,嘴裡嘖嘖的說:“挺挑剔的嘛,除了拓永剛外,比你資歷老的一個都沒要。”
盡管嘴上挑剔著,但袁朗還是同意了上面大部分的名單,隻將吳哲的名字劃掉,說:“吳哲不行,其他人都可以。”
“可以考慮讓他當組長。”
袁朗歎了一口氣,將一份調令從文件中抽了出來,丟在了桌子上,說:“老高的調令!”
鄭英奇瞪大眼睛看著袁朗。
“XX軍區快反突擊合成旅的調令,新成立的特戰中隊的中隊長。”袁朗無奈的捏著太陽穴:“本來想著壓壓吳哲,讓老高在把他帶一兩年的,但現在只能讓他硬著頭皮上了。”
袁朗說到這,腦海中閃過第一次實戰吳哲嘴硬後嘴巴變噴泉的畫面,一轉眼……四年多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啊!
“高中隊要走……”
鄭英奇沉默起來,半晌後說:“高中隊說……你打了轉業報告?”
袁朗的動作一頓,低沉的問:“他說了?”
“嗯,為什麽?”鄭英奇看著袁朗:“我知道的,你熱愛這支部隊,熱愛這一身代表著責任的軍裝,為什麽想轉業?”
在整個A大隊,袁朗的威望極高,不僅僅深受本中隊戰士的擁戴,就連別的幾個中隊,都對袁朗非常的敬畏——這裡是老A,是轉業紅線繞行的部隊,哪怕有轉業紅線卡在那,可是以袁朗的年齡,距離那條紅線還有好多年!
顯然,袁朗提交轉業報告,不是紅線的緣故。
“我收回來了,”袁朗搖搖頭,指著垃圾桶裡的一堆碎紙,笑著說:“看吧,我後悔了,決定繼續乾我的兩毛三。”
鄭英奇沉默的看著袁朗,盡管袁朗表現的坦然、輕松,可他依然從袁朗的目光中,看到了隱藏的沉重。
沒理會袁朗故意擺出來的輕松,鄭英奇低聲問:“因為一年前的那次行動?”
“不是。”
“那就是是了?”鄭英奇輕聲說:“是因為連虎和劉家棟他們嗎?”
三年後從軍校回歸老A,少了很多熟悉的臉孔,有的人脫下了沾染了無數血淚汗水的軍服,可有的人卻長眠不起——一年前,袁朗帶著一支17人的小隊去執行任務,就如鄭英奇他們接受過的例行的實戰那樣的任務。
可回來的時候,卻只有9個半人,有七個人再也沒有回來,那場在檔案室裡見不到的的行動至今沒有幾個人知曉,期間發生了什麽,也沒有人知曉,回來的人也被下了封口令。
而回來的九個半人中,除了袁朗,其他人陸陸續續離開了老A,有的人退伍了,有的人調去了別的單位,那次行動,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
而在出了醫院後的第十個月,袁朗又打了報告!
“你知道的,我不能說。”袁朗擺擺手,盡管始終沒有表現出太在乎的樣子,可隱藏的沉重和憤怒,又怎麽可能逃過鄭英奇的眼睛,他默默的歎了口氣,不在糾結這個問題——既然袁朗收回了轉業報告,那就等著讓時間去撫平這一切。
“我們什麽時候走?”
“後天,跟著老高一起走,嗯,今晚去老高宿舍坐坐吧,”袁朗伸了個懶腰,說:“可想灌老高一通深水炸彈了,可惜沒機會,你等會去後勤把咱們的‘酒’搞三斤吧,你、我和老高喝一會。”
鄭英奇問:“需要經過新人樓嗎?”
袁朗詫異的看了鄭英奇一眼,沒想到這貨居然樂此不憊,他揮手趕人,一邊說:“那就順道逛一圈吧。”
……
來自各個部隊的兵王,現在就限制自由似的又“關押”在新人樓中,遙遙看見這座樓,似乎還能聽到新人們在裡面對老兵的咒罵和憤恨,領著一大桶“啤酒”的鄭英奇晃悠到樓下,對這一次的大壞人伍六一說:
“六哥,虐小鳥呢?”
伍六一似乎習慣了扮黑臉,懶洋洋的喝著“啤酒”,說:“是裡面的這群笨鳥糟蹋我呢,兵王?我呸!一個比一個膿包!你幹嘛去?”
“搞了點冷凍的啤酒,我去找高中隊喝喝,這波軍校回來,得找咱們高中隊走走後門——看能不能撈到個一官半職,對了,聽說過幾天要派一個小組出去交流,今晚和高中隊好好喝一場,看能不能把我塞進去混點資歷。”鄭英奇一副**的樣子。
伍六一無語,就鄭英奇這一段話,不用進去偷聽,就能聽見裡面的菜鳥們暴怒咒罵的樣子,他心裡嘖嘖不已,都是扮壞人,看看鄭英奇這廝,果然是有水平。
“沒地去來這給我打幾天下手?裡面有三兩毛一,瓜裡瓜氣的,看見就不爽,你過來替我收拾收拾他們?”
鄭英奇嫌棄的說:“還是算了,看見笨鳥就煩,我走了啊,哥幾個,抽空來我宿舍喝酒啊,我那還有幾箱啤酒,改天一起解決了!”
呆在新兵樓下的老鳥們配合的說可以——這當然是扯淡了!昨天鄭英奇才回來的,有沒有酒他們能不知道?
鄭英奇邁著老爺步悠閑的從新兵樓下面經過,慢慢走向宿舍樓的時候,整個後背火辣辣的——鬼才知道有多少個新人用憤怒的目光正在盯著他的背影呢。
“年輕人啊……這是老A的毒打,每個人都要經歷的!”鄭英奇心裡嘀咕著進了宿舍樓,徑直去了高城的宿舍。
高城正在宿舍內奮筆疾書——要走了的才發現,自己惦記這裡的地方太多太多了,他想在這幾天將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寫下來,希望對吳哲能有幫助。
可是寫著寫著,高城卻苦笑起來,看著紙上那一行行文字,他伸手將整張紙撕下來,一點點的撕碎,又扔進了滿是碎紙的垃圾桶裡。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高城隨手將紙張塞進了文件堆裡後說:“進!”
鄭英奇推門進來,呆呆的站在門口,說:“連長……”
高城笑著說:“你和許三多,還改不了口嗎?”
在老A將近四年了,老七連的兵,哪怕是喊自己連長時間最長的史今,都改口叫高中隊了,只有鄭英奇和許三多,卻因為三年的軍校,見到自己還在叫連長。
就像是鋼七連時候那樣。
“懶得改了,反正你不是要走嗎?省的改了叫法後還得再改。”
高城呆了呆,說:“你知道了?”
“副大隊說的。”鄭英奇找了個椅子坐下,歪著頭看著高城掛在衣架上的軍服,輕聲說:“去了那邊,還能穿?”
高城默默的歎了口氣,然後呆呆的望著老A的製式作訓服,目光裡滿是不舍和留戀。
當初老七連散的時候,他哭了,然後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走出了那群笑臉的回憶,而今要離開老A了,他卻愕然發現,自己像是習慣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沒有淚水想要湧出的衝動。
是自己成熟到薄情了嗎?
高城輕輕的搖頭,說:“那邊……有自己的作戰服。”
“哦。”
然後就是沉默,讓人窒息的沉默。
鄭英奇不知道該怎麽說——高城要走,是肯定的,也是必然的,甚至很多很多的戰士要走,都是必然的,他心中留戀老七連,留戀鋼七連的歲月,但終究……
這個世界上,沒有重新再來,除了系統給予了自己復活的機會……
“吳哲會接任副中隊,副大隊會兼任一段時間。”高城打破了窒息的沉默。
副大隊,自然是袁朗。
一個念頭在鄭英奇腦海中閃過,他驚訝的望著高城:“你……你是故意的?”
高城低聲說:“他是個優秀的特種軍官。就這麽走了,太可惜了,你看,他自己都舍不得老A。”
高城遲早會離開老A的,就像袁朗那天闖進他的辦公室說的那樣,這裡只能是他過渡的地方——但袁朗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高城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在副中隊長、中隊長的位子上,給袁朗帶出來的這個中隊,注入了別樣的靈魂和脊梁,還有自己的風格。
“一個地方呆的久了,就不想走了,就像安了家一樣,可是……哪裡能讓持久的安家啊,反正要走,還不如順便給他一個反悔的機會,你說是不是?”高城收斂起了別樣的心緒,拍著鄭英奇的肩膀,說:“你,是他也是我看好的人,別讓我和他失望啊!”
鄭英奇點點頭,隨即猶豫的問:“他到底怎麽了?”
“病了,”高城指著心臟,說:“心病了,就想去醫好,自己去醫好,就讓他在他牽掛的這個中隊,慢慢自己醫治吧。”
心病了?
鄭英奇的神色變得嚴峻起來,當然不是心真的病了,而是說……
“因為一年前的那次行動?”
高城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但不說話就已經很明顯了:“他啊,終究是放不下。”
一年前,袁朗他們回來的九個半人裡,沒有連虎,沒有劉家棟,沒有很多很多的老面孔,而一張張寫著那些熟人名字的陣亡通知書,一張張他們莊重的照片,卻進了基地的紀念館。
“一切會好起來的。”高城呆呆的說,他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希望袁朗還會是那個中隊的靈魂人物,甚至是大隊的靈魂人物,這是他能幫到最大的忙了,盡管很多人會以為,他丟下了他們……
走廊外有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但已經沒有以前的風風火火。
門很快就被推開,露出了袁朗的那張笑臉:“說什麽,這東西成擺設了嗎?鄭英奇,倒三杯!”
“杯子在這,”高城從抽屜裡拿出了紙杯丟給了鄭英奇,就在鄭英奇倒“酒”的時候,袁朗突然笑了,說:
“三年半快四年前,我去你辦公室裡,連杯水都沒混到,這一轉眼,你老高就願意為我這個罪人,背一段罵名了?”
袁朗當然知道高城為什麽走了,很別樣的留人方式,但卻讓袁朗心裡異常的感動,甚至第一次暴露出了自己的某種心態。
罪人!
鄭英奇看著袁朗,袁朗笑吟吟的臉上看不出多少負罪的樣子,可那一刹那,鄭英奇卻莫名的心疼。
有的人,總是習慣將心事埋在心裡,就像孤狼負傷了一樣,找個沒人的地方,慢慢的舔舐傷口,而走出藏身地後,那個人,依然是一頭凶悍的狼——可誰又能知道孤狼獨自舔舐傷口時候的疼痛呢?
高城沒有解釋,他也不會解釋,只是伸手指著桌上倒滿了“酒”的紙杯,說:“喝!”
“喝!”
袁朗說著拿起了酒杯,三人輕碰後,袁朗像是真的喝酒一樣,一飲而盡。
“那一次去找你,其實很唐突,其實我只是盡一下努力,沒想著你回來的。”袁朗回憶著那天闖進高城辦公室的種種,說:“你不僅來了,而且還一呆就是小四年,老實說,怨不怨我?”
高城搖頭:“路是自己選的,能進入這樣一支部隊,其實一直是我為之驕傲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袁朗拍著高城的肩膀,說:“我很高興,真的,在之前我總覺得老A缺點什麽,但你把老A缺的那些,刻在了老A的骨子裡。老高,很榮幸能和你工事一場!”
“我也是,雖然我到現在不怎麽喜歡你。”
袁朗笑了起來,笑得直不起腰了,他拍著鄭英奇的腿說:“聽,老高不喜歡我,哈哈……”
高城也笑,唯有鄭英奇,默不作聲。
眼前的兩個人,是對自己影響最大的兩個人,從高城的身上,自己學到了如何成為一個兵,從袁朗的身上,自己學會了如何做一個優秀的特戰,而眼前的兩人,一個要走了,另一個……也決定要走了。
“這人生啊,總有許許多多的意外,打亂自己安排的意外,這老天爺啊,就喜歡把人的命運安排,違背你自己心願的安排,”袁朗長歎,頗有感慨的說:
“只是,有的人被動的屈服, 有的人選擇了去抗爭,老高,你算哪種?”
“我?”高城回憶著自己十幾年的軍旅生涯,許久後,說:“我啊,就是隨波逐流的那種。”
袁朗望向鄭英奇:“那你呢?”
“我?我想爭一爭!”鄭英奇凝望袁朗:“你呢?”
袁朗沉默了片刻,說:“我啊,那就等一等!”
……
很多年前,一個倔強的戰士,被一個老兵擋在前面,老兵說:“你想做個優秀到無與倫比的兵嗎?”
一年多前,一個渾身染血的戰士,走在了人生的岔路口上,很多的路讓他選,他看著跟前的路,看到了自己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戰士,他打算選一條滿是血雨腥風的路。
然後,一個很好的戰士、很優秀的軍官在後面扯住了他,他說:“不要。”
最後,一個自己最為倚重最為看重的部下,說:“我想爭一爭!”
最後,那個倔強的戰士,身負愧疚滿心自認為滿是罪責的戰士,收回了腳步,他想:我……等一等。
(和戰狼1的劇情沾點關系,以後會說,看得一頭霧水了也別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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