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帳篷內，崇禎皇帝正中高座，洪總督和孫巡撫各自率領麾下眾將分列左右。

　　禦馬監的小太監端著一道道菜肴，擺放在每個人的案前。

　　今天的菜都是下酒的硬菜，煎炸油燜，飄香陣陣，什麽醬香驢肉、紅燒豬肘、香酥雞塊……樣樣不少。

　　看得出來，崇禎皇帝的這次犒軍很接地氣，沒有整宮廷內那些中看不中吃的東西。

　　帳篷內，早已饑腸轆轆的眾將垂涎欲滴，然卻一個個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他們得睹天顏的機會不多，有些人甚至從未見過崇禎皇帝，哪敢造次?

　　崇禎皇帝見此，暗感滿意。

　　現在朝局雖然糜爛，但遠不及末世不可逆轉的時候，皇權的威嚴對他們還有威懾力，這是好事。

　　放眼所及，崇禎皇帝發現眾將臉上大多有刀疤，或者箭傷，或者是火銃火藥濺起的燙傷……

　　總之，沒有幾人臉上是光滑的，皆是坑坑窪窪。

　　這和他身邊執勤的侍衛相比，簡直是天朗之別。

　　說到底，他們也都是從死人堆裡拚殺出來，才得以存活。

　　不容易呐！

　　有感而發，崇禎皇帝舉起桌上的酒杯，目視眾將大聲說道:“諸卿日夜兼程率師勤王，一路風塵勞頓未有片刻間隙，朕著實感動！

　　今日朕略備薄酒，犒勞三軍，還請諸卿一同痛飲！”

　　說完，仰頭將酒率先一飲而盡。

　　陛下居然先乾為敬！

　　酒席的文化到哪都是一樣的，眾將見狀，心裡一暖，口裡喊了一句謝恩的話，忙不迭地喝完杯裡的酒。

　　有的人還因為喝得太急，被酒嗆到。

　　崇禎皇帝微微一笑，吩咐眾將慢飲，然後舉杯朝洪承疇和孫傳庭說道:“兩位愛卿盡興剿賊，卓有成效，朕心甚慰！”

　　洪承疇聞言，連道不敢，拍了幾句龍屁，說都是天子聖明，將士用心等等，然後趕緊喝完杯裡的酒。

　　孫傳庭卻是皺眉憂思，端著酒杯借機說出心裡的擔心，“啟奏陛下，將士們雖屢獲大捷，可終究讓李逆逃脫，功虧一簣。

　　臣與李逆打交道日久，深知此人與其他流賊不同，他善於用兵，心志堅韌，常能化險為夷，反敗為勝。

　　雖被高逆舊部擁為諸賊之首，號為闖王，卻能粗衣惡食，與士卒同甘共苦，蠱惑人心。

　　臣恐斬草不絕根，他日卷土重來為禍大明，如火燎原更甚以往?”

　　不得不說，老孫頭判斷得非常準確，歷史也正是如此發展，大明終究讓快遞小哥掀翻了。

　　可是崇禎皇帝顯然早有準備，他點頭溫言道:“孫愛卿所言不無道理，朕亦有此憂。

　　然李逆斷尾求生，悄然潛入商洛山，藏匿萬山之中，朝廷無法圍剿，唯有耗費兵力嚴防死守，得不償失。

　　與其如此，倒不如置之不理，等他自己跳出來，朝廷再派兵剿滅。

　　再者，朕尋思，李逆離開中原腹地，藏匿山中，猶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一無奸細猾民供其驅使，二無饑民供其裹脅號召，他就是想為禍大明，無數年之功，也難以成事！

　　既然如此，還不如抽調所有兵力，全力對付韃虜。

　　畢竟，建奴入寇，州府縣相繼陷落，百姓生不如死，朕身為君父，焉能坐視不理?”

　　“陛下聖明，高瞻遠矚，臣慚愧！”

　　孫傳庭雙目灼灼，由衷歎道。

　　經陛下分析，整個局勢清晰明顯，

令他霍然開朗。　　像李自成這班流賊，因地利之便，東西流竄，隱匿山中，朝廷還真對他們無可奈何。

　　畢竟，冬季降臨，大雪封山，朝廷縱使派出十萬大軍搜山，恐也無濟於事。

　　反而是陛下的部署，更能首尾兼顧，不至於顧此失彼。

　　崇禎皇帝和孫傳庭君臣之間的談話，眾將屏氣凝神，洗耳恭聽。

　　只是，現場氣氛卻有些冷卻了。

　　這顯然有違崇禎皇帝本意。

　　不過，當過銷售的崇禎皇帝，在活絡氣氛方面倒是一把好手。

　　端起酒杯，走下高台，崇禎皇帝來到洪承疇心腹賀人龍跟前，賀人龍急忙跪地誠惶誠恐。

　　“賀愛卿乃陝西米脂縣人，萬歷年武進士，初以守備官隸屬於延綏鎮巡撫洪愛卿麾下。因作戰悍勇，人呼“賀瘋子”。

　　先後轉戰山西、陝西、甘肅、安徽、四川等地與叛軍作戰，由都司僉事升任參將、副總兵、總兵。

　　初次領軍作戰，便大破舞陽、光山、固始三縣，四日三捷，斬首七百有余。

　　此戰中，賀愛卿身中四矢三刀不下戰場，令朕敬佩！請滿飲此杯，朕希翼愛卿能再創輝煌！”

　　訴說完賀人龍的履歷功績，崇禎皇帝舉杯呡了一口，又轉向與他相鄰的左良玉。

　　那邊，賀人龍激動得滿臉紅光， 雙手舉杯過頂，口裡叫著“末將遵旨！”，把酒迅速喝光，又滿上一杯。

　　“左愛卿少年從軍遼東錦州，從士卒開始拚殺，剛毅振武敢殺敢拚。

　　初上戰場便無所畏懼，像隻嗜血的饑餓雄師，首戰便殺死兩名真奴，憑借作戰勇猛，屢獲戰功迅速被提拔為遊擊將軍。

　　崇禎三年，追隨上司曹文詔支援玉田、豐潤，與建奴在洪橋、大塹山、遵化等地大戰，戰後與曹文詔同時獲得兵部賞賜。

　　朕希翼在此次的勤王戰役中，又能在兵部的請功奏折再見愛卿的大名。”

　　“末將定不負陛下期許！”

　　左良玉以頭頓地，被崇禎皇帝的話刺激得心裡滾燙滾燙。

　　仿佛一瞬間，他又回到少年無暇熱血紛飛的年代。

　　“白愛卿出身榆林衛，世襲官職。

　　崇禎九年，李逆攻城，愛卿身先士卒，飛石擊頭，幾近身亡。寧遠之戰，流矢穿掌，拔箭又戰，神色自若，堪稱猛將必起於行伍的典范。

　　後得孫愛卿賞識，授為副總兵，掌管火炮營。

　　喝完這杯酒，朕希翼愛卿再接再厲，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

　　軍帳內，崇禎皇帝每敬人酒，必將訴說他們過往最得意的功績。

　　便連從快遞小哥那裡招降過來的高傑，崇禎皇帝也變著法子稱讚一兩句。

　　應該說，崇禎皇帝的一席話，效果顯然非常顯著，眾將的心頓時高漲得不行。

　　心癢難耐，肝膽塗地報效陛下的知遇之恩，或許是此時在場大多數人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