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過去後,暑氣漸重,不知不覺間已經立夏將至,九真郡其他地方已經漸漸炎熱起來,唯有九真湖上,依舊涼爽如故。
清晨的薄霧中,一葉烏蓬小舟隨波逐流的飄蕩著,錢晨靠著船沿,手邊竹竿系著一丈絲綸垂落水中……
但那一丈絲綸的末端飄在水面上,顯然並未系上一寸銀鉤。
錢晨就這麽靠在水面上,翻閱著手中的大澤秘圖。那一日他在大梅樹下射殺甄道人體內三屍不久,那韋城隍就差遣鬼差送來了這份秘圖……也不知道那韋城隍是如何跟那兩個鬼差交代的,錢晨看見它們的時候,那戰戰兢兢、小心謹慎的摸樣,就好像錢晨是什麽吃鬼的怪物一樣。
他手中這份大澤秘圖並不十分詳細,但想來韋家也不敢再糊弄錢晨,而且錢晨手裡還有一份崔啖送來的秘圖作為參考……作為崔氏子弟,又是本地縣官,崔啖有太多種辦法可以從本地的幫派手裡,弄到他們壓箱底的地圖。
兩分地圖合在一起,也不過記載了大澤深處百分之一二的情況。
這些天來,錢晨順著地圖的標注,數次深入大澤,倒是比第一次安全了許多,探索了很多大澤內部的情況,手中購得地圖也被他漸漸補全,如今已經比韋家最初送來時詳盡了三倍有余……這一次探索到的煞氣品質倒是有所提高,錢晨已經發現了好幾條能煉入七煞幡的地煞陰脈。
但比起錢晨手中的冰魄寒光罡,還是差了許多。
其實冰魄罡氣對應的煞氣,應該是在北極至寒之處最多……但大晉所在的赤縣神州距離北極冰原之間隔著一個偌大的北冥海,就算乘著大鵬一日行九萬裡,去往北極也要三個月,靠著錢晨那慢悠悠的飛雲兜,莫說輪回之地隻給了一年的任務間隙,就算在長十倍,錢晨也來不及往返一趟。
錢晨在圖上標注了幾下,在幾處險地的位置做了標記,代表此處地煞不足,或是品質太過駁雜,亦或並無地煞陰脈,而是天然陷陣或是大澤毒物。還有幾處出產上好靈藥,天材地寶之處,錢晨也一一做了標注……
靈藥這種東西,耐得住儲存的其實並不太多。
修道人往往會將靈藥煉製成半成品,諸如甄道人煉丹的時候那九種靈蟲蛻,皆是已經合藥炮製好的散劑——因為除了參芝等能乾製的草木靈藥,以及不會朽敗的雲母石英等礦物靈藥之外,還有更多的靈藥千奇百怪,根本無法保存。
諸如煉丹常用的無根水——便是帶有清靈之氣的雨水。
這等靈藥只能現取,不然任由品質如何高的無根水,放了超過三天也化為尋常之水了。
而無根水也有品質之分,如其中子時純陰四候水——便要子年,子月,子日,子時在極陰之地落下的那三兩滴雨水,同樣還有午時純陽四候水,也是午年,午月,午日,午時在純陽之地落下的雨水……這等時機不過十二年一次,以修道人的壽元倒還等得住。
但若是那一天,天公不作美,恰好就不下雨……那這十二年就白白等候了。
呼風喚雨之術,乃是調動天上水汽,尋常無根水蘊含的清靈之氣薄弱,施法召來一些也不妨礙什麽,但四候水所需清靈之氣,純陰與清靈必須自然相融合,才有那一分神妙。若是修士苦苦等候十二年,那一夜還是一滴雨都不下,想必那一夜就會十分苦悶了。
若是運氣不好,等候十次一百二十年,也等不著一次純陰四候水,那也是尋常之事。
只是那等候煉丹的丹師,想必殺了龍王的心都有……
再若是命苦一些,煉製那一爐丹的時候手一抖,把丹燒壞了一爐,太陽一出,純陰四候水便沒法用了,看著自己苦苦等候的靈藥,在陽光升起的那一刹那,化為普通的無根水……丹師心裡是如何一個想法,可想而知。
錢晨在耕元子的道書中看到過,太上道那幾位赫赫有名的煉丹祖師,葛洪、蘇飛、李尚、左吳、田由、徐謇、楚澤……都有一怒之下踹飛丹鼎,揚言不在煉製外丹的歷史。
最有名的便是葛洪在百草山煉製不死藥失敗,一怒之下踹飛丹爐,以致爐中半成品的不死藥化為丹水流散,百草山一日之間便長滿了靈藥,成為一處造化妙地。傳言仙翁葛洪此後指天怒道:“勸人學丹,天打雷劈!”
所以許多丹師都會在法器之中,開辟一處藥園,方便隨時采集靈藥。又或者如錢晨這般,做好產地記錄,待到要開爐時再來摘取……
“這九真大澤果然危險,今日居然發現了一隻九翅天蜈的蹤跡,好在這等凶物還未成年,若是長齊了十二對翅膀……我就連這煞氣都不要了!扭頭就走……”
錢晨也是知道十二翅天蜈孵化期漫長,成年就需要萬年之久,這一隻也不知道是幾千年前孵化出來的,父母估計遠在中古時期……並未留下來撫養,不然這九真大澤,他可就真不敢呆了!這可是成年堪比元神的凶物……
正坐著,便有一道遁光由遠及近,在錢晨頭頂微微一壓。
盤旋了一圈後,又轉頭落向了遠處的焦埠鎮。
“臨近端午,往來的修道人似乎多了一些,看來九真郡的龍舟會果真如崔啖所言,名氣不小。在修行界中,也稱得上一場盛事了!”
駕驅遁光的是一對師姐妹,那稍微年長一些的師姐祭起一道匹練似的飛遁法器,帶著自家的師妹趕往焦埠鎮,看到錢晨所在的烏篷船的時候,還輕輕咦了一聲,那嬌俏可愛的師妹好奇道:“師姐你看,這裡離大澤那麽近,居然也有凡人在釣魚嗎?”
“此處接近大澤,鱷魚蛟龍常常出沒,數十丈的大船都能掀翻。這小船漂泊到此,實在太危險了!”那神情略冷一些的師姐壓了壓遁光道:“我去勸說他離開!”
“無鉤也能釣魚嗎?”
離地面近了一些,那師妹眼尖才發現錢晨手邊的釣竿上虛虛系著絲綸,並沒有魚鉤。
師姐也看到了錢晨抬首看著她們遁光的方向,甚至還有余暇對她們點了點頭。
“原來是一位同道……”發現並非誤入此地的凡人,師姐也就拉高遁光,與錢晨錯身而過,那師妹在匹練上嘰嘰喳喳道:“師姐,這應該也是來參加龍舟會的道友呢?只是這九真左近的門派我都熟悉,那位道友似乎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門派的弟子?“
“先去鎮上落腳,這位道友既然也是來參加端午龍舟會,那早晚也會遇到的。”師姐不容置喙,帶著自家的師妹先落往焦埠鎮。
同時心裡嘀咕道:“哪裡來的修道人,擺著一隻無鉤的魚竿釣魚,如此故作高深,想騙無知的小姑娘嗎?”
當即又把自家的小師妹看緊了幾分。
錢晨伸了伸懶腰,將手中的竹竿拎起,那絲綸似乎牽引著什麽,空無一物的末端處繃得直直的,聽錢晨道:“走咯!回焦埠鎮……”
“此時距離端午已經不遠,該做的準備都已經做好了,如今往來的修道人多了。再去打探一下,看看有沒有地煞陰脈的線索。”
這時候,錢晨所乘坐的小船才突然抬升,拉出一線水痕,自行往焦埠鎮而去。
絲綸所系之處,黑色的背脊浮出水面……赫然才能看到這烏篷小船之下,卻有一隻巨大的鱷魚馱著,從頭到尾,這鱷魚比船還大上幾圈,所到之處,無數水族倉皇避讓……那些能掀翻小船的鱷魚大蛇,也都謹慎的避其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