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殊背著劍匣,面對數百凶厲鬼物,猶自從容,他一彈劍匣只聽那小小的木匣之中,竟傳出無數劍氣的呼嘯聲,好似這山口之上突然有洪水傾瀉而下,空曠的峽谷之中,穿梭而過的不熄狂風。
迎面而來的諸多鬼物,厲嘯一聲,就將自身元氣嘯聚為一線,朝著燕殊襲去。
神秘莫測的第五鬼使,操縱鬼蜮一擊。
吞噬一切的黑暗自她手中楊起,裹挾著這些厲鬼的的尖嘯,所到之處日月無光,滿布上下四方。
書生抓著竹簡,其上一個個文字大放光明,朝著那黑暗落去。
浩然之氣所到之處,群邪避退,鬼物的尖嘯都不由得衰弱了幾分,但落入鬼蜮之中,無聲無息便泯滅了光輝,未能激起半點反應。
燕殊神情自若,一步踏出,背後的劍匣之中無數劍氣衝天而起,環繞盤旋一圈,便匯聚成一條劍氣長河,環繞燕殊螺旋而下。
朝他衝來的無數尖嘯,落入這劍氣長河之中,便被斬卻。
無數劍氣顫動。
劍嘯聲匯聚成一線,朝著那些鬼物反襲而去。
那些有神智的厲鬼,無不面露恐懼之色,人間鬼蜮所化的深沉黑暗,被劍嘯之聲貫穿了一線,所過之處,陰氣震動,泛起大片白色的氣花。
所到之處,那些稍稍沾染的厲鬼,無不鬼體一虛,繼而崩潰……
灰飛煙滅!
第五鬼使一聲淒厲的哀嚎,劍嘯擦著她鬼體而過,將數十隻厲鬼泯滅,鬼體卻分化成無數白衣女子,在半空飄忽來去。
突然間,這些女子皆舉身衝入黑暗之中,仿佛在黑暗中融化了,化為絲絲縷縷的白線彌漫開來,黑暗中隨即傳出窣窣微音。
片刻後,便看見鬼蜮之中泛起無數灰白的妖雲。
只是掃了一眼雲中,眾人便心中莫名煩躁,猶如火烤,所見者無不是心煩意亂。
待看清之後,才發現那黑暗中的灰白,乃是無數猶如線蟲一般的小鬼盤凝而成。書生神色凝重,皺眉道:“那東西不似善物,諸位道友小心!”
獵人打扮的那個輪回者,自腰間的乾坤袋中,捉出一隻妖獸,遠遠的拋入灰白妖雲之中。
只見妖獸落入雲中,瞬間身上爬滿了無數小鬼,大啖血肉。
但更詭異的是,那妖獸的魂魄之上居然也長出了一隻隻線蟲一般的小鬼,先從裡面將魂魄吃空了。
一隻可稱大妖的妖獸,只在瞬息之間,便被嚼吃一空。
眾人神情微微有些凝重,這妖雲是鬼使最後關頭,使出的神通,定然不是善類,但如此詭異,著實令人心生疑慮,不敢輕易上前。
隨身帶著數百道兵的道士遲疑道:“這莫不是聻!”
一時間,知曉此物者,無不色變……
人死為鬼,鬼死為聻。此物凶惡異常,遠勝厲鬼,神識沾染,便會在神魂之中滋長,到了一定程度,便會神魂崩潰,化為那些白線一般的聻蟲。
就如同針對魂魄的蠱蟲一般,處在虛實之間,肉身中蠱尚且難以祛除,魂魄生聻,更是十死無生!
妖雲受此一激,轟地散開,化為陰氣朝著眾人卷去。
一時間,殺意最為堅定的輪回者,也不由的退後。那位撒豆成兵的道士,驅趕道兵上前,數百名威武強橫,由兵甲符所化的天兵被那陰氣沾染,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轉眼間身軀腐爛,化為紙灰,不斷滋長出聻蟲。
道士面色慘變,突然挖去自己的雙目,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劍,生生斬去了自己的一部分神識。
那一雙眼珠,離開道士的眼眶,便獨自轉動起來,猶如活物一般盯著道士。它的眼瞳之中,鑽出數隻白線聻蟲,半透明的魂體,在眼球之上蠕動,讓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如此凶物,縱然是輪回者,也有些心悸。
一時間,陣型就有些散亂……
牛頭鬼使身形一閃,在眾人目光交錯的盲區,瞬間出現,手中鬼頭刑刀砍下,一名人族輪回者躲閃不及,半邊臂膀連著肩膀便被砍了下來。
那名輪回者也是一個狠角色,他一咬牙,直接燃燒精血,加速遁走。
牛頭鬼使的身軀又是一閃,出現在另一處視線的死角之中,因為顧及聻蟲眾人不敢放出神念,被如此突進,眾人也無法救援。
這一次的輪回者便沒有那麽好運了,直接被那牛頭鬼使砍下了頭顱,頸血濺起三丈高。
“此鬼物的遁法,只能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任意挪移!”燕殊一眼就看傳來牛頭鬼使的把戲,出聲提醒道,但這時候,又一名輪回者突然淒厲哀嚎,渾身長出白線聻蟲,血肉化為妖鬼,將他分食!
“不要放出神念!”有人大聲提醒道。
羅森身後,元氣微微波動。瞬息間刀光乍現,雙刀的刀勢如同閃電,上下交錯如同蛟龍毒牙,直架住了身後劈來的鬼首大刀。
他本就沒有神念!
刑刀一劈之下,牛頭鬼使才在他背後現身。
這隻牛頭第一次開口道:“你不是人!為何要相助人族……”
羅森並不回答,牛頭鬼使,突然撤回刑刀,用頭頂的犄角,格住了羅森的雙刀。它回轉刑刀,橫劈而出,羅森撤刀不及,隻來得及飛身一轉,他左腿被刑刀砍中,直接被卸了下來。
法信禪師不由站了起來,豈料那斷了的傷口處,並未噴出鮮血,而是露出鐵青的骨茬。
牛頭鬼使怒吼一聲,刑刀上撩,羅森用一把長刀撐住左腿,右手橫刀招架,刀氣劈開倭刀之勢,余波斬開了羅森帶著的鬥笠,余勢更是斬開了他臉上的面具。
青銅面具落下,露出後面鐵鏽色的骷髏,它的眼窩裡沒有光芒,就如同隨處可見的腐骨一般。
“骸骨妖!”
人族一方登時戒備起來,後面趕來的捉妖人更是驚駭:“鬼刀羅森,竟然是一隻骸骨妖!難怪他能以劍術斬殺妖魔……因為他就是妖魔啊!”
牛頭鬼使大笑道:“聽到了嗎?這就是你守護的人族,人就是人,妖就是妖!”
“你背叛妖族,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骸骨刀客羅森用手抓著殘余的半邊面具,神色平淡,並不在乎身後眾人的提防和戒備,它只是苗刀嵌入斷腿的骨茬裡,一陣黑氣浮動,白骨和苗刀長到了一起。
“我誤信妖孽,害死了那麽多人!忠臣良將,高僧大德,還有無數無辜百姓,已經鑄成大錯,豈能再苟活於世?”
三百年前,邊關教坊之中,一名面貌堂堂的將軍,捧著女子的臉,低聲道。
“千戶……妖魔叩關,此去十死無生!何不存下有用之身?”
“大明最後三千精兵,四大宗門殘余的修士,已經約定死守鐵關。至少,能為你們爭取一些時間……柔娘,我已經替你贖身,本來打算告過列祖列宗,便娶你入門。但現在只怕來不及了!”
“你立刻離開此地,退往南方……”
“千戶,我要等你回來!”
男人系上頭盔,徑直出門而去,在門口突然回頭道:“別等了!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千戶……將軍!”女子撲了出去,依著門樓淚眼盈盈看著男人的身影一去不回……三日之後,妖魔破關,北地淪為血海,數千隻狼妖打破了城門,湧入城中之際,女子站在樓閣之上,拿起了身邊的一壇美酒,灑遍閨閣。
隨即火光衝天而起,煙火之中,有人對鏡梳妝,一席青絲如飛瀑灑下。
鏡中的人,眼角劃過一絲清淚……
五十年後,已成廢墟的鐵關城門下,一具骸骨突然動了動,它掙脫草根的糾纏,站了起來,拿起身邊的一柄短刀,朝著關內,緩緩而去。
骸骨無知無覺,沒有任何記憶,在過關之時,一隻野狗叼著臂骨,雙目血紅跑過廢墟。骷髏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手中斷刀揚起……
殘缺的記憶猶如一張張畫卷,流淌而過,羅森抬起手中的倭刀,平靜道:“妖魔即斬!”
牛頭大怒,手中鬼頭刑刀帶著其威壓猶如山嶽的妖氣,劈砍而下。
“你也是妖魔!”
“最後一刀,斬我!”羅森一字一句道。
他手中刀光猶如匹練, 猶如月光一般的長刀,借助錯身之時的時機,砍在了牛頭身上,堅韌的妖鬼之軀,讓它的長刀之砍入牛頭身軀十數分。
牛頭以身軀夾住長刀,揮舞刑刀劈下,將倭刀攔腰砍斷。
同時,一股妖氣如同絲帶一般卷來,纏住了羅森的左手,羅森揮舞斷刀,砍斷了自己的左手。牛頭抓著那隻骸骨斷手,獰笑道:“沒了一隻腿,又沒了一隻手,你拿什麽跟我打?”
羅森將斷刀接到左手之上,右手揚起,一柄滿是鐵鏽的長铩出現在他手中,他左手為斷刀,左腿為苗刀,身軀聳立直面牛頭,長铩橫掃。
長铩形製奇特,猶如一柄長劍接在長槍之上,因此猶善橫掃,劈砍。
刀铩相擊聲,遠遠在戰場之上傳揚。
一種人族修士,卻在遲疑,不知是否應該相助羅森。
鬼蜮之中,第五鬼使所化的分影之一,臉上卻露出痛苦之色,密密麻麻的聻蟲匯聚在她身上,讓她的身影漸漸凝實,那道分影渾渾噩噩,卻堅決的閃身出來,飛出那片鬼蜮黑暗。
她瞬息間便來到牛頭身邊,牛頭鬼使毫無防備,隻以為是來幫助自己的那些這個可惡的妖鬼叛徒的,卻被她用利爪插入了胸口。
“不許傷……我家千戶!”
女子抬頭,緩緩低聲道。
紅樓之中,旁觀許久的錢晨突然握緊了拳頭,低聲喃喃道:“我想……我應該知道這兩隻鬼物的跟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