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哥，我真不能喝了，今天剛禮拜二，明天還得上班......”說話的人長相清秀，眼神發飄，相比微紅的側臉，他耳朵紅的仿佛被燙過一般。

　　跟這煙霧繚繞的包間，敬酒敬的臉紅脖子粗，滿口髒話的一桌子人，看上去不像是一個世界的。

　　面上斯文的掛著一個黑框眼鏡，也沒遮住底下那雙恍若清水剪影般的桃花眼。只不過眼神看上去跟他人一樣，沒什麽活力。

　　因為包廂內溫度燥熱，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修長的頸項，上面橫著有一道像是被刀劃開的口子，看上去有些瘮人。

　　“小林，說什麽呢！劉哥請你喝酒是給你面子！”領導張大成面上一虎，林遠心裡咯噔一下，不願意也只能抬起酒杯。

　　生意場上喝酒是常事，就是這個劉哥賊著他的眼神總讓他覺得不對味。

　　他先開始跑銷售就知道這行有不地道的地方，仗著自己是個男的、酒量還可以也沒上心。

　　但遇到這種葷素不忌的，他還是有多遠躲多遠。

　　如果不是張大成說不來就開了他，他寧肯這單生意跑了，今晚都想推了這頓飯。

　　看見張大成跟劉韜喝的臉紅脖子粗的，林遠借著身體不適林遠提前離場了。

　　出門之後冷風一吹，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深林竹舍，半和柴扉......方知心有所為......”手機鈴聲響了半天，林遠按按發懵的太陽穴，從兜裡掏了兩次才摸出了手機。

　　屏幕上亮著蘇麗的名字。

　　看著這名字，林遠心底才稍微有兩分回暖。

　　這妮子，看來將他白天的抱怨給記在心上了，總算沒白疼，知道慰問他一下。

　　電話一接，蘇麗聲音異常暴躁，“死哪兒去了?給你打了六七個電話了，這麽冷的天兒，害我站樓下凍了半個多小時！怎麽現在才接，跑到哪兒鬼混去了！”

　　“我不是跟你說了，晚上有個飯局。”

　　“飯局飯局，天天就知道忙，跟你那幫兄弟聚，你心裡還有沒有我！”

　　“我現在不想跟你吵。”蘇麗嚷嚷的聲音，吵的他一陣陣腦仁疼。

　　“錢沒賺多少，脾氣到挺大，你看看以前咱們那些同學，哪個混的不比你好，就你這窩囊......”

　　林遠深吸一口氣，“你還有別的事兒麽?”

　　他跟蘇麗從大學開始談戀愛，工作之後又磕磕絆絆的維系了兩年，記得當初校園裡的單純美好，現在蘇麗變了，林遠也一直忍著。

　　是他沒能力給蘇麗更好的。

　　以前他以為只要能力足夠，自己也能活出個樣子來。但出了學校，這個世界上什麽都要靠關系，靠人脈，誰心裡不打自己的算盤。

　　“你敢掛電話的！趕緊把我鑰匙送過來，我都站門口半個多小時了，再不接話我都要打電話給開鎖的了！”

　　“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全是你害的。”蘇麗嘴裡現在不管說什麽出來，都像是聲嘶力竭的怨婦。

　　林遠認命的挪出自己的自行車去給蘇麗送鑰匙。

　　一邊騎車一邊想自己怎麽活成這樣了。

　　他履歷出彩，卻在畢業後找工作時處處碰壁。先開始答應的好好的，最後那些公司卻都給他發信說不合適，最過分的有家公司前一個小時還叫他盡快入職，一個小時就打電話過來說經過深思熟慮後發現他不行。

　　再不知道有人給他下絆子他就是個傻子。

　　最後只能找個跟專業完全不相關的銷售行業。

　　在校期間，林遠最討厭的就是跟陌生人打交道，現在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這麽做，越活越窩囊。

　　倒是因為長相出眾，雖然他不太上心，業績也不至於墊底。

　　每天上班他最大的問題主要是克服心理障礙，這兩天還需要克服一些身體上的問題。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夢遊的習慣，可最近兩天睡醒後，身上總會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些傷口。最開始時是一些像是指印的青紫色痕跡，直到今天的傷口，已經見血了。

　　就是他脖子上這道一指長的口子，雖然傷的不深，林遠也打算這周末去醫院看看了。

　　不然保不齊哪天他就醒不過來了。

　　“你，停車！”穿著綠色反光背心的交警站在路中，攔在他前面。

　　林遠慌忙一個急刹車。

　　頭幾秒他還沒反應過來是因為因為什麽，看見旁邊有人騎車過去，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逆行。

　　“證件拿出來，大晚上的，看你挺精神一小夥子，騎的不緊不慢的，怎麽違反交通規則。”

　　掏身份證的時候，林遠突然覺得鼻頭有點兒酸。

　　一個大男人，哭出來可真特麽丟人。

　　那邊警察在一邊做記錄一邊說教，林遠沉默的聽著。

　　手機鈴聲再度打破了林遠好容易恢復下來的寧靜。

　　看著上面蘇麗的名字他，突然感到不耐煩。

　　林遠才按了接聽鍵，蘇麗的聲音就從裡面飆出來，“你是去造鑰匙了是嗎?還能不能再慢點兒了！”

　　林遠耐下心，跟她解釋了一下現在的狀況。

　　“你可真夠廢物的，送個鑰匙都能被警察跟按住。我真是瞎了眼了，當初那麽多人追我，我怎麽就選了你了。”

　　“你快點兒處理完了，鑰匙給我送過來！我還等著回家休息呢！”

　　剛才還覺得難受的林遠，這會兒聽到蘇麗的冷嘲熱諷，反而沒什麽感覺了。

　　林遠也沒什麽心思跟她計較當初明明是她追的自己。

　　剛畢業時候的蜜裡調油，校花配校草的佳話，擱在現實面前就是個笑話。

　　“謝謝，那我就走了。”在該簽名的地方簽了名，交了罰款，林遠重新騎上自行車過了個馬路。

　　蘇麗催的急，他騎的速度還是那麽快。

　　得虧了他是登自己行車的，要是開車還得吹他個酒駕，這麽想想，窮也有窮的好處。

　　林遠頗有阿甘精神的想著。

　　蘇麗一直都長得很好看，尤其是畢業之後，各種化妝品護膚品全都一股腦的往自己臉上搗鼓，跟不修邊幅，省出點兒錢全給她的林遠形成了鮮明對比。

　　現在林遠就上班時候常穿的那兩套西裝能見人，平時下班就換成寬松的褲子背心，頭髮也不打理，看著就是一幅窮酸樣。

　　也不怪蘇麗越來越不愛正眼瞧他。

　　蘇麗穿著紅色小禮服，蹬蹬蹬踩著高跟鞋，一臉怒意的走到林遠面前。

　　“就算逆行被扣了，也不至於這麽久吧！看看你那速度，蝸牛都比你跑得快！不想送鑰匙就直說，早知道我就去賓館先湊合一晚了！”

　　“你看看你這幅樣子，我告訴你，我早就受夠了！”蘇麗劈手奪下他手裡的鑰匙。

　　林遠沒有一點兒生氣的意思，眸光仍舊平靜的盯著他。

　　他那點兒心酸，先前早就耗乾淨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模樣好，再加上這逆來順受的脾氣，蘇麗早就跟他分手了。

　　卻沒想到是林遠先開的口，他盯著蘇麗臉上明顯被親花了的妝，很冷靜地道，“咱們分手吧。”

　　“我跟了你好了那麽多年，沒嫌棄你呢，你居然敢跟我提分手?”蘇麗難以置信的指著他罵。

　　“反正你早晚會說，我正好免了你的糾結。”

　　“到此為止吧，我累了。”

　　把話扔那兒，林遠直接騎上了自行車，沒再管身後蘇麗的叫罵。

　　她身上那件禮裙，他們倆人的工資加起來存上個十年大概能買得起一條。而蘇麗的追求者中，剛好有那麽一個孫子能買得起。

　　就是處處給他下絆子的那個。

　　從蘇麗家那條街一拐彎，林遠就下了自行車，發狠的將車子直接踹到了角落裡，直接懟到了牆上。

　　“靠！”他靠著牆滑下去，從衣服裡摸出了煙和打火機。

　　他不抽煙，但是客戶抽，所以他隨身備著，沒想到有自己用到的一天。

　　叼著煙，眼前煙霧繚繞，林遠被嗆的夠嗆。

　　好久之後他才吞雲吐霧的重新站起來，推著已經壞掉的自行車重新上路。

　　等他走到家的時候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推開屋門， 環境狹仄，一張桌子，一張床，就是這間小單間的全部家當。

　　昏暗的月光倒是透過小破窗戶落進屋裡了一縷。

　　林遠打開窗戶，室內有些渾濁的味道清新了不少。

　　他掏出早上買的安眠藥擱在桌上，倒了一杯白開水。

　　因為懷疑是自己夢遊，本來避免傷到自己的藥品，此刻倒是成了他告別這個世界的武器。

　　反正他孤兒一個，沒人需要他擔心，也沒人會擔心他。

　　活著實在太累了。

　　他也沒心思明天再去上班。

　　一整瓶安眠藥全被他倒在了掌心裡，有兩片蹦躂著掉到沙發縫裡，他沒去管，直接倒了一杯水，一次吞五片，直到將一整瓶的藥全都吃下去。

　　躺上床的時候，他什麽都沒想，也沒覺得太難受。

　　就像是最近每天晚上睡覺時一樣，腦袋一挨到沉頭上，便昏昏沉沉的失去意識。

　　無盡的黑暗被撕開了一道血色的口子。

　　成片的血色帶著刺鼻的腥氣洶湧而來，人若飄搖的孤葉般在血海中沉浮。

　　林遠猛地驚醒，刷的一下從平躺的狀態坐起來。

　　手下是潮濕的樹葉，鼻腔裡是帶著腐朽的泥土氣息，烏鴉發出聲聲喑啞的哀嚎，林遠有些茫然的環顧四周，記憶漸漸回籠。

　　這並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記憶。

　　不知從何時起，他的周圍籠罩了許多白色煙霧，這些霧氣在他眼前緩緩凝聚成幾個大字。

　　“第10812387號試煉者，歡迎回歸。今夜的狂歡，你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