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東升，海洋以博大的胸懷洗盡鉛華，血水早已被稀釋，只有岸邊的累累殘屍昭示昨夜一場人類的廝殺。

　　於自然來講無關痛癢，只不過是少了幾隻聒噪的爬蟲。

　　四海大部人馬都在各處休憩，明生小睡了一個時辰，便強打精神起身，澎湖海域商賈往來繁多，南北兩側封海一時尚可，若是時間長了，說不得有刺頭要找麻煩。

　　誰特娘的能知道四海在一夜之間將入侵的外夷鏟平，保一方平安?

　　那後世的熱蘭遮城是誰建的?荷夷麽，當然不是，那都是被擄掠的沿海百姓所建，那是累累屍骨堆就的。

　　荷夷在澎湖折騰不足一月，便死了近六百余人，將這些戳鳥剮了都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一場戰亂，平民死傷不可避免，在經四海收攏之後，共得平民近千人，以青壯居多，孩童，婦人各百余人，耄耋卻是一個也無。

　　數十名軍醫一刻不得停歇，救治四海軍兵傷患之後，還要返身照顧這些殘存的百姓。

　　那身上大多傷痕累累，讓人不忍直視，人類對同類能狠毒如斯，尤其是眼見同宗同族之人被折磨的不如畜生，四海軍兵的憤怒簡直如瀕臨爆發的火山。

　　王昭拉過那光屁股的頑童走至明生近前，就不敢給他穿衣服，全身都是傷痕，無一處好肉，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

　　這孩子也不知道是神經被打壞了，還是已經疼的習慣，任由軍醫給自己治傷，渾身被繃帶捆的如木乃伊一般，竟是一聲不吭，眼淚都不曾飆出一粒，仿佛被剜掉的肉是別人的一般。

　　“娃娃，可有名字?”明生忍不住唏噓問道。

　　那娃娃看了一眼王昭，見王昭輕輕點頭，脆聲道“俺叫石頭，哦，俺爹俺娘就叫俺石頭。”

　　明生輕輕撫摸幾下石頭的小腦袋，問道“可還記得是哪個打的你?”

　　見石頭點頭，明生轉身，面色冷然喝道“將俘虜一個不拉的都給本帥帶上來！”

　　抓了多少俘虜?明生也是不知，暫時還沒有統計出來，而且王寶仍舊帶著軍兵在掃蕩澎湖本島，總有落單躲起來的，這些戳鳥都要一一揪出來。

　　有軍兵牽著繩索而出，俘虜烏泱泱竟不下三百余人，荷夷海寇各半。

　　明生點指跪地成片的俘虜，輕聲道“哪個欺負過你，你去指出來，別怕，哥哥今日給你出氣！”

　　突然間被數百雙眼睛盯住，石頭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再次看了看周圍鼓勵的眼神，又偷偷瞄了一眼站在遠處的老爹，小短腿邁開，在俘虜群中穿梭，點指一名白皮漢子說道“哥哥，他欺負過俺娘！”

　　“你娘呢?”王昭跟在身後，忍不住問道。

　　石頭眼淚婆娑，諾諾道“死了，撞石頭死的。”

　　“拉出去！”王昭咬牙切齒言道。

　　花了足有一刻鍾時間，石頭陸續點出五人，都是打過他的，揍過爹的，欺負過娘的，兩白皮，兩黃皮，一棕皮。

　　這五人見勢不妙，什麽話都不用說，都知道自己肯定沒有好結果，拚了命的嚎叫掙扎，尤其那黃皮二人，磕頭如搗蒜，死命的求饒告罪。

　　四海軍兵哪裡理會他們，一並強行按在地上。

　　明生嘿嘿冷笑著起身，將石頭拉至身旁，言道“石頭，本不該讓你小小年起看到如此殘忍的一目，但你是苦主，今日你且睜大眼睛看著，看哥哥們為你報仇！”

　　明生怒吼道“鬼頭刀何在！”

　　有軍兵拿出數把鬼頭大刀，

明生雙手握刀，大吼一聲“你來看！”　　哢嚓~骨碌碌，一顆老大的人頭滾落，血水從脖腔之中噴出，人走刀起，接連五顆人頭搬家，明生滿身血跡，猶如惡鬼附身。

　　轉身看向石頭，笑道“石頭，可出氣了?”

　　石頭跪地大哭，起身一頭扎進老父懷中，大喊道“爹，爹，哥哥給俺娘報仇了，給俺娘報仇了！”

　　這便捅了馬蜂窩，百姓們嚎啕大哭，紛紛抓起地上的石塊，砸向俘虜群中。

　　那俘虜也不淡定了，這特娘是真砍，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就不投降了，沒準還能殺一個夠本，俱都跳起來左衝右突，作垂死掙扎。

　　明生本想著公平點，好歹拉回去審訊一番，沒準其中就有一個兩個不該死的，可輿情不允許，這軍兵同百姓們已然控制不住情緒，索性由得他們，背過身去擺擺手。

　　那王昭得了暗示，即刻抄起一把鬼頭刀，大喝一聲“殺！”

　　……一刻鍾之後，再無一名俘虜存活，亦包括佐恩艦隊副司令高文律，通通做了四海的刀下亡魂。

　　後世史書曰“六月二十八日辰，海戰畢，四海軍屠俘三百八十六人，暴虐！”。

　　百姓們也嚇傻了，就沒見過這等血肉場面，哭泣著有之，嘔吐者有之，嚎叫者有之，很正常，人的情緒總是要宣泄的，憋在心裡容易生病。

　　斬殺俘虜之後，明生分出數路兵馬於各島地毯式搜索，勿使一人漏網。

　　那人就沒地方跑，最多在附近島嶼之中，游水八十裡去往大員?怎麽可能，真當他們是內褲外穿的超人麽。

　　酉時末，明生收兵轉回大員，負責南北警戒的馮彪馬進二部接替主力部隊繼續掃蕩澎湖，此二人所率人馬都是明軍打扮，艦船也同明軍類似，卻是可以魚目混珠，便是有路過說的商賈瞧見，也隻當是明軍動的手。

　　都是閑棋，鬼知道這商賈之中是否有人親近荷夷，能使用的招數都用出來，但願能同荷夷在南洋拖得三五年時間，現在明生還真沒有公開撕破臉的底氣。

　　此戰所獲頗豐，七艘蓋倫戰艦，兩艘福船，三艘沙船，兩艘鳥船，又有金銀貨物若乾，這仗打的酣暢淋漓，收獲也是盆滿缽滿。

　　殲敵千五百余人，其中荷夷近九百，明生不知道巴達維亞有多少荷夷，即使不是被砍掉一隻手臂，也起碼斷了幾根手指，估計那科恩會心疼得嘔血。

　　到得淡水之後，明生安排人將千余百姓都送去醫院，那軍醫只是臨時處理，真正醫治還得依靠醫館的正規醫師，這些人體力有虧，真正調養過來，怕是少不得半月有余。

　　一戰定乾坤，大員再無後顧之憂，明生卻是不得清閑，有兩件當務之急必須處理。

　　一則是授銜典禮，前後兩次下南洋，跟隨自己的軍兵總要獎賞一番，升官發財的不提，可位置就那麽多，大多還是大姑娘苦熬，這必須要給個說法，不然軍心不穩，誰還有力氣給四海賣命?

　　而這方面四海早有成法，軍銜製早已制定，即使職位不升，但軍銜還是可以的。

　　一紙命令下發，安排軍部懲戒署核對軍功，核定軍銜。

　　二則是祭拜英烈，活人得到嘉獎，死人更需要緬懷，家眷自有撫恤，但那還不夠，諸多為四海拚搏赴死之人都需有個說法，所謂蓋棺定論。

　　每個人都寫一本傳記那是扯淡，但留名英烈碑，明生還是可以做到的，那英烈碑有數丈之高，留那些空白為何?都是準備刻名的。

　　此為凝聚人心之舉，國家在祀在戎，老祖宗早已經將道理講的一清二楚，明生怎會忽略如此種種。

　　七月十五中元節。

　　淡水市政廳英烈碑前，桌案之上三牲羅列，正中香爐之中，香燭嫋嫋。

　　明生盛裝當前，身後四海文武將官分作八排，其後九哨軍兵組成方陣三座，皆盔明甲亮，神情肅然。

　　淡水城萬人空巷，百姓們都圍在警戒線之外駐足觀看，無人敢高聲言語，此時無聲便是對逝者最大的敬意。

　　明生面對英烈碑，想起金蘭鏖戰阮氏，萬裡赴傲洲，浡泥血戰西夷，如今又是澎湖掃滅荷夷，不禁悲從中來， 淚灑前襟，遙遙三鞠躬之後，高聲誦讀曰:

　　嗚呼諸公，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

　　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烝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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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逝者已矣，泣血若斯，君其有靈，銘留其上，為萬世師表！

　　讀罷，焚燒祭文，鍾聲殤殤，明生俯身跪地嚎啕，身後文官武將緊隨其後跪地俯身。

　　“豈曰無衣?豈曰無衣?豈曰無衣?”身後軍陣齊聲高呼，聲震寰宇。

　　俄爾，城防炮聲響起，接連九響，昭示前路，引勇士歸鄉。

　　這就哭成一片，明生是真哭還是假哭別人不知，但逝者的家眷可是真哭，扶老攜幼數百人披麻戴孝，伏地嚎啕。

　　明生起身，攜眾將官一一安撫，一場祭祀大戲從辰時至午時方歇。

　　馬不停蹄，祭祀翌日，又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授銜儀式，只是地點換做了校場，並未放開百姓看熱鬧，也沒必要，死人祭祀活人看，活人榮耀活人留。

　　這是實打實的好處，軍銜提升，一應待遇都有提高，將來升職也排在前位。

　　授銜的人數太多，烏泱泱不下兩百人，可把個明生累的手軟腳軟，無它，他舍不得這個露臉的機會，親自授銜，這一番折騰下來，沒累死他都是好的。

　　為了籠絡人心，這廝也是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