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黑如墨,烏雲遮擋住了如練月光,也遮擋住了那一道道從天而降的身影。
黑衣下的身影與這片墨色天空完美的融合成一幅和諧的畫面,若幽魂般飄蕩向沉睡中的城關要隘,。
沒有悲壯高亢的呐喊,也沒有血腥紛舞的拚殺,唯一存在的,是埋於內心深處中那被激發的陰暗和冷酷而凌厲的刺殺。
一道快得隻留下殘影的光亮閃過,一名止水戰士的頸脖立刻噴薄出大量的血泉。淺水清麻利地捂住對方的嘴,輕輕將其放倒在地。
身後立刻有大批的戰士跟上,找準有利地形進行把守。
帶著死神的獰笑,第三衛的戰士在這暗夜中展開了瘋狂的屠戮。
在損失了四十一名兄弟之後,第三衛終於成功登頂落鷹崖,從南門關的內部直接天降而來。
那些在登崖中不慎跌下去的士兵,每一個都是好樣的。
為了不驚動敵人,他們在登頂前,就在自己的嘴裡塞滿了布片。
他們在空中跌宕,如風箏般飄落,卻沒人喊叫。。。。。
而如今,在付出了四十一條人命之後,他們終於成功進入了南門關內。
淺水清倒提鋼刀,走在空曠的街道上,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看一看南門關內部的情景。
整座南門關,就是一個巨大的石堡,士兵就是居民。
這座戰堡自建立以來就始終發揮著駐守止水,抵禦天風人的巨大作用。
在北門關多次遭受天風人重兵攻打的時候,它起到屯兵,藏糧,救援以及奇兵突襲的作用。
它就象是一隻包裹著重重厚甲的鐵拳,總在需要的時候對著敵人來上一記凶狠的擺拳。
多少年來,它陰魂不散的纏著天風人,成為他們心頭的噩夢。
它是三重天中唯一擁有進攻力量的城關,因為天風人自十年前十萬人攻打南門關慘敗之後,就再未嘗試過攻打這裡。
而今天,淺水清要把它變成一片血洗之地。
走在南門關中的陰暗小徑上,仿佛一個嗜血的魔神,淺水清帶著他的士兵奔忽來去,襲擊每一個尚未察覺的駐守士兵。
夜色下,血花燦爛綻放。
“左邊塔樓四名哨兵清除完畢。”無雙收回長弓,冷酷的聲音凜冽如寒風。
“西側兩名士兵已經乾掉,沒有引起驚動。”雷火甕聲甕氣的出現在淺水清的身邊。
“方豹,我需要幾個活的,這事就交給你了。”在清理出一片空白區域之後,淺水清冷靜地頒下命令。
下一刻,方豹將四名俘虜送到了淺水清的面前。
冷浚的目光帶著凜冽的殺氣掃視著身前的四名戰士,淺水清突然笑了起來。
他低聲淺笑,聲音若幽魂般飄蕩。
“我的時間不多,所以,我這麽說吧。我問問題,你們回答。回答讓我滿意,那麽你們就可以活。不滿意,就得死。好嗎?”
喉間發出憤怒的低囂,那是四名止水戰士在不甘的發出絕望的怒吼。
淺水清長歎一聲,刀光掠出一片血紅的燦爛,一名高大魁梧的士兵喉間血線炸現,無力地倒在了地面上。
淺水清繼續笑,仿佛那死神的猙獰,他柔聲道:“我知道你們都是好漢子,是止水國最傑出的戰士。不過我相信,六千士兵裡,總有那為了生存而放棄理想的人。這個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別人。唯一的區別就是:你說,你就可以活。讓別人來說,那你就死。
” 又是一刀破空劃出。
轉眼間,兩名士兵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沒有粗暴狂厲的怒罵,沒有猙獰凶惡的表情,惟有那簡單的微笑,和微笑面具下冰冷如鐵的心腸。
對死亡的恐懼逐漸籠罩了兩個俘虜的心頭。
一名戰士點頭,表示自己願意屈服。
淺水清示意無雙拿開他口中的布片。
布片取出的一刻,那士兵突然仰天大吼,卻發現聲音只是在喉間徘徊著,總也繞不出去。
汩汩的血泉從他咽喉處冒出,他這才意識自己的氣管竟在布片取出的同時已被割斷。
淺水清抽回長刀,看著這第三具屍體歎息:“我知道你在撒謊,而我並不是那麽好騙的人。”
看著最後一名士兵,略帶些書生的文弱氣,那是淺水清特別留下的。
他微笑:“我不希望再去找幾個俘虜,想活就回答我的問題,而且聲音要小。我要提醒你的是,我的刀很快,快到可以在你真正發出喊聲之前就阻止你。”
死神面前,最後的止水戰士終於低下了頭顱。
淺水清揮揮手:“讓他說話。”
。。。。。。。。。。。。。。。。。。。。。。。
自從參軍之後,這是趙二寶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天風士兵。
一樣是一個腦袋,兩隻手臂,為什麽他們就能創造這許多戰場上的輝煌,打得止水多年無法出關一步呢?
眼前的年輕人樣子溫和,卻已在舉手投足間殺了三個自己的戰友。恐懼感在這刻籠罩全身,直到面前的軍官坐在他的身邊,收起戰刀,用溫和的眼神看著他。
聲音仿佛是從天外傳來:“你叫什麽名字?”
“趙。。。趙二寶。”他顫抖著回答。
“今年多大了?”
“18歲。”
18歲。。。還很是年輕啊。淺水清深深的歎了口氣:“喜歡戰爭嗎?”
趙二寶連連搖頭:“戰爭不好,戰爭會死人。”
淺水清呵呵笑了起來,神態溫和仿佛一個居家的大哥哥:“看來你沒殺過人。”
趙二寶便點點頭:“我是被臨時征召來的。”
“原來如此。奇怪,止水的兵源已經緊張到這樣的地步了嗎?南門關重地竟然也敢用新兵來看守?”
趙二寶無奈的垂下頭:“連年征戰,國勢凋零。水上海盜猖獗,貿易不暢,人口凋敝不盛,國家只能一再強征新兵入伍。前段時間,飛雪衛奉命出擊,無功而返,虎頭嶺接連數仗,又失去多處要點關隘,兵源處處吃緊,只能將我們這些新兵也派上戰場。南門關多年來未遭攻擊,天風軍又屯重兵在北門關外,所以新兵幾乎都派到了這裡來。沒想到你們會突然在這裡出現。”聽他的說話,顯然也是讀過書,識過字的。
說到這,趙二寶奇道:“你們是怎麽進來的?南門關天險可是號稱飛鳥難渡的。”
淺水清哈哈笑了起來:“你是俘虜還是我是俘虜?該我問你問題才是。”
趙二寶不好意思地笑笑,喃喃道:“早知道你問這麽簡單的問題,他們幾個也不會死了。”
竟還是個天真的家夥。
淺水清歎息。
“趙二寶,我告訴你吧,我們來,就是為了奪關的。其實我抓不抓你,問不問你,都不那麽重要。因為我們已經在這裡,在南門關之內了。我天風軍的戰力,你也應該聽說過,正面對抗,你們止水士兵從沒贏過。所以,我下面要問你的問題,你回不回答,都無法改變南門關注定了的命運。唯一的區別就是。。。可以少死一些人。”
趙二寶連連點頭。
他不知道,這少死一些人,指的卻是天風戰士自己,而不是止水人。
淺水清貌似善良的形象,言語誠懇的態度,逐漸讓他放下了戒心,甚至忘了就是這個人,剛剛才殺死三名他的同伴。
“能告訴我南門關兵力分布狀況大致情況嗎?”
趙二寶連忙道:“城門守衛120人,分成三班輪流值夜。絕大多數人現在都在軍營裡睡覺。”
“怎麽守衛這麽少?。。。有幾名暗哨?都分布在什麽地方你知道嗎?”
趙二寶一呆:“暗哨?南門關沒有暗哨啊。”
沒有暗哨?
刀尖閃爍著鋒利的寒芒,逼出懾人的殺氣,方虎陰狠的聲音冷酷若冰山:“小子,想糊弄爺們麽?”
士兵嚇得兩腿發軟:“我沒撒謊,南門關多年未逢戰事,雖然上頭到是有命令要設置暗哨,可是底下的兄弟早就沒了那個心思。做暗哨太辛苦,趴在一個地方動都不能動,一守就是多個時辰,連說個話都沒人聽。南門關十年來未逢戰事,所以已經好長時間沒人設暗哨了。再說這南門關飛鳥難渡,正門前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只要布置人看好那條道,就不會有事。小道狹窄難行,就算是有十萬人過來,能站在關下的也不過寥寥數人,所以我們根本不怕.可誰能想到你們會突然從裡面出現呢。”
沒有暗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淺水清幾乎想要仰天大笑。
“兄弟們?你們聽見了嗎?南門關的城頭上現在還醒著的士兵竟然只有四十個!甚至連暗哨都未放一個!”
方虎方豹嘿嘿笑了起來,就連沐血的眼中,也暴射出烈日的光耀。
這一把,賭對了!
沐血慨然說道:“近十年來,天風人多次攻打北門關,卻從未有過一次對南門關用兵。這便致使南門關的守軍自以為天險是可依賴的。卻不知,象這樣的地方,若找不到突破口到也罷了,一旦找到進入的門徑,則自此門戶大開,城池失守。多年來未聞戰事的南門關守軍,雖然軍紀依然嚴明,但是內心的松懈卻不是軍紀可以維持的。他們守在城頭,看上去盡忠職守,其實心神早已魂飛天外。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會有一支部隊從天而降,從他們的後方殺過來。。。。。。他們的失敗,是注定的。”
在又問了趙二寶幾個問題之後,重新堵住他的嘴,沐血開始蹲在地上畫地圖:“整個南門關,就是一座方城堡壘。共分三層。我們現在是在最裡層的空心部位,身後,是南門關守軍的宿營地,前方,就是城門。三道城門的警戒哨總計七十名士兵,要想不動聲息乾掉他們有些難度。”
方虎立刻道:“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城外丁字嶺上,我們只要換上他們的軍裝,未必就不能貼近身去。問題是關內有三座警報*計十二人看護。如果不能同時乾掉他們,警鍾一響,宿營地的士兵立刻就會有反應。他們從起床到拿起武器參加戰鬥,至少需要一刻鍾的時間。可如果我們不能在這段時間內佔領城門,就別想把戰馬帶進城。”
雷火也點頭道:“有了戰馬,以一千騎兵對六千步卒弱旅不是什麽難事,何況他們驟然受襲,士氣必降,就算是以一對六,我們也大有勝算。問題是怎麽才能把馬帶進來。”
方豹皺起了眉頭:“實在不行就不用馬。兵法有雲,凡於夜間襲城者,以擒其敵首,斷其歸路,阻敵通訊,虜其士兵,打破城門,引援入城為六大要務。咱們現在沒有援軍,所以不如放棄城門,直搗黃龍擒其敵首,使敵人不戰自亂。”
淺水清沉吟了一會:“無雙,你的連珠箭有把握同時解決三座鍾樓上的十二名守衛嗎?”
無雙搖了搖頭:“天色太黑,視線不佳,而且南門關位於兩峰之間,山風多變,準頭不好把握。連珠箭講的是出箭快捷,適宜在混戰中使用,在勁風之夜同時乾掉十二個守衛,我沒那麽大本事。”
淺水清用樹枝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圈子,將整個宿營地包圍起來:“既然這樣。。。我看不如就乾脆放棄城門改用火攻。方虎,你帶兩個哨的弟兄準備引火,時間不多了,必須在天亮之前把所有營地用柴堆包住。到時候,我們一把火將整個營地全部焚掉。這樣,就可以用最小的的代價來換取最大的戰果。”左手用力下斬,他做了一個凶狠無比的凌厲手勢。
“淺哥兒,谷內風向多變,一旦燃起,我們又不能及時佔領城門,只怕到時候引火燒身啊。”沐血皺眉提醒。
淺水清微微一笑:“西城門,是防禦我軍的主門,要搶下來,自然是不太容易。可是東門卻是面向止水境內的。那裡只有一道矮牆,沒有任何防禦措施。只要我們佔領了那裡,到時候火勢一起,不管風往哪個方向吹,我們都可從容離城,同時也可以阻斷敵人的歸路,令他們再不能逃逸!”
“可是今夜風大,縱火不易。”
淺水清隨手從腰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鐵筒:“這是我抽空自己做的,裡面裝了一種東西,叫磷。這種磷遇到空氣就會燃燒。因此只要拔掉筒塞,我們就擁有了一個比火石更方便快捷的引火工具了。有了它,引火不成問題。”
“那感情好!沐少,就這麽乾吧!”方豹興奮地低吼。
沐血默默的點了點頭,如今隊伍是淺水清在指揮,他雖口氣上是在和自己商量,其實已下定了決心.此戰雖然凶險,但是卻大有可乘之機,素來穩重如沐血者,也禁不住開始憧憬起即將出現的一場偉大勝利.
看了一眼仍在驚慌中的趙二寶,沐血問:“這個人怎麽辦?”
眼眸中的冰霜凜冽升起,淺水清的聲音清幽冷寒:“留下此人有害無益,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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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恐的眼神流露出生命的不甘,趙二寶怎麽也沒有想到剛才還和他和顏悅色閑話家常的人竟然冷冰冰的吐出了那一句“殺!”的字眼。
耳畔是一聲低沉的怒吼,那是一個少年在不甘的叫囂:“不可以!淺校,你說過你會饒他不死的!”
抬眼望去,少年無雙悲憤的神情滿溢成九天的寒風,護在趙二寶的身前,他說:“淺校,我輩丈夫,當重諾守信。你既然當時答應他不死,就不該再毀諾背信!他雖是敵人,卻也是人啊。”
淺水清抬眼向天,雙目中一片幽深陰暗:“誠信者,君子之道。我輩沙場兒郎,殺人盈城,流血塗河,哪裡算得上是君子了?而臨敵之將軍,以勝利為本,以詐為先,以敵為食,更是萬萬講不得誠信的。這誠信二字嘛。。。能拿來利用自然是好的,關鍵時候,就不要也罷。”
無雙的心中一寒,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當了兵,入了伍,就再容不得那許多俠行義氣存在胸間。
“淺校,我知道你是為大家好,可是這個人殺不殺真得是沒什麽關系啊。你若是怕他叫喊,大可以派兩名士兵看守他,待到戰事結束再放他。”
“笑話,我軍以少敵眾,竟然還要派出士兵去看守俘虜?你吃錯藥了嗎?”說這話的是方虎。
“那。。。那就把他綁起來,扔在一個角落裡。”無雙也急了。
沐血歎息:“無雙,不要小孩子氣,萬一他自行解開束縛怎麽辦?萬一他被人發現了怎麽辦?剛才我們討論進攻計劃的時候,他就在旁邊。一旦逃離,則所有計劃立刻泄露,只怕就大事難成了。”
雷火也道:“茲事體大,一旦提前暴露,我軍必陷入苦戰之中。為了衛裡兄弟的性命,此人非殺不可。”
眼看著所有的人都反對自己的意見,無雙一陣手足冰冷。淺水清冷絕的聲音隨風飄來:“無雙,戰爭是不講感情的。倘若是在別的地方我捉到了他,必定會饒他不死,但現在這個時候,我們不能手軟。你的箭術很好,心卻太弱。 。。這件事,就由你來做吧,權當是一次磨練。”
揮一揮手,眾人向著即定的目標出發。此地,隻留了無雙和趙二寶兩人。
烏黑色的小箭對準了趙二寶的額頭,對方的眼神裡傳達出強烈的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敵人的憤怒。
他奮力的扭曲著身體,試圖將自己從層層束縛中解放出來,卻總也做不到。口中含著破布,咽喉間發出嘶啞的低吼。
他在怒罵嗎?或是在求饒?
無雙有些迷惑,拿弓的手第一次出現微微的顫抖。
他可以在戰場上射出死神的獠牙,卻終做不到殺死一名手無寸鐵毫無反抗之力的人。
心在動搖,一時間,有幾分迷惘充斥心頭。
“對不起。”他說:“上峰有命,身為下屬者,我不得不從。”無雙吐出哀傷的話語:“你。。。一路走好。”
弓已拉緊,正待射出,趙二寶全身都劇烈的顫抖起來,他試圖說些什麽,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無雙的心中一動,緩緩道:“好,你若有遺言,就講給我聽,我若能為你做到,就一定為你做到。”
布片從口中取出的一刻,趙二寶看著無雙突然嘿嘿笑了一下:“你是個好人。我是有一份遺言想說,感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
“你說吧。”
凶厲詭譎的眼神一晃而過,無雙下意識地知道要糟,只見趙二寶吐氣開聲,突然仰天狂吼,發出他生命中最後的絕響:“敵襲!有強敵來襲!!!。。。。。。”
警報的鍾聲在下一個瞬間響徹全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