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擊!”
蒼茫荒野之上,於慶之所部炮連當先發起進攻,十二門野戰炮,十二門臼炮一起發威,轟轟之聲震動四野。
野戰炮炮彈直射摧毀敵營,臼炮葡萄彈散落成片,殺傷敵軍。
更有營一級肩扛式臼炮在前,共計十八門,彈丸呼嘯,配合主力炮隊進行打擊。
李永芳所鎮守的營地頃刻間地動山搖,彈丸如冰雹一般傾瀉。臨時樹立的柵欄成了笑話,在直射炮彈之下立成齏粉。
隻一輪打擊,軍營毀壞過半,軍兵死傷過百人。
這特麽就是拿銀子在砸!
李永芳直接被打的暈頭轉向,從未見如此密集的炮火攻擊,炮彈不要錢麽?
“反擊!反擊!”
李部炮隊在槍林彈雨中艱難反擊,意圖盡量多的摧毀四海軍炮陣,奈何他這十一門火炮本就口徑不齊,射程亦是同四海軍野戰炮相去甚遠,落點不一,準確度著實堪憂。
四輪炮擊,李永芳手下的炮隊傷亡過半,血染皚皚白雪,火炮橫躺,車輪散落,整個陣地一片狼藉,僅僅只有兩門火炮可堪使用。
大事不妙!
李永芳哪裡還不知道錯估了形勢,眼前的敵人根本不是他所能抵抗的,這特娘的就不是靠人在打架,而是用鋼鐵在打架。
似這般的火力,別說一個小小的野外營地,便是堅固的城池也受不得幾番打擊,難怪金州城輕易被攻破,忽格死的不冤,誰碰到了也扛不住!
此時的營寨亂成了一鍋粥,軍兵如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跑,驚慌失措,只顧著尋找遮蔽物保命,哪裡還有什麽建制,哪裡還有什麽規矩。
“前進!”
於慶之指揮刀前指,步兵排成四列縱隊如牆而進,左右有鼓手打著節奏,隊列整齊,步伐鏗鏘。
與此同時,陸明遠所部亦從南向殺來,亦是同樣隊列,一東一南,向著南關嶺營寨推進。
百丈距離。
五十丈距離。
三十丈距離。
二十丈距離。
雙方愈來愈近,幾乎眉眼可見,炮火漸漸停歇,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有著恐怖的瞬間寧靜!
畢竟從軍多年,李永芳所部也堪稱漢旗軍中的精銳,雖在炮火之下損失慘重,但並沒有形成潰勢,短暫的火炮間隙,給了其喘息之機。
各部人馬迅速集結,分作兩向阻擊四海軍進攻。
不過四海的戰法著實奇怪,這是在操演隊列?李永芳滿腦地問號,他是從未見過此等戰法的,前隊隻一列盾牌手,後隊是三列火槍兵,這是什麽戰法?
可恨!可恨!
阿拜那廝不為人子,若是給某留五百騎兵在手也好,一個衝鋒下去,這隊形也便散了。
“射擊!”
眼見雙方不足二十丈距離,李永芳再無法忍耐,喝令火銃手,弓箭手齊射!
嗖~嗖~嗖~
砰~砰~砰~
四海軍巋然不動,迎著鉛彈箭矢,仍舊踩著鼓點節奏前進。
死傷難以避免,但兩旁的士兵對撲倒於地者視若未見,眼眉都不曾挑動一下。
這特娘的真是漲了見識,難道四海用的都是傻子不成?還是施了何種妖法?
“立定!”
十五丈距離,四海軍兵終是停下腳步,有軍官連連呼喝,令旗揮舞。
“預備!”
“射擊!”
砰~砰~砰~白煙成線。
硝煙未散,催命的聲音又起。
“射擊!”
“射擊!”
三輪排擊在幾個呼吸之間打盡,這卻是要了親娘老命,李永芳也總算是看懂了四海戰術的厲害之處。
可惜卻是晚了!
無數軍兵慘嚎著倒在血泊之中,火銃手弓箭手傷亡約三分,整個隊伍稀稀落落,看著好不淒慘!
李永芳心頭飆血,家底要被打光了,這……這根本就是屠殺!
眼見四海軍兵猶在換彈準備第二輪打擊,這如何能忍?
乾吧!
再玩遠戰一個也活不了。
“衝!砍死他們!”李永芳一馬當先,在兩百余親衛簇擁之下殺向陸明遠所部。
殘存的軍兵也情知大事不妙,亦跟著主將向前亡命衝殺。跑是沒地方跑的,家都在金州城身後呢,向哪裡跑?跳海自盡倒是隨意,方便的緊。
方此時,柳東升率領近衛騎兵營從斜刺裡殺出,都是製式輕騎,短管火銃砰砰作響,騎刀略略有弧度,寒光閃爍,戰馬飆飛之下,砍人如砍瓜切菜。
大勢已定!
明生騎馬站立在一土坡之上,手持望遠鏡不停掃視戰場。
當李永芳不顧一切向前衝殺的時候,結局已經注定,四海贏的毫無懸念,李永芳輸的徹徹底底。
步兵根本無法衝破火槍兵的陣列線,但見漢旗軍如被割的麥子一般一排排撲倒,隨著騎兵的加入,轉瞬間轉為潰勢,軍兵調轉身形,向西轟然奔逃。
一場屠戮在所難免!
戰場上投降不殺的概念很是模糊,成建制的投降才有著活路,一個兩個士兵跪地投降也是無用,沒哪個衝鋒的士兵會在意這般零星的投誠,順手一刀解決,不用擔心背後挨刀才是正解。
戰刀揮舞,步騎一起在潰兵中掩殺。
李永芳卻是命大,在親兵不計代價護衛之下,當真撞開了陸明遠陣線一角,策馬飛奔,向南落荒而逃。
“命於慶之所部追殺殘敵,命陸明遠,柳東升所部就地修整,半個時辰之後,向南挺進,馳援譚琦!”
沉思片刻,明生再次開口言道“命彭海正所部抵近黑石礁,隨時準備接應譚琦所部。”
此戰雖勝,但明生並未見喜色,這波人就沒有幾個真奴,都是漢旗軍,算不得傷筋動骨,阿拜那一支人馬才是精髓。
想到此處,明生不由隱隱有些自責,因自己指揮上的失誤,致使譚琦所部陷於險境,也不知那邊廂戰況如何。
……
雙盛堡。
雪花漫天飄散,寒風蕭瑟,雪地之上滿是凌亂的彈坑,戰馬軍兵殘屍橫陳,僵硬如鐵。
“這是第幾次進攻了?”一面嫩小兵掰著指頭數算。
“第四次了吧?娘的,俺這槍都打壞了,回去要更換一個槍托。”一魁梧漢子撫摸著手中火槍,喃喃自語。
二人同屬一個連隊,魁梧漢子是班長,也是三年的老兵,面嫩小子剛剛入伍不到四個月,便遇到了如此之大的陣仗。
“趕快吃東西,別特娘的濫嚼舌根浪費氣力。”一高瘦漢子啃著饢餅,口詞不清言道。
“你特娘的天天就知道吃,卻是一兩肉也不長,雞屎肚子藏不住油,吃了也是浪費。”魁梧漢子撇嘴嘲笑道。
高瘦漢子也不反駁,顧自啃著饢餅,間或抓一把雪沫子塞入口中。
半日時間,阿拜組織四次進攻,譚琦借助殘存的些許建築構築防禦,以連為單位,構成三道防線。
其實三道防線描述不精確,雙盛堡原是類似於一座村寨之地,但凡可以藏兵之地,都部署有軍兵。
全團皆是火槍手,敵來則交替射擊,層層撤退,待敵軍攻勢稍緩,便發起反衝,奪回失去的陣地。
事實證明譚琦的決定無比正確,既避免了一場殘酷的野戰,又發揮火槍所長,同建奴在斷壁殘垣中展開巷戰。
一個善弓箭,一個善火槍,這就是一場狙殺戰!
毫無疑問,火槍手更利於隱蔽,只露出雙眼便可擊發,弓箭卻是沒有這般的便利,射箭之時需雙臂用力,挺身抬頭,半個身形外漏,活脫脫的靶子,想不被擊殺都難。
馬踏飛雪,阿拜手提馬鞭忍不住青筋暴跳。
就這麽一處廢墟之地,三個牛錄衝鋒四次,外圍又有騎兵弓箭壓製,死傷高達三百余人,竟是未曾拿下一寸之地。
此時廢墟之中居然有炊煙升起,卻是特娘的在埋鍋造飯!這是不是在欺負人?
眼見天色將黑,容不得再行耽誤時間,李永芳那廝還等著自家救援呢!
阿拜決定孤注一擲,咬牙切齒“郎紹忠,你部人馬分左右兩路,本貝勒率領旗兵,三路同時衝鋒,死戰不退!”
“主子,堡中巷道縱橫交錯,戰馬不易奔行,於內轉向亦是有所不便,委實不宜騎兵突進!”
郎紹忠憋屈的緊,四次進攻四次失敗,阿拜手中的八旗勇士未死一人,可憐漢旗軍三百余死傷。
心中沒有怨念是不可能的,可特麽那也要忍著, 誰讓你是奴才呢!
啪~啪~啪~阿拜揮舞馬鞭對著郎紹忠就是一頓猛抽。
一邊抽,一邊罵道“狗奴才!你敢怯戰!”
郎紹忠抱頭閉目,不敢躲避。
敢躲?直接剁了你!二鬼子就要有二鬼子的覺悟,主子高興的時候看你是人,主子不高興的時候看你就是畜生。
正在氣悶之時,遠遠有幾十騎如飛而來,丟盔棄甲,模樣狼狽不堪,不是李永芳還能是何人!
“主子!主子!大事不好!”
李永芳滾鞍落馬,匍匐在阿拜近前,哭聲言道“南關嶺失守,我軍……我軍全軍覆沒。”
“好奴才!我殺了你!”阿拜金錢鼠尾立起,抽刀便砍。
後路被斷,糧草皆失,一支孤軍被鎖死在小小半島之上,如何得活?當真是氣急攻心,這一刀卻是衝著李永芳小命去的。
李永芳翻身躲過,眉眼之中怒火一閃而過,急忙跪地唉聲言道“奴才死不足惜,然則目下我軍孤軍一支,當想法子逃出包圍才是。
還望主子留奴才一條賤命,必為貝勒爺效死!”
阿拜怪眼圓睜,舒緩半晌才堪堪忍住怒氣,這李永芳還當真不是能隨意斬殺之人,好歹是愛新覺羅氏的女婿,皇太極眼前的紅人,惹惱了老八回去也沒有好果子可吃。
“說!目下該如何行事!”
“主子,此地不宜久留,追兵不久將至,我軍宜向西退卻,重回旅順!”李永芳拱手言道。
“那糧草如何…..”
“搶啊,性命要緊,哪裡顧得了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