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的雙腿,如灌了鉛般的沉重,眼前是一片星星點點。
現在正是中午,為何天空中卻有這許多的繁星密布?
雲霓隻覺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看出她實在走不動了,淺水清體諒地說:“休息一會吧。”
雲霓無力地癱倒在草原上。絕美的臉蛋露出一絲淒苦,她輕輕說:“我們。。。走不出去了,對嗎?”
“別那麽想。”淺水清沉吟了一下:“我們當初是往北邊跑的,孤星城在東部。現在折向東南。。。得走好一段路。當初隻嫌馬跑得慢,現在馬兒死了,又嫌它跑得太遠了。呵呵,世事難料啊。”
姑娘淒婉的說:“沒有十天半個月時間,我們怕是走不出這草原了。帶在身上的馬肉已經吃光了,再沒有吃的,我們就會餓死在這裡。。。”
淺水清微微一滯,看著眼前柔嫩嬌美的姑娘,心中竟也是一陣酸澀。
是啊,沒有東西吃,憑什麽走出這片草原。
眼前的姑娘,是因為自己才淪落到現在的地步,但她真得很堅強。除了剛開始埋怨了幾句之外,其後就再沒說過任何抱怨他的話。自始至終,她都默默地忍受這一切。對於一個出身豪門的女孩來說,這可能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吃這麽多的苦吧?
“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走出草原的。”他說,心中暗暗下了決定,他開始整理身上的東西。
他將身上的盔甲脫了下來,用虎牙小心地分割它們,取出一塊塊鐵片,然後用上面的細線小心的綁在自己的胳膊上。
“你在幹什麽?”雲霓驚訝地問。
“準備捕獵。”他回答。
雲霓驚奇的眼神看著他,不明白他現在做的事和捕獵有什麽關系。
“草原上本不缺食物,到處都有鹿,馬,牛,羊。唯一的問題是,我們的速度沒有它們快,跑不過它們。我們也缺乏足夠的工具製造陷阱。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找到吃的,只有一個辦法。”淺水清淡漠而堅定的說。
“什麽辦法?”
“捕獵那些。。。看見我們不會逃跑的生物。”
心中的一點寒氣升起,雲霓叫了起來:“你是說你要去捕獵那些老虎和獵豹?”
“沒錯。”簡單的回答中,充滿了無畏的決絕。
“不行,你不能去!”雲霓大叫。
“不去就得餓死。相信我,我會做好準備的。瞧,我在自己的胳膊上綁上了這些甲片。這樣,當老虎要咬我的時候,我就把這隻胳膊送給它。如果我們的運氣夠好,在它咬斷我的胳膊之前,我的刀應該可以刺死它了。”淺水清的口氣很從容,仿佛這樣的事情就象三個手指捏田螺一樣簡單輕巧。
受到他的感染,雲霓一時竟沒感受到危險的存在,只是呆呆地問:“可你要是輸了怎麽辦?”
淺水清微笑著看她:“老虎是不吃人的。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肉割下來。割細點,別糟蹋了,夠你吃到走出草原的了。對了,要是水喝光了。。。就喝血。”
於是,雲霓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絕望。
。。。。。。。。。。。。。。。。。。。。。。。。。。。。。。。
草原上躺著一隻猛虎。
它剛剛飽餐了一頓,此刻有些困倦,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後,它打了一個哈欠。
它準備睡覺了。
這隻老虎是一隻鐵齒鋸尾虎,它的年紀還很輕。
在那個冬日的下午,
這片土地上原來的主人--一隻年紀老邁的鐵齒鋸尾虎死了之後,它就成為這裡新的領主,掌握著一方生死。鐵齒鋸尾虎是一種很強大的生物,它們生性暴躁,喜歡獨居,對任何闖入領地的陌生生物都不會歡迎。 風狼懼怕它,火犀牛也不敢招惹它,就連草原鬣狗群也會小心翼翼地饒開它的領地,不願與這樣強大的肉食性動物做鄰居。它的鋼牙鐵爪鋸鏈尾,成為它站在生物鏈頂端最有力的憑仗。
可是今天,它的領地上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年輕的鐵齒鋸尾虎看得出來,兩個猿猴一般的生物看它的眼神充滿炙烈與狂熱,帶著無邊的殺機與屠戮的欲望。
這種介乎於生與死之間的直覺令一向在草原上高高在上的它感到有些憤怒--好久,沒有生物敢這樣看它了。
陽光下,綠草青青,幾片白雲的影子無遮無擋地投向地表,將青綠的草原修飾成一片墨綠色。
淺水清就站在那片青草白雲之間,向著那隻年輕的鐵齒鋸尾虎發出了一個並不友好的召喚。
他走向前,眼神死死盯住那片吃了一半的鹿肉。
他說:“再沒有什麽比搶走你的食物更能讓你憤怒的了,對嗎?”
“呼!”鐵齒鋸尾虎發出了一聲仰天怒吼,嘯聲傳遍四野八荒,聲到處,獸群驚散,鹿走鳥飛,獸王風范一展無遺。
然而不速之客並不害怕。
淺水清伸出左臂擋在胸前,右手虎牙以一種奇異的姿態下垂,做出了撩撥的準備。
他只有一次機會。在這個大家夥咬斷他的脖子之前把自己包滿多重甲片的左臂伸進他的咽喉中去,然後,用虎牙從它的下頜將它刺穿。
“吼!!!”鐵齒鋸尾虎再一次發出裂天的狂嘯,腥風龍卷而至,它終於向著這個對它的尊嚴發起挑釁的家夥發起了攻擊。
那一躍,躍出無盡的威嚴氣勢。
電光起,紅光現。
草原上飛起一股血瀑流泉。
在那刻,一個少女淒涼而無助的哀鳴,隨風勁飄。
“淺。。。水。。。清!。。。。。。。”
這聲音,仿佛生命中最後的絕唱,響徹在大草原之上。
。。。。。。。。。。。。。。。。。。。。。。。。。。。。。。。。。。。
日幕蒼茫,草原上吹來幾許悲涼的清風。
一隻碩大的鐵齒鋸尾虎躺倒在草原上,血盆大口中還含著一隻手臂。它的下頜已經被刺穿,刀尖穿透了尖硬的頭蓋骨,從頂心露了出來。可見這一刀用力之大。
手臂的主人微微動了一下,無力的呻吟。
好痛的感覺!
四顆尖利的牙齒破開甲片,刺進了他的左臂。就象是扎在肉裡的巨釘。
“嘿,能幫我一下嗎?”淺水清笑。
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雲霓哭喊著跑過來,渾身的衣衫撕裂,哪裡還有半分貴族小姐的模樣,一張好看的臉上,愁容慘淡,梨花帶雨,令人我見猶憐。
“別光顧著傷心啊。幫我把它的頭掰開好嗎?。。。這條胳膊我還打算留著用呢。”淺水清繼續笑,劇痛把他的笑容撕成一片猙獰,淺水清覺得自己整個人幾乎都要碎掉了。
雲霓顫顫驚驚地將手伸進那碩大的虎頭中,費盡了吃奶的力氣,終於將虎頭掰開,眼前呈現的四個碩大鮮紅的血洞幾乎可以放進一整隻嬰兒的手臂。
“藥。”他無奈地提醒。
雲霓慌忙把所有的藥都倒出來,毫不吝嗇地全灑在傷口上。
淺水清勉力地坐起來,長呼出一口氣:“瞧,我還活著呢,你哭這麽傷心幹什麽?”
“我。。。我還以為你死掉了。你躺在那裡半天,一動不動。”雲霓嗚咽著說。不知何時,雲霓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依賴上了這個年輕人。雖然他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麻煩,但是自始至終,他都象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竭盡全力地在保護自己。
倘若淺水清真得死了,雲霓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了奮力求生的勇氣。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個堅強的女子,但在淺水清的面前,她發現自己是那樣的脆弱,脆弱到一時半刻也離不開淺水清的照顧了。最糟糕的是,她發現自己所有的勇氣,竟然都有一個源頭,那就是淺水清。
從第一眼看見他開始,他那淡漠一切,無視生死的笑容,便給了她莫大的信心和鼓勵。
此刻,她傷心地說:“求求你,不要死好嗎?你不要死!”
淺水清看著雲霓傷心的面龐,心中忽然沒來由的出現了一陣悸動,他脫口道:“你放心,為了你,無論如何,我都會努力活下去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兩個人都呆住了。
彼此對視的那一刻,眼神中出現了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神采。
淺水清突然發現,生命,原來真得還是有意義的。
他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現了一個令他難以舍棄的牽掛。
眼前是一片模糊,過度的失血令他的大腦有些缺氧,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他迷糊著,感覺寒意不斷加重,渾身瑟瑟發抖。“我冷。”他說:“又困又冷。”
“那就睡一會吧。”雲霓嗚咽道。
“不,別讓我睡。”淺水清叫了起來。他知道寒冷是因為失血令他的身體流失了大量的體溫。一旦睡著,可能就再也沒機會醒過來了。
“快,立刻升起篝火,然後,我要水。。。給我水。”淺水清困難的說。
雲霓驚慌地照做,她匆匆升起火堆,將身上最後的一點水統統喂到淺水清的口中,眼看著他依然昏昏欲睡,冷得發抖的樣子,急得大叫:“不要睡啊!我都照你說得做了!。。。快說我還要做些什麽!”
淺水清的口中喃喃著,終於發出了一個聲音:“抱緊我。”
雲霓再沒有絲毫的猶豫,一把撲住了淺水清,將他緊緊的摟在了懷中。
“水清。。。你不要死。。。”眼角中的淚花綻放出世間最美麗的晶瑩。
。。。。。。。。。。。。。。。。。。。。
蒼天白雲之下,青青草原之上, 一對男女緊密相偎。
男人已陷入巨大的危機之中。
淺水清正徘徊在生與死的兩岸。
他仿佛置身於一條巨大奔騰的河流之中,河的兩旁是生與死的輪回。
一個聲音向他發出死亡的召喚:“過來吧,過來吧,這裡是極樂的世界。”
一個聲音向他做出生存的請求:“淺水清,活過來。。。不要離開我。”
淺水清站在河的中央,雙手已升騰起一片赤色。
在生死兩極的盡頭,他看到了血色未來。
。。。。。。。。。。。。。。。。。。。
一連三天,雲霓衣不解帶的照顧著淺水清。
於是,在淺水清的記憶中,鐵馬金戈的生涯中永遠多了這樣一段美麗的回憶。
那一天,她放棄了所有的高貴與矜持,不眠不休地陪在自己的身旁。
那一天,她放棄了所有的尊嚴與榮耀,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昏迷中的自己。
那一天,她放棄了所有的驕傲與成見,將靈魂化成虛空中的一條生命之舟,幫助自己重新找到了生命的彼岸。
那個女孩,如一個墜落凡塵的仙子,隻為他能活下來,而拚盡一切努力。
她為他洗手做羹湯,滿面風塵;她為他奔波於草原之上,背負著他艱難的行走;她將晨露化做甘泉,以嘴相渡送入口中,與死神爭奪生命;她為他擦洗全身,再不避男女之嫌。
三天后,他醒來後的第一句話時:“我還活著,並且還將繼續活下去,活出新的精彩。”
雲霓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