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當先走向天王殿中,殿前有韋陀石像,拄著金剛杵。
那石像低眉順目,面容平和,身披石質的彩繪神甲,手持金剛杵拄在地上,那金剛杵也是赤銅所鑄,散發著隱隱的神光,若是鬼怪闖進來,隻被這韋陀神像一撞見,便要魂飛魄散了。但這次進來的卻並非小鬼……
錢晨提著有情劍,在韋陀神像面前等候了一會,神像並沒有反應。
錢晨隻好繞過那韋陀,朝著後面的四大天王神像而去,他剛走過韋陀石像,那石像的面目就突然便得猙獰,原本低垂的眼睛開始瞪大,口中的獠牙也暴露了出來。
他齜牙咧嘴,面目赤紅,悄悄舉起了手中的金剛杵。
準備朝著錢晨的後腦杓打一杵。
那四大天王的神像也悄悄握住了手中的法器,天王殿中還畫滿了壁畫,畫上的人物生動,都是一些比丘比丘尼禮讚諸佛,以及韋陀和四大天王的本生伏魔像。那壁畫的畫工絕妙,錢晨站在面前,登時感覺這畫得了神意。
特別是那壁畫中人物的寬袍大袖,給人一種欲鼓舞搖動起來的感覺。
“吳帶當風!”錢晨讚歎道:“這莫非是吳道子所畫?”
殿中的四大天王,眼珠轉動,一隻操弄龍蛇的天王放下肩膀上的毒蛇,緩緩遊動到錢晨身後。韋陀神像舉起金剛杵,那銅杵約有數百斤重,在那神像的催動下,靈光流轉,卻是一件不錯的法器。
一蛇一杵突然出手,龍蛇咬向錢晨的咽喉,韋陀杵當著錢晨的後腦砸下去。
錢晨歎息一聲,突然劍光一轉,將那壁畫之上的種種彩繪,各色比丘統統斬首。那壁畫在前一瞬間化為無數神佛,想要對著錢晨怒吼。而韋陀手中金剛杵高舉,但自己的腦袋卻突然掉了下來,砸的地上哐哐作響,龍蛇身子彈射到了半空,卻化為一段木雕墜落入塵埃裡。
掉落的韋陀頭顱滾了兩圈,面目猙獰,哪裡看得出來是一尊佛像?
分明是一隻夜叉!
四大天王剛要怒吼,便見一道劍光封住了他們所有的聲音……
“這阿難陀寺的天王,修為不如天王寺的啊!”錢晨幽幽歎息一聲。
阿難陀寺的大雄寶殿之中,面對佛像而坐的主持,自從飛頭走後就再未有任何的動作,他凝視著佛前的一盞殘燈,燈火昏黃,不時的跳動一下,讓佛像,主持投在牆上的影子扭曲起來,那影子瘦長而扭曲,古怪的如同妖魔。
篤,篤……
木魚聲安靜的平和。
這時候主持面對的坐佛之像緩緩開口了。
“方才從這裡出去的那飛頭蠻死了!飛頭一死,屍身即刻腐爛……他的弟子發現了其身已臭,便慌忙通知了那邊的神魔。”
“他果然被人盯上了!”主持開口歎息道。
“他一死,說明阿難陀寺也暴露了!”佛像低聲道:“要不要通知主上那邊,請人過來……”
“不可,當以明日的大事為重。”主持緩緩開口道:“如今那群正道就希望我們亂,他想我們動,我們就偏不能動。這阿難陀寺雖然不是龍潭虎穴,卻也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長安城內那些正道中人都被監視著,來的人一定不會多。”
“我們能應付……”
“阿難陀寺,可不是天王寺!”
那主持緩緩抬頭,但他毗盧帽下赫然是一個皮包骨頭一般的乾屍,那毗盧帽上的毗盧佛像,都是燃燒著魔焰的白骨神魔,白骨神魔像抓著一個男人欲飲其血,腰間圍著九條搖曳的人皮裙,脖子上帶著骷髏佛珠。
毗盧帽的冠珠,赫然也是一個張著口,面目猙獰的骷髏,只有拇指大小,但面目卻異常清晰。
那乾屍一般的主持根本沒有下巴,他笑得之所以詭異,便是因為只有上半邊的嘴角在扯動,下半部分空空如也。
所有的話語,都是從他敲打的木魚之中傳來,那木魚赫然也是一個白骨人頭,主持拿著一截小腿骨,敲打著它的頭蓋骨。
骷髏木魚下頜開闔,從中傳出詭異的笑聲
那佛像微微低頭,聽主持道:“陰魔無形無質,能寄托在任何外物之中,若是寄托之物殺不完,它們就永遠死不掉。更有陽魔統率,便生無窮變化,乃是最為難纏的神魔之一。”
“它可以是牆上的壁畫,坊間的石像,簷上的漆雕,可以是沙彌,僧人,甚至老鼠蟲豸,就連草叢間若有若無的鳴蟲,都有可能是一尊陰魔,若有人來犯,他們便會發現身邊的一切都成了魔頭的寄托。”
“這座寺廟有多少神像佛繪?數也數不清!”
“還有我找吳道子所繪的壁畫,他的畫有神韻,若是用足精神,能叫畫中的種種都活過來。當然,他為我們所畫的壁畫,並不會如此,但只要陰魔附上去,那些神佛都會活過來!”
“面對著吳道子所畫,有神韻的神佛,只要來犯者心中有一絲畏懼,那神佛便會如傳說中的那樣,擁有無窮神通。”
“陰魔本就有世間最強的幻術!”
那佛像緩緩開口道:“若是來人心中並無一絲對神佛的畏懼呢?”
主持低聲笑道:“世間哪有這種人?神佛之相,乃是最難堪破的相,除了那幫呵佛罵祖的禪宗,就算是正道中人,面對著滿天神佛,也當心有敬畏。連這些敬畏都沒有……那還是正道嗎?豈不是和我們一樣了?”
“陰魔像佛,畏懼了它們就是佛!”主持笑道:“只要心有一絲掛礙,便堪不破,堪不破啊!”
骷髏木魚咧著嘴,低聲笑著。
“那四大天王,乃是四個雪山大輪寺有根基的僧人屍骨,陰魔附上去,便能使用大輪寺的神通。那大輪寺號稱千佛轉輪,能運轉種種,一輪便是一種法術,號稱千輪千法,其中那四個僧人屍骨能運轉本命的金剛輪,胎藏論,靈寶論,琉璃輪。”
“金剛輪混元不破!”
那天王殿中,一個天王殘骸墜落在地,他雙手在胸前撐起一個運*的架子,掌前仿佛有金剛輪轉,象征佛法的道理猶如金剛一般不可破,如一般混然圓滿。但他胸前正中一劍,正是從那金剛輪的中心刺入,毫無滯礙。
正如錢晨領悟的魔道道理,凌厲而無所掛礙,便是連佛法都無法稍稍滯納。
而那尊天王的臉上,滿是猙獰,不可置信的表情。
旁邊另外一位天王,渾身泛著琉璃般的光澤,雙手如同托舉著一輪大日一般,那琉璃光華籠罩之處,方圓五六丈內仿佛要結成一層琉璃法界。將來人困住。
但琉璃法界破碎,他被一劍刺在了眉心,也了了帳。
“琉璃輪法界光明!”
其他兩大天王同樣法體破碎,一個被從上到下,一劍整齊的分成兩半,他撐起的甚至未能完成,這胎藏論還藏在他的身體裡,被一並斬破。
“胎藏輪一切具足!”
“靈寶輪神通無量!”
琉璃,瓔珞,舍利,晶燈,黃玉,瑪瑙,黃金,白銀,硨磲,珊瑚等等佛寶碎裂一地,一個鑲嵌滿佛寶的,破碎在一個大坑之中,中心處,印著一個無比顯眼的腳印,最後一位天王面部朝下,後腦整個的碎裂開來。
“當然,任由它雪山大輪寺的佛法如何精妙,也難逃那陰陽五十神魔之手,陰魔變化無窮,寄托神像之上,縱然神像被破,它們也能逃得出來,再寄托其他法物!”
錢晨把玩著手中四個黑影一般的陰魔,隨手把它們盤成珠子狀,在手裡滾著玩,那陰魔身上的麻麻賴賴,陰冷扎刺,都被滾圓乎了。
在錢晨的手中老老實實的,不敢作亂。
“縱然天王殿被破……接下來還有菩提殿,接引殿、毗盧閣、菩薩殿,最後才是這大雄寶殿。每一殿都有陰魔寄托的法相。每一尊法相都是精心煉製,有無數神通,那來人只怕都到不了大雄殿,面見你我!”
寧青宸縱越在各處飛簷之上,那畫棟之上的種種雕塑佛像都活了過來,大的能到小腿,小的只有拇指大小。
一道劍光帶著點點的紫霞泛起,往往一劍便能將朝她殺過來的雕像斬碎。
她的手中出現了一個玉鐲一般的白玉環,上有龍雀之形,只是一套,便將能抵擋飛劍的種種雕塑收去,往往她剛一落足,便有一股黑氣躥了上來,將那無數雕塑活化,當那雕塑全被斬頭顱,黑氣將走之際,一張猶如紫霞所化的雲光帕子,便將那黑氣撈住。
陰魔黑氣左衝右突,寧青宸隻將雲光帕往身後一拋,就徐徐落入阿難陀寺諸多殿堂正中的一處高台上,那裡放著一口磁瓶,將雲光帕吸入之後,又吐了出來,上面的陰魔便被化乾淨了。
李泌和岑參二人走的是右路,這邊是寺中園林,有一處功德池,功德林。
李泌揮舞拂塵,樹上的鳥雀,蟲豸打下來,拂塵拍死,有鳥雀化為妖魔,要與他廝殺,李泌手中拂塵銀絲根根,猶如三千把神劍一般,從四面八方攢刺而來。那妖魔往往走不過一合,便被殺掉……
岑參的利劍化為飛雪,將功德池中的龜,蛇、魚、蛙盡數斬首,那龜化為妖將,背負重甲來抵禦,蛙手持鋼叉,要刺他的面門,蝦兵蟹將,魚妖蛇妖,卻在岑參飛雪一般的劍光之中,被一一斬落。
李泌殺完了功德林中的妖魔, 便前來援助,一拂塵掃過,便將那龜將拖了過來,隨手一震,真氣斃殺。
看到功德池中空空如也,李泌甚至將池的每一朵蓮花都斬落了下來。
“秋天了還有蓮花……必是妖異!”李泌冷哼道。
那邊燕殊走得是左邊僧堂,藏經閣,食堂的路徑,他將沿途的佛像的腦袋都摘了下來,那僧堂寂靜,燕殊剛踏入其中,就看見大通鋪上數十人像死了一樣安靜的躺著。他手中長劍一擺,便看到那牆角處有人腿不打彎的站了起來。
燕殊一聲冷笑,手中的劍光扯出一道長龍,浩浩蕩蕩的劍氣斬落那顆顆光頭,任由僧堂之中無數和尚化為屍魔,衝了上來。
他手中的劍隻斬殺不停,看著那一顆顆光頭落地,燕殊若是其他生靈還有所顧及,但一看到光頭,便不再擔心會有誤殺。
劍刃揮動之間,展現了超絕的殺伐武藝。
錢晨沿著中軸線一路向前,一路過了菩提殿,接引殿、毗盧閣,腳步未曾遲緩半分,手中的陰魔已經湊成一串十八顆珠子,被他用線系了起來,撚在手中把玩。到了大雄寶殿之前最後的菩薩殿,四位大士已經在殿中等待許久。
它們臉上不見慈悲,反倒是凝重,惶恐之色多一些。。
瞟見錢晨拿在手中的珠串,更是有些瑟瑟發抖……
“別那樣喪氣……”錢晨微微一抬有情劍道:“你們可是菩薩啊!正所謂求佛不如求己,又不是泥菩薩,難道還保佑不了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