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何人?”
城頭身穿亮銀甲冑一年輕將官喝道。
明生立馬城下,拱手曰“大明野民趙明生,敢問將軍?”
不待青年將官搭言,一親衛俯身怒喝道“我家少將軍名諱也是你陪知曉的?你等可是建奴的細作?”
明生翻了一個老大的白眼,這廝不是蠢材,就是傻子,總之智商不在線上,哪個細作是張口就能問出來的?
“將軍有理,某欲借路歸鄉,不知可否通融?自有薄禮奉上。”
那親衛見來人不鳥他,便要怒罵,卻是被青年將官攔住。
此人年約二十四五,赤紅臉膛,劍眉短髯,身材魁梧。
盯著明生微微一笑,道“可是這些牛羊?兄弟們征戰沙場,正缺糧餉。
不想有大明義民慷慨解囊,捐羊一百二十隻,牛八頭以資軍用,如此本將帶永甸堡將士愧領了。”
說罷,又轉身怒視四名親衛,道“還愣著作甚!有人送禮還不收著?”
......小小年紀怎的忒也不要臉?誰特麽要捐獻牛羊,你上下嘴皮動動,某便白白忙活數日,面皮比城牆都要厚。
“且慢!”
明生笑道“某有一禮,比牛羊更重,不知將軍敢接否?”
那將官哈哈大笑,點指明生說道“某隨父征戰多年,每戰爭先,不知生死為何物,且拿來某看!
可若是不如意,消遣本將,可要小心你的腦袋!”
明生暗笑,嚇死你個龜孫,大手揮舞間,十幾匹戰馬被牽至近前,每匹搭載兩麻布袋,站成一排。
明生從馬鞍處抽出鋼刀,刷刷兩道亮光閃過,二十余圓滾滾的頭顱嘩啦啦掉落,四處翻滾。
“建奴余丁頭顱一百九十六,可夠?”
刷刷又是兩道亮光閃過。
“建奴守軍頭顱一百單七,可夠?”
......
“建奴馬甲頭顱十五,可夠?”
“建奴巴牙喇頭顱三,可夠?”
明生一口氣將麻布袋劃破,頭顱四處滾落,將城門口鋪的滿滿當當。
仰頭看向城樓,高呼道“共四百零六具頭顱,可一一驗看,某的這份大禮可還厚道?”
冬日裡,這些頭顱被凍的堪比金鐵,一個個猶在齜牙咧嘴,死前慘狀猶在眼前。
城樓之上一時鴉雀無聲。
良久,那將官蹬蹬蹬跑下城樓,俄爾,城門開起,三十余匹戰馬如飛而至。
將官手持長矛,圍住頭顱來回轉了三圈,隨手挑起一頭顱仔細觀瞧。
看牙口,看發跡,看鼠尾,都是廝殺漢,真假一看便知,當真是建奴頭顱。
槍如遊龍,又陸續挑起十余仔細觀瞧,無一作假。
這青年將官不禁愕然,真特麽活見鬼了,某來此半年也不曾弄到幾個,這廝是哪裡蹦出來的猢猻,天降神兵麽?
明生也不著急,就這麽靜靜的看著,所謂貨賣議價人,總要讓人辨個真假。
良久,將官打馬至明生近前,拱手道“某永甸堡遊擊劉招孫,方才失禮之處還望不要見怪!”
劉招孫,這名字好聲熟悉,容某想想,心中暗自回憶,面上則是客氣道:
“豈敢!”
“如此你我進城一敘?”劉招孫試探著問道。
明生笑了,這廝終於不敢再小覷某,搖頭道“劉將軍稍待片刻,某還有些貨物未到。”
說罷,叫過苗俊吩咐一番,這廝便打馬而去。
“少將軍,
小心有詐!”一親衛提醒道。 劉招孫瞪了親衛一眼,故作不知,同明生並馬回望。
兩刻鍾之後,喧囂漸起,戰馬嘶鳴,牛吼羊咩之聲入耳,一群畜牲鋪天蓋地而來,目測戰馬便有三百余匹,牛羊過千!
這將官也是見過世面的,可是就八十幾大明草寇便搞出如此大的陣仗,關鍵還是在關外,當真是聞所未聞。
“好了,將軍,咱們入城一敘。”明生拱手說道。
“哈哈,理當如此,請!”劉招孫故作鎮定道。
此時劉招孫也說不出心裡什麽滋味,總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即喜又驚,猜不出明生是什麽來頭。
錦衣衛?不能,都是窩裡橫的主,哪有這個本事。
京營?更不可能,除了欺負老百姓就不會別的……
“劉將軍?”明生出聲道。
“呃...何事?”劉招孫心思回轉,詢問道。
明生笑道“這些人頭可是給將軍的謝禮,可不要弄丟了。”
劉招孫矜持不語,他那幾個親衛可不管這些,招呼過幾十名手下,如珍寶一般將頭顱一一拾起,這特麽可都是銀子,官職,地位,老大要面子,我等不要!
二人一路前行,直入將軍府邸。
各自落座之後,明生便慨然道“將軍鎮守邊陲,勞苦功高,某再獻羊兩百,牛八頭以充軍資,可好?”
呃,劉招孫一時間被砸的有些懵逼,便是親爹也沒這麽大方的,那些人頭送上,不說乾爹臉上風光,自己官升一級是跑不掉的,朝廷的賞銀又是一部分,再加上這些牛羊......小日子不要太舒服。
好歹是紅臉漢子,劉招孫故作鎮定道“趙壯士高義,可是這來路總要說清楚,不然,說不得某要公事公辦!”
其實自這位報號劉招孫之時,明生稍稍回憶,便知此人,也是一時的豪傑。
此人乃薩爾滸之戰東路統帥劉綎義子,跟隨劉綎東征西討,屢立戰功,在薩爾滸之戰中更是搏殺數十人,力竭而死,堪稱大明朝的忠臣良將。
這樣的人可能有各種各樣的毛病,諸如居功自傲,驕縱下屬,然縱失小節,卻守得住大義,此人可交。
沒有缺點,那是聖人!何況也都是吹出來的,孔夫子還誅殺過少正卯呢,何況凡人!
何為公事公辦?按大明的律法便是拉出去殺頭,財產充公。
明生淡然道“某是為私仇!將軍可知四海商社否?”
劉招孫搖頭,環視幾位屬下。
一人點頭道“屬下聽聞四海商社乃是海上的賊匪,專司收購軍糧,器械等勾當,至於同誰勾連麽?嘿嘿,屬下卻是不知。”
呃,這廝人前插刀子……
劉招孫似笑非笑的看著明生,意味難明。
明生慨然大笑曰“此事不假,某便是四海商社的少東家。
然則一事確需說清楚,某為何高價收購那些破爛貨?還不是有人監守自盜,某不買,便會私售給建奴,那鼓樓有多少支人馬蠅營狗苟,這位將軍怎的不說?
賣到某手裡,總比賣到建奴手裡要強上許多。
再者,可曾聽聞四海商社為非作歹?無非是一群苦哈哈在海上討生活罷了。
這數百的人頭可夠抵消朝廷的律法?”
劉招孫不語,軍中私下的勾當他也門清,不然怎的養活親兵?沒親兵扶持,還當個屁的將軍,敢不顧生死衝殺?這就是一筆爛帳。
明生繼續道“好叫將軍知曉,某家在鼓樓也有貨棧,出售一些布匹等日用品,收購皮毛,藥材,山貨。
月余前,一夥建奴洗劫了某的貨棧,殺死三十余弟兄,某如何忍得下。
一番打探之下,便是紅石堡下的手,故此某三日前將紅石堡盡皆屠戮,以告慰戰死兄弟的在天之靈。
這便是事情的經過,可能放行?”
劉招孫沉思片刻,曬笑道“你說這些於本將無乾,尚不得放行。”
......白費了半天塗抹,想要好處直說便是。
“將軍但請名言!”明生拱手道。
劉招孫此時神色卻是有些訕訕,沉聲道“單憑那些頭顱,本將便敬你是條漢子,放你過去也無妨,更何況本將也實實在在得了好處,沒道理蹬鼻子上臉。
只是本將確實有些難處,需趙壯士幫襯!
其一便是武器,某來此半年有余,不想竟廢弛至此,半數不堪使用,能用的,也都是偷工減料的貨色。
你即為海客,可有辦法?”
明生微微一笑,說道“請言二三,某一起作答!”
“其二麽, 便是糧草,朝廷拖延,李朝怠慢,某實欲招兵買馬,可否供應糧草?”
見劉招孫不再有三,明生不淡定了,你特麽隻說需要啥,可你能給某啥啊?不得已,明生硬著頭皮問道“何以交易?”
......劉招孫雙手一攤,無奈說道“便只能讓你自由通關,某窮得很,沒什麽可賣的,你看某值幾個錢?”
我去,這不是耍無賴麽,某又不是朝廷的戶部,這要求不是有點過分,是很過分,存粹的敲竹杠,打悶棍。
明生思慮半晌,笑到“天下沒有這般做生意的,所謂有來有往方是長久之道,將軍的要求有些過了。”
不待一幫狗腿發怒,明生繼續道“不過麽......某倒是有條出路,將軍不妨一試。”
“哦?快快請講!”劉招孫喜形於色。
“某一路從紅石堡趕至永甸,發覺負責放哨的兩個寨子尤為空虛,僅十數人駐守。
料野豬皮最近必然抽調精銳,恐有大戰將啟,隻必不在東線,不然某也不能如逛街般的回來。
將軍何不趁敵空虛之時,暴起發難?將周圍二十幾處寨子掃平,何愁軍需不足?
某若是將軍,便將鼓樓也掃了,賺個盆滿缽滿,別人也說不出個甚來!”
劉招孫豁然站起,追問道“此事當真?”
“當真,將軍可即刻去問某的隨從,某如何編的這許多假話?”明生啞然失笑。
又補了一句“若是不信,某可同去,只是戰利也需有某的一份。”
“你想得美!”劉招孫縱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