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民的聲音變得低沉，話中充滿著自責:

　“我去晚了一步，憲兵隊和巡捕已經包圍了新民書局。等我吸引敵人的火力，他已經身中兩槍。”

　他實在不想回憶昨晚的情形，這種痛苦的記憶，仿佛置根於骨子裡。

　馮香蓮有些慌亂地問:“以後怎麽辦?”

　胡孝民問:“擋手安排你擔任交通員，應該給了你上級的聯系方式吧?”

　昨天晚上，張曉如並沒提及與組織的聯絡，顯然，他已經有了安排。自從決定讓馮香蓮擔任交通員，應該就準備好了一切。

　馮香蓮點了點頭:“是的。”

　那個地址她還記得:霞飛路霞飛市場的張記裁縫店，要找一位姓張的先生，告訴他自己住在同泰裡5號。剩下的事情，只需要聽張先生安排就可以了。

　胡孝民叮囑道:“吃完飯後，你要先去聯系組織，報告擋手犧牲的事宜。這是九如裡5號的鑰匙，擋手的遺體在那裡，組織可以派人過去確認。”

　馮香蓮鄭重其事地說:“好。”

　胡孝民叮囑道:“擋手去新民書局，是與華南情報局的人見面。華南情報局有柳娜梅打入的臥底，你與上級聯絡時，要特別注意。一定要先觀察周圍的情況，確定沒有異常後才行動。如果遇到意外，要想好應對的說辭。任何時候，你都可以說出是我家的傭人，這是你最好的保護。”

　馮香蓮認真地聽著，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交通員不但要膽大心思，還要隨機應變，最重要的是，遇事一定要冷靜。比如說，你以後在愚園路473弄3號，一定要保持跟原來一樣。”

　馮香蓮點了點頭:“我懂的。”

　胡孝民又想起一件事:“對了，顧慧英和劉媽，你要特別注意，她們是中統的人。”

　“什麽?”馮香蓮差點跳了起來，吃吃地說:“她們…她們…怎麽可能呢?”

　“這有什麽不可能的?你仔細觀察就會知道，劉媽是顧慧英的交通員。你平常與她打交道的時間較多，一定要小心，不能露出破綻。”

　馮香蓮喃喃地說:“怪不得，我剛來時，劉媽老是纏著我問東問西。”

　胡孝民又說道:“還有，住在二樓的關女士，是咱們的同志。”

　既然與馮香蓮接上了頭，自然要把家裡的形勢告訴她。愚園路473弄3號雖然只有五個人，但每個人都不簡單。這五個人當中，他和馮香蓮優勢最大，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馮香蓮驚喜地說:“真的?”

　她對關壽楣很有好感，這個知性而優雅的女士，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你不能讓她知道我們的身份，我們是兩條線，不能交叉。我們的任務是在暗中保護她、掩護她，不能讓她受到傷害，也不能打擾她。”

　馮香蓮無奈地說:“好吧。”

　胡孝民解釋道:“她是76號趙仕君的故交，趙仕君有可能猜到了她的身份。所以，任何與關壽楣接近的人，都會受到懷疑和調查。如果我們與她接上頭，對雙方都沒好處。”

　馮香蓮似乎聽懂了:“胡大哥，以後你要多教我，很多事情我都不懂。”

　“你很聰明，做事也細致，主要是經驗不足。你只要忘記自己是地下黨交通員，是來我家當傭人的，就不會有破綻啦。”

　他其實很擔心，一下子跟馮香蓮說了這麽多，她能應付接下來的局面嗎?

　馮香蓮欣喜地說:“這倒是個好辦法。”

　“這得好好琢磨，如何面對家裡的每一個人。知道的，要當作不知道，這很考驗你的能力。能否成為一名合格的交通員，就看你接下來的表現了。我去樓上看看，收拾一下擋手的遺物，你找機會交給組織。”

　張曉如已經犧牲，他住的地方，一定會留下某些痕跡。他要做的，就是消除這些可能存在的痕跡。

　馮香蓮一臉佩服地說:“胡大哥，你懂得真多。”

　胡孝民聽到外面有腳步聲，輕聲說:“好像有人來了，你先去做飯吧。”

　“胡大哥，你來啦，中午吃什麽好吃的?”溜一眼回來時，看到胡孝民在家裡，很是高興地說。

　胡孝民摸了摸溜一眼的頭，微笑著說:“今天香蓮做了好多好吃的，有一手呢?”

　“他不知道跑哪去玩了，現在天天有飯吃了，整天就知道玩。”

　“你們兩個，想不想去學校讀書?”

　“我在報童學校啊。有一手年紀太小了，暫時還上不了。”

　“你們兩個都去上學，以後別送報，也別賣油了。”

　溜一眼低下頭，黯然神傷地說:“上學要用，我們連衣服都買不起，不要說學費和書本費了。”

　胡孝民說:“沒事，費用由我來支付，你們隻管好好學習就行了。香蓮，明天你就去聯系一家學校。”

　馮香蓮點了點頭:“好。”

　“胡先生來啦。”

　馮五在外面就聽到了胡孝民的聲音，放下車子就小跑著進來了。

　胡孝民問:“五哥，我家住的關女士每天都要用車，這段時間你的車包給她如何?”

　馮五想也沒想，馬上說道:“沒問題。”

　胡孝民說:“那行，先吃飯吧。”

　馮五知道胡孝民喜歡跟王先生喝一杯:“王先生呢?我去喊他。”

　馮香蓮急道:“哥……”

　胡孝民連忙給了她一個製止的眼神:“王先生最近要回趟老家，過段時間才回來。”

　馮五奇怪地說:“王先生怎麽也沒跟我說呢。”

　胡孝民說道:“走得急，要不是碰巧遇到，我也不知道。”

　馮香蓮詫異地看了胡孝民一眼，說起謊話來，真是連臉都不紅一下。或許，這就是一名地下黨員最基本的技能吧。

　“哦，那咱們先吃吧。”

　胡孝民說道:“以後香蓮中午在我那邊做飯，五哥你也過去吃飯。你們如果願意，也可以住到我那裡。”

　“五哥，胡大哥讓我和有一手去上學呢?以後，我們就要成識字人啦。”

　“你們還小，應該讀書，以後才能成為國家棟梁。五哥也要跟香蓮一樣，晚上去上夜校。這個世界，沒有知識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