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徐徐收起手中的青竹,抬頭看向臉色鐵青的周胤,又看了看階上席下,那一張張驚訝錯愕的面孔,毫不避諱,甚至全無敬意的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這等暗箭傷人之輩,還是不要留在我眼前礙事了!”
周六郎臉色一白,眼角微微跳動,卻見錢晨對他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
“你當這裡是你家天地呢?”
周六郎狠狠咬牙,很想把這句話摔到錢晨臉上,但他看得出來,錢晨對世家規矩,對禮法制度全然沒有半分尊重。
光明正大的連同台上的一眾陰神尊者,世家宿老的臉都打了。
哪裡還會在乎他這個結丹真人?
雖然面上他們這幫世家子弟,都稱李太白劍術隻當三品,意境太低,但真正計較起來,他自詡難當此人一劍,再硬著脖子頂撞,只會自取其辱。周六郎心中一時翻轉了無窮念頭,縱然他有一百個理由說服自己,也終究難以抵消這一刻的難堪,但他還是無膽接話,隻得不甘心的狼狽退下。
錢晨招來那個小姑娘,笑道:“適才幾位真人定了頭彩,是一個靈龜背甲,其實你靈性活潑,築基之前所修的功法又是木屬,如今背一個烏龜蓋子倒是可愛,但若是長開了,終究不合適。”
說罷他便伸手一指,扎根銅雀樓的大梅樹便拔地而起,枝椏舞動,化為一道靈光落在她頭上。
這梅樹本就是錢晨五色神光所化,乃是一道先天乙木之精,因此無論庾亮如何催動法力,銅雀樓禁製又是如何厲害,也休想奈何的了它。莫說是一些隱蔽手段,就算放出來,讓這裡的一種老朽傾力來攻。
能在五色神光加持下,動搖此樹根基,也不超過三個人。
經錢晨這一指點化靈性,卻是先天之靈,比老者謀劃的後天之靈品質更高。
謝安石看了半響,如今也不由對身邊站著的謝靈運感歎道:“先天五行!以先天五行為根基,劍道為枝乾。這李太白……成就尚在你和王龍象之上。甚至比那驚鴻一現的李爾,還要稍勝一籌。哈哈,或許能與他相比的,已經並非爾等,而是我們這一輩了!”
“你叫什麽名字?”錢晨摸了摸怯生生的小姑娘的腦袋。
她抱著小白狐,眼睛正悄悄的四處打探耳道神的終極,聞言禮貌回答道:“蘇妲己!”
“……咳咳!”舉起酒葫蘆,小飲一口,正在維持人設的錢晨差點就繃不住了,假裝咳嗽幾聲,掩飾眼中的驚訝。
聽了這句話,錢晨又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搖頭感歎道:“其實背個龜殼也挺可愛的!日後遇到姓薑的對頭,就把護法仙靈放出來,說不得還能賣我一個面子。”
說到這裡,錢晨揶揄心起,伸手往那龜殼之上一指,五色神光將其一裹,緊接著劍氣顯化,把太上道內傳承的一篇靈文《太上道解八百字》銘刻其上。
這篇文字非但是三清門下學習靈文赤書的啟蒙篇章,更是一篇中正平和的煉氣功法。
在文字之中,蘊藏了天機術算之道的奧妙,通過解開其上的靈文,可以通過拆字,來佔卜解構天機。五色神光轉眼間便將此物祭煉了六重禁製,錢晨伸手一拋,便看見那龜甲在半空中解體,好似一個綠色的小馬甲一般,套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蘇妲己原本還有些懵懵懂懂,這時候一低頭,龜甲都已經背在身上了,才發覺不對,露出一副傻傻的樣子。
老者連忙對錢晨拱手道:“多謝真人厚賜!”
同時伸手將孫女抱了起來,像是舉起一個四肢在空中劃水的小烏龜一樣,
這件法器非但有護身之能,更因為是錢晨親手祭煉,與他心神之上隱隱有了一絲聯系。若是有人轉頭因為此間之事對他們下手,龜甲被觸動,錢晨也會隨之察覺,也算是對他們的一重保護。錢晨平靜掃了一眼席下,警告之色非常明顯。
謝安石叫人在拿上來一個蒲團,放至自己身邊,笑道:“李太白道友劍斬惡神,那劍訣之中,幾聯殘詩卻是妙級,老朽回去品味,深感不及,不知可有幸窺得全篇?”
錢晨回到:“那得看一看,能否有人逼得《青蓮劍歌》盡出了?”
謝安笑道:“《青蓮劍歌》半卷便足以縱橫天下,詩壇稱聖,另外半卷……如今神州之內,又有誰能叫它現世?”言下之意,居然認為如今的地仙界,沒人能逼錢晨施展劍訣的後半卷,當下四座皆驚,諸位陰神尊者都看過來,不知謝安是在客氣,還是……真有此意。
錢晨自然知道謝安評價的是李太白的原版。
《青蓮劍歌》上半卷還是人間劍術,後半卷時李太白已經證道元神,開始踏入道君之路,錢晨隻施展過其中揮劍決浮雲一式,未想居然被謝安看出了一些端倪,可見此人距離元神實在不遠,百年之內或許就有證道的機緣。
謝安拍了拍身邊的蒲團,笑道:“以太白劍術,實在超乎我等一籌,當位列此處才是,不知太白可願於我同席?”
錢晨稍稍思量,便笑道:“方才諸位都設下一題,考量殿上眾人,不知算不算我一個?”
此言一出,座上的世家諸多陰神便目光閃動,他們設下這些題目,乃是打壓寒門,為同族的子弟揚名的,如今身為散修的李太白再插一手,其中意味便無需多言,當即有人想站起來反對,但一看周圍眾人的臉色,便知道此言不好說出口,這李太白並非因名,因位,得到了大家的承認才位列這裡。
而是踩著所有人的臉,一步一步走了上來!
借一棵梅樹,挑翻自己等人……
並非自己出言反對,仗著聲名打壓,便能貶低的。
果然,謝安笑道:“自當如此,不知太白想要出個什麽題目?”
錢晨想了想:“此時未定,待見過了席下諸位的表現,再談吧!”
何劭真人忍不住多看了錢晨一眼,隱隱有些擔憂,口中卻道:“這一舉,是八歲的蘇妲己勝了!不知下一局,是哪位真人的考驗!”他故意提了提蘇妲己的年紀,想要化解幾分世家的尷尬,暗示並非是我世家無人,而是李太白借故插手,方才落敗。
但那周六郎聽聞此言,卻低頭握拳,心中羞憤欲死。
這裡又有一位吳郡顧氏的陰神真人起身道:“天機之術,終是外道,我這納氣吞海鬥乃是顧氏一門得意法寶,可以稱量修士氣量,若有人欲知自己法力有多深厚,盡可來量!”
周胤真人笑道:“昔年大江泛濫,濤濤洪水比前日惡蛟作亂還要猛烈,顧真人攜此鬥,一夜收盡洪水,派人去傾到東海,那兩位後輩三年都沒有倒完。以你們的氣量,想要填滿此鬥,差的太遠!”
“縱然能有一升,都是人中龍鳳,我世家俊傑了!”
顧真人笑道:“其實不然,此鬥若無我法力操縱,來一個結丹一品的,也能就填滿了!”
眾人聞言更不敢小瞧,無人操控便能承受丹成一品之輩的全部丹氣,這等人物,哪一個不是法力如海一般,乃至修成大神通雛形的人物,而且稍稍知道此寶者,都聽聞這件法寶有蓄氣之能,顧真人此物在手,就沒聽說過有法力耗盡的時候。這納氣吞海鬥若是為結丹一品者祭煉,豈不能倍增此輩法力?
兩人一唱一和,話音剛落,便有世家子弟願意一試。
那人放出丹氣,水汽極重,滾滾如黑潮一般,應該熔煉了什麽煞氣。
無窮無盡的黑潮丹氣湧入玉鬥,莫約三刻時分,傾瀉了足足有一個小湖一般的丹氣,方才力盡,玉鬥之中黑浪翻騰,堪堪隻填滿了其中十一,眾人看的分明,那丹氣隻到了其中第一個刻度而已。顧真人卻連連點頭,稱讚道:“丹氣一升……好,以你六品金丹,竟然能盛滿一升之數,可見平日勤勉,若非凝練的煞氣不合你的路數,當不止於此!”
那人也知道自己丹品不高,只是凝練的煞氣有積累之妙,本以為至少能填個三鬥,豈料只是一鬥都還面前,當即有些羞慚,
匆匆行禮下去了!
顧真人關照道:“雖然丹品不高,但也足見勤勉,賜他一滴天一真水!”
這般手臂,讓旁的真人都嚇了一跳,驚道:“顧真人之妻,乃是海外元神鯤辛子之女,在東海有九處島嶼,方才拿的出如此手臂,你打賞這般豪闊,卻叫我們這些後來者怎麽辦?”那位世家子弟更是又驚又喜,感激拜道:“多謝真人厚賜!”天一真水一滴便能化開一個湖泊,乃是最合他積蓄之道的天材地寶,得了這一滴天一真水,他便有七八分把握回去度過陰火之劫,晉升海外所說的結丹後期。
多了一分成就陰神的指望。
顧真人呵呵一笑,並不在意,他此舉雖然有消弭方才錢晨賜予下先天五行之靈的影響之意,卻也是看好方才那位世家子弟的心性,有六分欣賞之一,才會如此厚賜。
這位幸運的弟子之後,又有幾人來稱量法力。
但這些人只是莫名自信,覺得一鬥十升,自己結丹多年,丹氣火候圓滿怎麽也能稱一個兩鬥三鬥,勝過最初那人,但一一稱量過後,卻沒有一個及得上最初的那位,連一升都盛不滿,更有甚者,還要差個五六分。
這時候,眾人才察覺小看了最初那位,此人的法力當是六品金丹之中最上層的人物了。
又來了幾個丹成五品的世家,寒門,多半還不如那人,只有一個盛了一升半,還是胡子一大把的老成之輩,世家寒門之別,並非不存,上場的幾位寒門修士,多是拜入仙門,有一個正經師父的修士,成績卻在修為相似的眾人之中,排在最末。
更因為方才世家寒門之間的火藥味漸濃,引起了不少嘲笑。
褚文恭神情恍惚,看到錢晨出手之後,更是死死盯著他,旁邊的人看他這副樣子,便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低聲道:“哥兒除了丹品稍差,其他不遜於上品金丹多少,如今既然被那人毀了名聲,何不趁此機會,挽回一二?”
褚文恭聞言,一股鬱氣直衝胸壘,豁然站起,高聲道:“我來一試!”
此時眾人早已看出端倪,休看納氣吞海鬥最低的刻度是一升,實則能盛滿一升的,便是六品金丹之中氣量最高的人物了。下品金丹甚至不過淺淺一汪丹氣,尚且不足一捧。以六品為限,每多一品,便多一升,結丹四品也不過三升丹氣而已。上品金丹雖然不知究竟,但若按照這個道理,每高一品,應該多兩鬥氣量。
此時褚文恭自告奮勇,算是第一個嘗試的‘上品金丹’,故而對他多有期待。
但也有知曉之前變故的小聲議論,但也都覺得,他距離上品金丹不過只差一絲,表現未必會差。
一道飛泉落入玉鬥之中,待到丹氣落定,褚文恭這才臉色一白,身軀微微搖晃,幾乎立身不足,庾亮也微微歎息一聲,不忍再看。
“三升,居然連三升都盛不滿!我是廢物,我就是個廢物!”說罷,他以袖掩面,奪路而逃,跑出大殿之時,甚至踉蹌的落下了一隻木屐,顧真人也是一愣,看了半響才恍然道:“可惜,若是個真丹,至少也能盛到四升半……可惜走了真意,是個幻丹。”
下方席中,一位寒門修士許是說了幾句怪話,便有一位世家子弟站了起來。
他揮袖帶起幾絲雲氣,來到玉鬥面前,大團煙氣從兩隻大袖中噴出,一時間殿中似有雲海翻騰,萬千氣象,這股丹氣往鬥中一落,竟然首次超過了五分,盛滿了一大半。
顧真人讚道:“六升之氣,當是丹成上品!”
“在下陸氏陸子魚,諸位在下喧鬧,不知有何顏面嬉笑那褚家子,可敢上來稱量一番?叫我看看寒門之中,有幾位俊傑?”
一位面貌尋常的修士,突然站起,卻是淡淡一笑,道:“既然這位師兄相邀,我也自不好讓你掃興。羅浮門下,無姓散修蜉蝣子!”陸子魚嗤笑道:“羅浮?可是那旁門之首,號稱三千大道的羅浮山?”
修士笑道:“正是,羅浮弟子,願意一試!”
蜉蝣子這般道號,輕賤至極,加之他又說自己是無信之人,卻有人猜道:“聽聞羅浮山廣收弟子,不辨良莠,甚至連路上遇到的孤兒流子,都帶入宗門之中,教授修行。這等人物只有道號,無父無母,被羅浮世家子成為飄子, 不知可是此人的跟腳?”
“羅浮雖然道法龐雜,但核心傳承卻並不輕授,那號稱三千大道,人人可得傳授的,不過是外門弟子,學的一兩手法術罷了!內門卻有二十四道傳承,任何一門,都堪比一個小仙門,掌門一脈更有七大真傳,每一門都出過元神真仙這等層次的人物。不過二十四內門,有十八家掌握在我等世家手中,唯有掌門一脈,已經三代未傳世家了。”
“這一次羅浮修行世家的人逼得緊了,那掌門才松口收下了四位出身世家的弟子,但也因此收了十倍於此的寒門弟子,收斂孤兒,不過是沒法應付,逼不得已想要培養一個嫡系人才罷了!”
知情者在席下悄悄言說。
那蜉蝣子丹氣自腦後飛出,化為一顆五彩玉石,落入鬥中。
“《羅浮祖師觀照補天聖法》!”有人笑道:“還是個掌門弟子!”
蜉蝣子不動聲色,只是催動法力,那五色玉石化為一捧彩砂,最初不過在玉鬥地步鋪了淺淺一層,引來世家子弟更大聲的嘲笑,但隨即,那神沙不斷分裂,慢慢至玉鬥盛起,幾個呼吸之後,已經超過了陸子魚的刻度,五色沙流光溢彩,盛滿了一大半玉鬥。
顧真人深吸一口氣,長歎道:“丹氣七鬥,二品金丹!”
一時間,滿殿之內鴉雀無聲,錢晨卻也凝神觀察,暗道:“此人雖然結丹,卻還有一股潛力暗藏,成就未必止於此。而且《補天聖法》若是真如羅浮祖師所說,是他旁觀所感,那這個羅浮派問題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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