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總是可以有的，冰河也是路，可惜河道卻不是直的。

　　織女河距離小海直線距離不過兩千裡，然則通古斯卡河一路蜿蜒，北行千六百余裡，才折向西，又行千二百裡才會到達牛郎堡。

　　好在瀚海城準備充分，軍備處也是煞費苦心，搞出了雪橇這麽個東西。

　　可不是用狗拉，狗雖好，但跑不得長路，四海用的是麋鹿。

　　蹄子釘掌，掌下有鐵刺，在冰面上不說健步如飛，但也步履沉穩，二鹿交替之下，可日行百裡。

　　這就很不簡單，需知若是人徒步行走，如此低溫之下，行十裡便會累的虛脫。

　　便是使用明生發明的冰車，單兵日行也不過五十裡便需就地歇息。

　　這三十輛雪橇，六十幾匹麋鹿可是瀚海營的寶貝疙瘩，漫長的冬季補給靠的就是它們。

　　尋常的軍兵根本沒有資格安坐雪橇之上，那是用來運送物資的，軍兵就跟著劃吧。

　　便是一般將官非緊急時刻，也舍不得累到這些麋鹿。

　　明生自是不好如聖誕老爺般讓頭鹿拉著，也是手握鐵釺滑冰而行。

　　日行五六十裡，便會躲進臨時據點歇息，溫水泡腳，嚼茶葉喝肉湯，獲取寶貴的對抗嚴寒的能量。

　　這不是沽名釣譽，歷代的將軍禦下各有方法，但明生可沒那麽高明的手段。

　　有一條是萬萬不會錯的，便是同甘共苦！

　　該吃苦時絕不含糊，有將官在前，普通的軍兵即使有些許怨言也會煙消雲散。

　　人就是這般，不患苦而患不均！

　　沿路是不需擔心的，沿河五十裡一小據點，百裡一大據點，平均兩百裡便是一座準城池，也即將來準備建城之地。

　　大小據點皆無人駐扎，但木屋就在那裡，往來的軍兵隨時可以入駐。

　　也是有著規矩的，燒多少柴火就給老子砍回來多少，以供下一批人隨時取用，保證據點之中隨時有柴可用。

　　似這等方法也不是四海獨創，深山中的獵人大多如此行事。

　　搭了一處山中木屋，周邊的獵戶皆可使用，但走時都要自主的留下東西，或糧或柴或草甸子，不是人的素質有多高，而是規矩！

　　舉頭三尺有神明，山神都嫌棄你，還打個甚的獵，不尊規矩也不要在這個圈子混了。

　　天長日久，這規矩也被軍隊學了過來，尤其是這地廣人稀的地界，頗為盛行。

　　準城市卻是有著軍兵駐扎，目下也已經有了少量的定居移民。

　　過路的軍兵可以有更加舒適的環境修整，暖和的土炕，溫暖的被窩，濃濃的大骨頭湯，還可以派發少量的燒酒，堪稱神仙一般的小日子。

　　行十一日，進駐一準城池，正撞見前來送信的牛郎堡信使。

　　吳東來勝了！

　　不過損失也是頗大，陣亡八十三人，傷二十六人。

　　這裡所說的傷，便都是重傷，能否熬過這個冬季也是兩說。

　　據信使所言，吳東來在斯特爾堡上下遊各自修築堡壘，引誘羅刹軍出城，但被彼輩識破，堅守不出。

　　這更加確定了吳東來攻打斯特爾堡的決心。

　　孤城固守，無外乎是在等待援軍，顯然敵軍將領同吳東來的想法不謀而合，都是求援。

　　萬幸！四海的補給更勝一籌，反應足夠快，讓他手中有了機動兵力。

　　在難也要打，錯過這個戰機，若是敵軍援兵前來，兩軍隔河對峙之下，你建一堡，我設一城，便是沒完沒了的拉鋸戰。

　　籌謀數日之後，吳東來全軍出動，於凌晨時刻三面圍攻斯特爾堡，兩側為佯攻，只有正東才是真正的主力。

　　當真正對壘之時，吳東來不得不承認對家稱得上是四海的敵手。

　　火槍雖然不多，但都是大口徑的火繩槍，有著支架，射程遠過吳部的輕型遂發槍。

　　更重要的一點，氣溫太過低下，遂發槍的火石擊發出了問題，十中有四都會啞火，那火石啪啪作響，但就是沒有火星迸射，反不如敵軍的火繩槍實用。

　　再者哥薩克的射術不是蓋的，弓力尤甚建奴，直射距離遠，而且準。

　　冬日裡都穿的如狗熊一般，移動速度本就緩慢，卻是成了弓箭的殺傷對象。

　　四海軍死傷的士兵大多都是被弓箭所殺傷。

　　好在吳部有六門小口徑臼炮坐鎮，而守軍將領奧費爾多根本沒有料到四海還有這麽一個玩意。

　　第一波打擊便令守軍損失慘重。

　　臼炮壓製一輪，軍兵前進十余步，如此往複之下，雙方自黎明激戰至午時，四海軍方才殺入堡壘之中。

　　奧費爾多當真狠厲，眼見事不可為，立刻縱火焚城。

　　本就是木質的堡壘，奧費爾多命令士兵將守城的熱油盡皆潑灑在建築物之上，點火之後，率領殘部從西門遁逃，一頭扎進皚皚雪林之中。

　　烈火焚城，四海軍兵根本無能為力，吳東來只能下令士兵撤出，眼睜睜看著大好的堡壘被付之一炬。

　　大火燒了兩日，將一切燃燒殆盡，方才漸漸熄滅。

　　普通的城池好歹會留下些許斷壁殘垣，可斯特爾堡卻是毛都沒有留下一根。

　　都是木頭，而且是油脂頗多的松木，能留下什麽東西才奇了怪了，彎刀都燒燒成了一坨一坨的金屬塊。

　　所以吳東來隻曉得戰損，卻是不知戰利如何。

　　繳獲毛線沒有，殺敵麽，除了掉到城外，滾入溝渠中的幾十具屍體之外，再無其他的證據。

　　金屬都燒化了，骨頭自然更不要提，俱都化為飛灰。

　　估摸著能殺敵半數，也就是三百人左右，可哪個知道呢?四海的軍功可是要看東西說話的。

　　由是，此戰雖勝卻是令人不快，更不要說還要重建斯特爾堡。

　　此地戰略位置重要，端的是沒有辦法放棄。

　　明生得知這些消息後不勝唏噓。

　　一寸山河一寸血！

　　現在還只是小打小鬧，將來說不準便會同羅刹展開一場全線對決，介時死傷多少，這就不能想，想就心驚膽顫，不寒而栗。

　　又行軍十七日，終於到達牛郎堡。

　　眾將匯集，吳東來將戰役過往講述一番。

　　明生聽後沉思片刻，問道“也就是說羅刹國已然完全佔據了鄂畢河流域，並且在托木斯克城駐有重兵?

　　可還清楚羅刹國的其他據點所在?”

　　“沒有！”

　　吳東來搖頭道“那些奴隸能知曉的有限，也僅僅透漏了三處據點，但位置也是模棱兩可，含糊的很。

　　因為戰事緊急，屬下一直未曾派出探哨探查。”

　　“嗯，那織女河呢，可發現有羅刹的勢力?”

　　“織女河呈正北流向，以斯特爾堡為起點，上下遊千裡之內並未發現羅刹國軍兵的蹤跡。

　　這與俘虜的口供吻合，他們也是剛剛染指此地。”吳東來沉聲言道。

　　“善！可有繪製地圖?”

　　吳東來急忙命人將織女河流域地圖釘在牆壁之上。

　　明生端詳良久之後，言道“諸位於國於族之功，明生銘記肺腑。

　　本該讓諸位弟兄們貓冬，好好修整一番，奈何咱們面對的是一群瘋子，彼輩此次吃了大虧，必然瘋狂反撲。

　　由是，我軍不可懈怠，當整軍備戰。

　　其令！

　　即刻在原斯特爾堡之上修建織女城，務必兩月之內完工。

　　即刻派出探險隊，搞清楚羅刹國在鄂畢河流域的底細。人數不需多，三人一組，分出數股人馬探查。

　　即刻派出勘查人員勘察地形，我意在織女河下遊築城四座，一直延伸至同準噶爾部交界，織女河中遊築城兩座，延伸兩百裡即可。

　　此七城便是日後對陣羅刹國的後方。

　　即刻派出勘探人員，整個瀚海都要動起來，勘探煤鐵銅等金屬礦。

　　某要就地冶煉，修炮廠，軍工作坊！”

　　……瘋了，少帥這是瘋了。

　　探查敵情自是理所當然，但是冬日裡築城?這不是開玩笑麽， 那地比鋼鐵都要硬，用炮都轟不出一個坑來，怎麽挖?

　　勘探?更是想都不用想，雪足有三尺厚，有的地方雪可及腰，哪裡去尋礦石?

　　後方?這又是什麽意思，明明是前線好吧?

　　“少帥！”

　　吳東來都快哭了，委屈言道“現在可是冬日，根本就沒辦法築城啊，我軍用廢舊的木料對堆壘出一條防線堪堪可為。

　　至於勘探以及築城，還是等明屬下年冰消雪化之時再行安排。

　　還有這後方是何意?難道少帥要主動出擊?”

　　明生打了一個響指，興奮言道“你說對了，本少就是要主動出擊，不過不是現在。

　　哦，對了，本少剛剛在瀚海城發布了《征兵令》，凡土著部落皆需抽丁出征，不久就會有人馬陸續前來，這便是本少手中的西征軍。

　　怎的就不能築城呢?

　　木材砍不動，雪總是砍的動吧?挑選雪厚實之地，給本少就地開采雪磚，築出一座雪城，再以冷水淋之，可能成行?

　　至於勘探以及其他城池的修築，自是要等來年再行，這個某只是提前安排一番，你等也好有個準備。”

　　……冰雪之城?

　　眾人不由眼前一亮，這個計劃當真可行。雪遍地都是，伸手即來，再以水淋之，這特娘的比鐵還要堅硬，足以構築一座簡易的城池！

　　“嘿嘿！”吳東來不禁赧然道“少帥就是少帥，雖孔明在世，亦有所不如也，俺們這些粗鄙之人卻是想的簡單了。”

　　“滾蛋，速速施行！”明生笑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