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朵劍氣青蓮看上去就如同新摘下來的蓮花一般,劍氣向來以鋒銳取勝,太白劍仙所創的劍術未展露鋒銳之前,誰能料到弱不禁風的青蓮,蘊含著如何暴烈可怕的劍氣?
黑袍人見狀只是冷哼一聲,抬手放出數十面黑色小幡來。
這些黑幡環繞他身周,帶起道道繩索一般的黑氣,瞬息便佔據了血窖的小半空間,形成穿插交織的羅網,朝著錢晨卷去。
錢晨有心試一試新煉成的《青蓮劍歌》,並未彈指間一道神雷劈過去,震碎這黑幡的陣勢。
他手中的鐵劍幻化無數劍影,交織成劍網,向四面八方同時斬去,劍氣威力內蘊,含而不發。但這一劍威力散落,雖然稍稍阻了阻那黑幡探出的無數黑索,卻絲毫未能威脅到黑袍人。
黑袍人見到錢晨一瞬間斬出了數百道劍氣,雖然也微微驚奇。但那劍氣的威力,卻半點也被他不放在眼裡。
純青的劍氣雖然好看,但斬在魔幡放出黑氣上,都有一種凝滯堅韌之感,往往斬斷一兩根便失了鋒銳。這等劍氣的威力比起王龍象無堅不摧的劍氣,實在差的太遠。在他想來,這些劍氣就算刺中了他,多半也會被他身上這間百鬼避魂袍擋下來。
他雖然也留意到那些劍氣散開後,凝而不散,猶如一瓣瓣散落的蓮華,煞是美麗。但心中卻只是冷笑,這等華而不實的劍術,還不如將那數百道劍氣匯聚在一起更有威脅。
至於這些劍氣威力為何如此之弱,他心中並無半分懷疑。
畢竟錢晨一劍之間斬出數百道劍氣,若是每一道都凌厲萬分,能帶給他威脅,黑袍人怕是只能舍棄一面黑幡上的主魂,代替自己受了劍氣,然後轉頭就逃。
黑袍人把黑幡一震,登時無數黑氣湧出,幡面之上顯現出各形各色的人等。
其中九面主幡之上的魔頭都是結丹境界的修道人所煉製,一出手便是威力不小的道術,金刀烈火之中,黑袍人更是一掌拍下,黑青的掌印暗含九種毒煞之氣,想要製住錢晨。
“王龍象倉促而走,心中只怕有所不甘,若是挾持了此人,說不得利用此人威脅他一把!”
黑袍人警惕雖然未曾放下,但也已經有空思考一下日後對付王龍象的種種手段了,這地窖狹小,不好施展威力巨大的神通,他所用的九煞掌雖然威力不大,但暗含毒煞之氣,在這等貼身鬥法之際非常好用。
修道人一旦沾上一點,黑袍人動念之間便能汙了法力,甚至讓其肉身潰爛。錢晨將護身的法器都留給了身後女鬼,一身空空如也,看起來更是如此。
錢晨劍光出手,人便往後退走。
身外無數青蓮劍氣化為一朵巨大的青蓮,裹住了全身,動作登時似真似幻,每當青蓮一轉,劍氣四散,錢晨的身影便是一個閃爍,叫拍擊在青蓮上的黑色掌影完全落空。
劍氣一轉,他便向後退走一步。
兩人一進一退,瞬息之間已經過了七招,錢晨揮舞鐵劍,後退之時散落了無數劍氣,大半個地窖都有如同蓮瓣劍氣殘影。
黑袍人隻擬再加一把力氣,就能將錢晨生擒活捉,他也不太在乎錢晨被擒拿之時,是否活剝亂跳的,當即冷哼一聲,將法力提到最高,一震身周旋轉的黑色小幡,其上的九隻無形陰魔,還有黑袍人收在體內的九隻無相陰魔,連同三十六只有相陰魔一並撲出,化為一股陰風直貫錢晨的心口。
這九隻無形陰魔和無相陰魔,乃是黑袍人預備修煉本命神魔的一部分。
他欲修的神魔,在九幽道中喚作——無形無相,諸天秘魔!
乃是以隱秘著稱的一種魔頭,
往往在無聲無息間,便能壞人道心,取人性命。煉成這等本命神魔之後,再煉化三十六種有相陰魔,還能變化三十六種外相,時男時女,飛禽走獸,是魔門極為詭秘難查,利於滲透的一種神魔。此時他雖然還未修成這等本命神魔之軀,但已經能施展一部分神魔法相的威力了。
如今九隻無形陰魔,九隻無相陰魔聯手,三十六只有相神魔輔助,卻是施展出了諸天秘魔一記極為詭異神通——天魔噬魂!
錢晨已經退到了血池旁邊,身後便是血池,再無可退之路。
鬼女在天羅傘下,看著這一幕幾近絕望。
她伸出手想要推回天羅傘,但無論她如何費力,天羅傘隻懸浮在她和童女屍體的頭頂,毫無動搖。鬼女猛然回頭,拚盡全力施展出自己攝人心魄的尖嘯,但蘊藏魂力的尖嘯橫掃而過,掀翻了神龕,對於黑袍人卻只是微風拂面。
此時,血池邊的錢晨卻淡然收劍,就此長身玉立於原地。
他如今神情平靜漠然,眉頭只是微微一挑,將其他表情收斂,面對黑袍魔修的傾力殺招,毫無動容,似乎有著不可動搖的強大信心。
鬼女身軀一顫,俯身抱住了女兒的屍體……
五十四隻魔頭,足以輕易貫穿結丹修士的寶光。
黑袍魔修有信心,縱然是道門陰神、魔門修成本命魔神的魔修來了,面對如此神通,也難以翻盤。在他想來,錢晨此刻就算沒有露出驚駭至極的神情,也應該有一絲不可置信和絕望才是。但他找了很久,都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
鬼女生前對道法神通一無所知,但是死後,也有了感應。
她幾乎本能的察覺到那些魔頭蘊含的恐怖力量,每一尊都是比她強上千百倍,那凝聚出來,帶著奪人心魄力量的神通,即使旁觀也讓她猶如沐浴冰水,感到徹骨的寒意。
天魔噬魂!
無形陰魔,無相秘魔撞上了錢晨的心口……
一朵紫蓮在錢晨身周憑空浮現,然後微微一顫,化作九片花瓣落下,將天魔噬魂這一擊之威完全帶走。
錢晨周身不染纖塵,黑袍魔修全力出手之威,看上去只是勉強凋謝了錢晨的一朵護身紫蓮。
他甚至感覺這一絲先天紫氣削落的勉強,甚至若非他約束了先天清氣神符的加持,只怕那天魔噬魂的一擊,就只能叫護身紫蓮凋謝一次,隨即便因太清神符加持而重生。
感應到先天紫氣削落後,自己便失去了吐納日出之時氤氳紫氣的一絲根本法力,錢晨對護身紫氣威力也有了大致的猜測。
那五十四隻魔頭,似乎因為紫氣削落的原因,凝滯了一瞬,到了此刻才縮回黑袍魔修的手裡。
“替命法術!”
黑袍魔修遲疑了一瞬,隨即便冷笑道:“那朵紫蓮只怕是你辛苦修成的替命法術罷!能襠下我一擊,也算神妙,可惜看你隻凝聚了一朵紫蓮,擋了這一次,難道還能替你再擋下一次嗎?”
錢晨卻微微感歎道:“你這一擊,也算是摸到了先天紫氣蓮花的下限……若非我壓住了太清神符,多半還削不去這朵蓮花。”
他說完後歎息一聲:“這蓮花下限,大概就是你全力一擊的程度了!上限估摸著約能擋住陰神的傾力一擊,想來那孔雀五色神光刷來,也只能刷掉我幾朵蓮花。這等法力居然不過結丹,吐納一日便可凝練一朵紫蓮。三清大道,這還有王法嗎?”
錢晨不禁搖頭,雙目淡淡掃他一眼,暗含悲憫。
他抬起手來,隨手一指,就是一道太清神符打出。
黑袍魔修看到清光化虹,帶著神光璀璨看不清真形的符籙,打到了自己眼前,連忙祭起一面主魂黑幡。
清光打在黑幡上,太清神符往上一鎮,便讓那黑色小幡墜落在地。
錢晨輕輕一笑,驗證過了兩種法力,便再無心拖延。
他手中手中鐵劍點出,如同那一日在玄武湖小舟之上的竹枝點在湖面上一樣……
一朵青蓮綻放,劍氣牽動之下,那些散落四方的劍氣驟然生出奇異的變化,猶如青蓮花瓣的劍氣倒卷而回,往往數道劍氣匯聚一處,化為一朵蓮花。頃刻之間,血窖之內便開滿了青蓮。
這些劍氣蓮花散布四周,構成一座奇異的陣勢,將黑袍魔修圍在了中心。
“你不會知道,太白劍仙喜歡曹植的詩!所以我便以七步成劍,紀念這一式……”
錢晨執劍昂首道:
自從得了太白劍仙的傳授,錢晨如今才是第一次施展。
先前的劍氣,猶如詩家的筆觸,看似散落,實則只需一點精神貫穿這些散落的筆觸,便能化為絕豔千古的詩篇!
因此便有了《青蓮劍歌》的第三訣——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這一式並無什麽固定招式,而是一種玄妙至極的劍理。無論錢晨是否有意散落那些劍氣,只要施展青蓮劍歌,重重劍氣便會散布在戰場,隨著時間漸漸積蓄,然後由這一式,將那些散落的劍氣牽引,化為驚天一劍。
大戰越是激烈,散落的劍氣越是凌厲無窮,這一劍的威力也就越發可怕。
錢晨只是閑暇揮散七步劍氣,並未有戰至酣暢之時劍氣攜帶的無上劍意和凌厲殺意,因此也未能將這一劍的威力,施展至巔峰。
太白施展劍術猶如大江之水,滔滔不絕,劍氣揮散四方,豪邁酣暢。
待到這一劍牽引之時,瞬息之間,便有無窮青蓮盛開成海,威力大到不可思議,最後那一劍已經無需拘泥劍理,往往隨手揮就,便是驚豔至極的一劍。
而錢晨卻並無太白這般的才氣豪邁。
故而他引用這式劍理之時,做了一些變化,加入了劍陣之理。那積蓄的劍氣化為青蓮,也依著劍陣之法散落成陣。一劍引動那些散落的劍氣之時,也是劍陣立下的那一刻。
如今數百朵青蓮散落在地窖之中,狹小的空間內,這些青蓮散步成一個玄妙的陣勢,黑袍魔修無論觸動哪個方向的劍氣青蓮,都會引得劍陣變化,化為絕殺。
這已經是十死無生之局了!
黑袍人感應到四面八方那纏纏綿綿,引而未發的恐怖殺機。
隻覺天地都被這一劍隔絕,那開遍身周的蓮花,更是蘊藏著恐怖的氣息,只要自己微微一動,牽引劍氣反應,數百朵蓮花都會化為最為凌厲,最為恐怖的殺機,將自己萬劍穿心,體無完膚。
面對這一劍,他幾無可升起抵抗之心。
黑袍人額頭滲出冷汗,身軀微微顫抖,強自鎮定道:“道友何必與我為難?須知我也不過是別人門下的走狗而已,殺了我這隻狗,也就得罪了背後的主人。道友何不想想……能讓王龍象不得不退走,放出惡蛟掀起洪水衝擊建康,這背後的種種,是何等可怕?不怕道友笑話,我之所以冒著直面王龍象的危險也要來,便是因為我若不來,下場當比死了還要慘。”
“道友又並非我等這般身不由己之輩,何必卷入這攤渾水,一不小心,就失了長生逍遙的指望?”
“哈哈……”
錢晨搖頭笑了笑,抬起長劍道:“現在你倒是承認了是你們引發了洪水!”
黑袍人面色慘變,急切道:“我絕非道友的對手,但若是道友殺了我,下次主持此事的人就並非我這等人物了!屆時道友也將成為此事最大的阻礙,大家求得不過是一個長生,何必為了這些小事為難?”
錢晨臉色平靜,也不去和這等人分說你眼中的小事,是多少人的生死,隻道:“你說了這麽多,能否告知,南晉那邊與你勾結的人是誰?”
黑袍人臉色數變,浮現一絲痛苦的神色,艱難搖頭道:“道友應知我魔道行事的縝密,我身上早已被設下禁製,根本說不出來!就算道友要搜我的魂,也只會引發禁製,將我化為魔頭詛咒,糾纏道友。”
“我自然知道你們魔道的手段……”
錢晨勾動太清神符,那枚墜落在地的黑幡緩緩浮起,接著他又隨手射出數十道太清神符的法力,奪取了那些黑幡。
“所以,我也知道如何破解你們的手段!”
寄托陰魔的小黑幡環繞黑袍人旋轉,其上的魔頭髮出痛苦的嘶鳴,黑袍人面色大變,驚恐道:“你怎麽會魔道手段?”他剛想有所舉動,便有九朵青蓮爆發,瞬間斬破了黑袍人的萬鬼避魂袍,貫穿了他的身軀,鎖住了他所有法力。
三十六只有相陰魔,九隻無相秘魔,九隻無形陰魔,瞬間便被錢晨反手打入黑袍人的體內。
“我說過,要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殘忍!”
“煉製神魔是吧!我也會!”
錢晨將黑袍人打入自他身後浮現的紅蓮地獄圖, 伸手一指,紅蓮地獄圖便化為一道血光沉入血池之中。
他自女鬼手中接過那女童屍骨,指尖帶著太清之光,點在了她的眉心。
人皮之上刺的秘魔寶籙紛紛剝落下來,融入血池……
錢晨在血池前盤腿坐下,一面以自身的先天清氣化為太清仙光,度煉女童屍骨中被拘禁的魂魄,一面彈出業火紅蓮,將那種種怨毒,種種憎恨,那些預備煉製成天鬼的人心之毒,都化為毒藥,去炮製血池紅蓮地獄之中的黑袍人。
九隻無相秘魔,九隻無形陰魔,三十六只有相陰魔,在加上一個真魔魂魄。
就連潛藏在黑袍人魂魄之中的禁製魔頭,都被那業火紅蓮逼了出來,開始祭煉無形無相,諸天秘魔。
黑袍人淒慘至極的哀嚎,回蕩在血窖之中,鬼女卻跪在血池旁邊,按照錢晨的交代,不斷呼喊著女童的名字。漸漸的,一道猙獰醜陋,帶著天鬼特征的魂魄脫離了屍骨,在太清仙光之牽引之下,不斷剝離了魔氣,緩緩走向鬼女。
也不知是幾個時辰後,天鬼終於恢復了原貌,化為一個柔弱瘦小的身影,一把撲入了鬼女的懷中。
“伊娘!”
一聲呼喚,鬼女驟然落淚。
她緩緩抬頭,身影開始虛化,卻是執念了卻,鬼體漸漸潰散。錢晨背後黑白玄光輪轉,在血池上空化為一卷太極圖,他隨手捏碎一枚元氣靈丹,化為甘露灑落,為母女二人洗練魂體,添補虛幻的魂體。
兩人相擁著一同回首,向著錢晨盈盈一拜,隨即便化為靈光投入太極圖中,轉了一轉,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