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經有人前去通知船上的其他客人,這艘大船已經被人買下,並告知可能惹上的麻煩,更有三倍於船資的補償奉上。
樓船停在了江中,放下了兩隻小船,任由想要下船的客人來去。
而元皓等人也可以放手大乾,他將八隻小旗釘在樓船的八個方位,銀白色的旗幡獵獵作響,在風中幡上的符文流轉,隱隱化為一隻似雁的靈禽!
“流風雁!”
許陽沒有下船,而是帶著十數位侍女重新換了一間艙室。
船上除了行船的水手,其他人手倒是沒有被出讓給錢晨他們,原本服務一船的仆役,如今盡數圍繞許陽一人,倒是讓他的排場比船上那幾位世家子弟更大了。
許陽負手旁觀元皓布陣,語氣之中帶著一絲欣賞,微微點頭道:“這陣法能顯化流風雁的虛影,顯然是得了法靈的神髓!”
“流風雁最善於借風勢,每甲子從北魏飛來,經過大晉南方飛往海外,據說還會飛過東極大荒洲,再經由北極大光明境,回到北魏大澤。期間的路程難以計算,許多大修一生都未曾走出這麽遠,卻有一群靈禽每甲子這麽遷徙一次,可見流風雁何等善於操縱風勢!”
“尋常的流風雁實力不過八品,相當於修士的練氣境界,頭雁則七品,六品皆有,一些大雁群的頭雁,也不過妖王境界。之所以能完成這等奇跡,便是依靠集結成群,每群數十萬,甚至數百萬的雁群,排列成陣!”
“雁陣浩浩蕩蕩猶如鯤鵬展翅,縱橫數十裡,日行十萬裡。每一隻流風雁在雁陣之中,都以八品靈禽之力,飛遁速度卻能超越結丹真人!流風雁結陣之時,即便是陰神大修士也不敢直攖其鋒。”
陪伴他身邊的侍女聽聞這段典故,失態的張開了檀口,有些難以置信——這種常見,甚至常被捕殺作為肉食的靈禽,竟然有這等輝煌的時刻。
結丹真人已經是中土俗世所能見到,最頂尖的一批修士了!
而流風雁,確是各大世家秋宴之上的一道常見肉食。
其中法力、神通、地位的差距如同雲泥,但就是這麽卑微弱小的生靈,集結成陣後,卻能令陰神大修士不敢擋,無數元神真人都心有顧忌的險地,如履平地。
讓妖族大聖都要敬畏,高傲的龍族都要借路!
億萬年來,多少威名赫赫的神朝天庭灰飛煙滅,多少不朽的強者身死魂滅,連姓名都未曾留下。但這些卑微的生靈,卻還是年複一年,不斷遷徙,繁衍!
流風雁每年的遷徙之途,號稱雁道。
神州有言:雁道所至,皆為王土。
一統神州,號稱神朝的天夏、天商和天周,便是統治了流風雁遷徙的所有土地!
在古老的詩經之中,有關雁的風雅頌,便佔據很大一部分篇章。
“流風雁天生便能布下雁陣,暗合天地至理,所以中土最古老的兵家傳承,從鳥獸自然中領悟兵法,兵聖便參悟流風雁陣,創下了兵家十陣之一的雁行陣!”許陽感歎道。他凝視著元皓等人的施為……
那八面陣旗招來大風,令狂風穿行在樓船身側。
狂烈風顯現形色,洶湧的氣流包裹著樓船,顯化出一隻流風雁的形象,它展開雙翼,滑翔在水面上,樓船猶如一隻利箭,劃破了水面,向下遊射出。
船上對飲的兩位老者,突然有一人笑道:“了不起啊!陣勢化形,明明是八卦法陣,卻用出了一絲兵家陣法之妙。操縱大風刮起,已經是不易,將樓船化為陣法的一部分,令其主動禦風而行,卻有一絲化腐朽為神奇之感!”
另一位黑衣老者搖頭道:“雖陣法精妙,但孫恩的勢力何其龐大,一旦閣皂山出手,他們未必能逃!”
“據說徐道覆也會出手!”
聽聞這一個名字,最開始開口讚歎的那人微微皺眉:“這位可是位列神州二十八字候補,孫恩天師的親傳弟子——若非此人出身寒門,他那位師兄退下的時候,他本應位列其中,而不是成就了那位王家龍象!“
“誰不知道孫天師和王家關系最好的時候,已經是兩百年前。那時候孫恩剛剛證道元神,尊為道院祭酒,與世家關系最好。王家令王獻之拜其為師。豈料這位孫天師,並不太重家世,後來屢屢偏袒寒門,乃至凡俗!”
黑衣老者感歎道。
“兩方關系,早就淡了!”
“天下世家,尊的終究還是張家!孫恩早年或許還寄希望爭取世家的支持!但世家在正一道的勢力已經足夠龐大了。再偏袒世家,他這位天師,豈不成了世家的傀儡?”
“世家傾向於張天師,孫恩也只能培植親信,扶持寒門。三位天師之中,唯有他在閣皂山都坐不穩!畢竟閣皂山上任陸天師時,他孫家才被收入門中,比不得許多故舊根深蒂固。”
他對面的老者也微微點頭道:
“陶天師被司馬家倚重,而且早年號稱山中宰相,為世家所重,雖然曲句山不重門第,堅持以師徒傳承,但終究在世家之中有著根基。”
“張天師世代傳承,隱隱為正一道之首,統率三山。上古人皇世家不出,幾乎為天下世家之首。根基深厚,在世家之中,號稱南張北孔,只有北魏的孔家能夠比擬。”
“只有孫天師,根基最為淺薄。他閣皂山一脈,聽從張天師號令的,只怕比聽他的都多。這種情況下,他不扶持寒門,真就被架空了!”
這位老者微微歎氣,顯然對此有些看不過去:“九品中正,終究禁錮了中土氣運。莫說寒門子弟,就算是世家之中,不也有一大批俊傑懷才不遇?只能寄情於山水,放浪形骸!”
“哈哈!”黑衣老者大笑道:“焦兄若是認為孫恩受了委屈,大可不必。你可知近五十年來,閣皂山那群宿老屢屢被打壓,東南世家為何此次轉而支持孫恩?”
“我似乎有所耳聞,聽聞是海外……”
“是了!”黑衣老者笑道:“神宵派、雲霄宮、九宮城、金庭玉泉、百草派、丹霞宗、昆冥宗乃至少清劍派,近些年都有重回中土之意!”
“不久之前,廣陵郡魔穴現世,據說就是幾個本地小世家,勾結神霄派,想要侵佔樓觀道圈定的秘境所致。結果林家的人氣勢洶洶而來,走時卻如喪家之犬一般!”黑衣老者哈哈笑道。
“孫恩勾結海外,卻是不把我們這些中土修士放在眼裡了呢!”
對面那位焦老,連連搖頭,顯然雖然不喜如今世家掌權的種種作風,卻更厭惡海外道德淪喪,毫無廉恥的風氣。
“若是徐道覆出手,這陣法再妙,也是不堪一擊啊!”
焦姓老者撫須感歎道:“說句不好聽的話,桓兄!那徐道覆雖是寒門出身的後輩,但你我兩人,卻不是此人一擊之敵啊!”
“我等雖然在這裡指手畫腳,評論天下大勢,指點孫恩、張迥、陶弘景這等元神真仙,但真在元神真仙的眼中,我等如何不是螻蟻一般?”
桓家老者無言以對,只能苦笑道:“莫說這些絕頂人物了!就算神州二十八字的小輩來了,只怕我們這等老朽,也不入他們眼中罷!”
樓船如箭而下,瞬息百裡。
船上其他三樓的客人,剛剛乘坐小船離開了大半,但四樓的幾位客人,卻都沒有選擇離開。不知是對自己有信心,無懼卷入這些麻煩中,還是另有所圖。
元皓收起剩下旗幡,眉頭微皺,隱帶不解道:“奇怪,這次布陣怎麽如此順利?竟讓我有一種如有神助的感覺……本是傾盡全力,才能布下的陣法,這次卻一口氣完成了?”
“按照現在的速度,到建康只需兩日一夜!”杜秀娘道:“勝過尋常的飛遁法器,能追上這艘船的人只怕不多。任務難度應該已經削弱了!”
元皓點頭認可道:“但不可大意,船速雖快,卻不影響真正的高手。我們輪流警戒!”
“秀娘,你跟在劇情人物旁邊……本以為張懷恩只是引發兩大勢力衝突的一個引子,但他們居然能這麽輕易買下這艘船。這些劇情人物的身上,應該會有一些隱藏的好處!”
天色漸漸入夜,樓船已經行過千裡,船下的水聲湍急。
一路上靜謐的就像他們已經擺脫了追兵。
錢晨坐在船頭,從自己乾坤袋中一堆繳獲的法器中,選了一柄品質較高的羽扇,當場祭煉了,當做偽裝的隨身法器來用。
這把羽扇禁製頗為精妙,乃是操縱天象,風雷所蘊的一套禁製。
最重要的是,端坐船頭,搖著羽扇它不帥嗎!
而且羽扇和古琴更配,隨身兩隻金銀童豬,來人先奏一曲,輕搖羽扇,也能給攔截者極大的心理壓力。
張懷恩在旁邊,看著樓船一路飛掠而過,右岸景色瞬息變化。不禁稍稍安心了些許,讚歎道:“別說,那幾位義士神通不凡,只是這陣法絕學,便不遜於仙門真傳。真不像是散修出身!”
知夏在一旁捧著飛劍,以真氣洗練。
離建康越近,他便越是警惕,正在積蓄精神,以備生變。
張懷恩看到他不理會自己,轉頭向錢晨道:“你看他什麽態度?現在船上保護我的,又不止他一個?他這時候忙著修行,遇到了敵人,增添的那一點真氣又有什麽用?”
“而且,我們的船速度那麽快,今夜他們未必追的上來!”
“不是未必追得上來,而是已經追了上來!”錢晨突然開口道。
張懷恩聞言一驚:“什麽?”
“你看到了那隻鷹了沒有?”錢晨指著雲端一個小小的黑點,張懷恩湊著月光,半天才看出來那是一隻飛禽。
“大江妖獸甚多,有一隻鷹也是正常的!”張懷恩緊張道:“不要嚇我啊!”
“但這隻鷹一個時辰前就跟著我們了!飛遁之速這麽快,是隻異種啊!”錢晨微微笑道:“跟了這麽一路,總不至於把這麽大一條船,都當成了食物了吧?”
張懷恩緊張的站起來, 驚恐抬頭。
錢晨平靜道:“別緊張,緊張就會被發現。沒看到我們兩個都裝作沒看見嗎?”
“他們為什麽還不動手?”
張懷恩連忙低下頭,卻連背都僵硬了!
知夏睜開眼睛道:“當然是在等待時機,我們沿江而下,只要趕在我們前面,他們完全可以在江上設下埋伏,佔據地利……”
“那我們不如度過大江,改道靠近北魏的北岸而行?”張懷恩有些畏懼道。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要是能對付江中的那些水妖,我們在大江兩岸跳來跳去,也能打亂敵人的布置。”
錢晨讚了一聲,接著話鋒一轉,道:“但……”
知夏站起身來,長劍緩緩出鞘。
“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