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裡，冷風直吹，每個人都緊了緊衣領，然後聽火炕上的奶奶說話。

“其實也怨我，妮妮爸爸這麽多年一直在外面打工，家裡的日子一直過得還算不錯，至少從來沒有缺衣少穿過。家裡呢，有妮妮媽媽和我在，孩子也能照顧得好。可是後來，我就開始生病了，腰間盤突出再加上類風濕，痛的都下不了地了，每天還要妮妮媽媽照顧。”

說到這裡，妮妮奶奶的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久病床前無孝子啊，何況是兒媳婦呢，慢慢的我和妮妮媽媽鬧了不少矛盾，整天吵來吵去。後來我發現妮妮媽媽外頭竟然有人了，她吵著要離家出走，我本以為這女人不會這麽心狠丟下自己女兒的，結果她還真的跑了。從此以後，就剩下我和妮妮相依為命了，本來妮妮爸爸每年還能回來兩次，結果兩個月前在工地被砸斷了腿，雖然腿是保住了，但也乾不了重活了，只能去工廠做做庫管，不過一個月也能賺四千多，能夠維持家用了。就是可憐妮妮了，她才十歲啊，要照顧我這個老太婆，還要做飯洗衣服，甚至連外面的松針都是妮妮自己去樹林裡一點一點用自行車拉回來的……嗚嗚嗚。”

說到這裡，妮妮奶奶終於受不了了，直接就哭了出來。

楊不凡幾人都有些無奈，可又能怎麽勸呢?

每個幸福的家庭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有錢。

每個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也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沒錢。

哪怕當今社會已經迅猛發展了，在那些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依然發生著各種各樣的不幸。

所以勸是沒有用的，一點用也沒有。

此時，就連妮妮都仿佛知道了這個道理似的，把一塊有些跳線但卻洗得乾乾淨淨的毛巾遞給了她奶奶，然後就一句話也不說了。

妮妮奶奶哭了一小會，就感覺渾身疼痛起來，只能躺了下來。

妮妮貼心地給奶奶蓋了被子，這才有空閑時間給楊不凡幾人倒水。

楊不凡沒有喝水，直接站起來道:“走，去搬東西！”

潘霄和謝諾直接點了點頭，也都跟著站了起來。

像是妮妮這種家庭，你說一萬句安慰的話又有什麽卵用，還不如拿點實惠出來，讓妮妮和奶奶能夠過一個好年。

裝著物資的貨車停得有些遠，根本開不進小胡同，楊不凡和潘霄當時就決定用商務車的後備箱把東西運過來，然後再搬到妮妮家。

經過一番折騰，兩袋米和面，兩桶豆油，兩箱牛奶，一筐雞蛋全都搬進了妮妮家。

楊不凡還特意給妮妮奶奶包了一個紅包，裡面放了二千塊錢，把妮妮奶奶激動得非要坐起來道謝，大家勸了半天才作罷。

謝諾除了拍視頻，還給妮妮拿了一個書包，裡面裝滿了各種文具。

這一次，妮妮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徹底露出了笑容，雖然這笑容還是怯生生的。

但看到妮妮笑了，楊不凡和潘霄兩個大男人也都笑了，謝諾更是發揮出了特長，跟妮妮一頓胡扯，迅速拉近了關系，把妮妮逗得前仰後合，整個房間裡都響起了她銀鈴般的笑聲。

一般來說，這個時候慰問也該結束了，送點東西和錢，陪老人孩子說說話，也就只能這樣了。

但楊不凡卻總覺得自己還能乾點什麽。

他在潘霄謝諾和妮妮聊天的時候，站在房子中間四處看了看，終於發現自己能幹什麽了。

房子很亂，自己幾個人可以幫忙收拾收拾啊，哪裡壞了舊了，可以買點新的換上啊！

窗戶上還露了兩個大洞呢，弄兩塊玻璃換上也不難。

外面的柴火垛上，只有那麽幾麻袋松針，都不夠引火的，買幾噸煤備上，也很簡單啊！

楊不凡想到這些後，馬上就列了一個清單，然後把外面跟著來的員工和司機都叫進了院子，開始分配工作。

“小李，小王你倆開車去買東西，這裡是清單，都買好的，快去快回。”

“潘霄，謝諾，還有小趙小黃，咱們幾個人給妮妮家收拾一下！”

眾人本來都以為要走了，聽到楊不凡的命令都是一愣，隨即就明白了楊總的用意。

一時間，一股暖意遊走在每個人的心中。

楊總考慮的實在太周全了，送點錢和東西誰都能做到，甚至街道和社區的工作人員也在做，很多慈善機構也在做。

但真正站在貧困家庭的角度去考慮事情，真正為他們做一些實際事情的，真的太少了！

如果所有做慈善的人都能像楊總這樣深入到最底層，真正的幫助到有困難的人，那中國的慈善事業可能會變得更好。

“還愣著幹什麽！動起來啊！”

楊不凡看到大家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直接擺了擺手督促大家動起來。

兩個司機趕緊拿著清單去買東西了，而潘霄幾個人也馬上開始收拾起來，掃地拖地扔垃圾，掃院子裡的雪，幫忙修理桌子，都忙得不亦樂乎。

楊不凡也沒當指揮官，而是所有事情都和大家一起做，一會每個人就都一身是汗了。

不到一個小時，楊不凡清單上的東西全都買了回來。

桌子凳子，床單被罩，鍋碗瓢盆，玻璃工具等物品全都一應俱全，甚至還買了一個帶甩乾功能的滾筒洗衣機，連煤炭都由經銷商拉了一車過來，在妮妮家的院子裡堆出一個小山。

然後楊不凡幾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忙活。

楊不凡和潘霄負責裝玻璃，幾個後勤部員工和司機搬東西，謝諾則給妮妮家所有的被子被罩都換成了新的。

足足忙活了一下午以後，妮妮家竟然煥然一新了！

玻璃裝好了，再也沒有冷風吹進來了。

爐子和火炕都燒了起來，房間裡暖洋洋的，連水缸裡的冰塊都開始化了。

妮妮奶奶坐在鋪著嶄新被單的火炕上，穿著新毛衣，沒有多少血色的臉上也紅潤了起來。

只是這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握住謝諾的手:“好姑娘，謝謝你們，真的太感謝了！我代替妮妮爸爸感謝你們了！”

大家很明顯的看出來，第一次給錢給物的時候，妮妮奶奶的感謝更多還停留在公式化上，雖然也是真心的，但她的心情和心態並沒有什麽好轉。

但此時，當她握住謝諾的手時，那每一句謝謝都是那麽的發自肺腑。

謝諾笑了笑，指了指還在房間裡忙前忙後的楊不凡:“大姨，這是我們楊總，今天所有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你謝我幹什麽呀！”

妮妮奶奶眼淚汪汪的，不住點頭:“恩，願你們這些好人一輩子都身體健康，財源廣進，好人肯定是有好報的！”

楊不凡聽到這裡，也不多說，而是出了房間，看看還有什麽活沒乾。

廚房裡，妮妮正賣力地切著菜，大鍋上面用連屜蒸著米飯，鍋裡則是用夏天曬乾的豆角乾燉的豬肉，一股獨特的香味在房間裡縈繞著。

潘霄此時正幫忙燒火，弄得一臉黑灰，不過他臉上卻全都是笑容，甚至連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久沒這麽放松地笑過了。

看到楊不凡過來，妮妮手裡的刀不停，甜甜地說道:“楊叔叔，感謝的話我不怎麽會說，但我會做飯，我給你們做飯吃，你們不要嫌棄就好。”

楊不凡看到這只有十歲的孩子竟然這麽懂事，趕緊擺手:“不嫌棄不嫌棄，哇，真香啊！”

潘霄也在旁邊點頭:“剛才那東西叫什麽?豆角乾?和豬肉燉在一起的味道，哎呀，這也太香了，口水都流出來了！”

妮妮手裡頭切著酸菜，旁邊一個盆裡還泡著粗粗的粉條，看來是要做酸菜粉，聽到兩個叔叔的讚譽，不禁揚起頭笑道:“那是我今年自己在園子裡種的，特意留到冬天吃的，純天然的哦。”

楊不凡不禁摸了摸妮妮的頭髮，突然就想到自己妹妹了。

現在楊不忘有的時候跟自己撒嬌耍潑，楊不凡總是容忍，其實都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妹妹太苦了。

楊不凡和老爸楊建河都不怎麽會做飯，頂多能炒個飯或者煮個面條那種，所以一家人的飯菜和各種家務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楊不忘做的。

楊不凡清楚地記得，當時主動承擔起買菜做飯工作的楊不忘，好像也和妮妮這麽大！

這一刻，楊不凡心裡全都是柔軟的東西。

潘霄看到楊不凡竟然動手動腳，直接咳嗽了一聲:“某個死宅蘿莉控注意啊，行為不對啊，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哦！”

楊不凡狠狠白了一眼潘霄:“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妮妮此時竟然也笑了，好像也聽懂了潘霄的笑話，不得不說現在的小女孩真的早熟。

不過妮妮不但沒生氣，反而笑著說道:“沒關系的，楊叔叔給我的感覺，就像是爸爸一樣。哎，其實我已經有兩年沒到爸爸了，我好想他。”

聽到妮妮說出這話，楊不凡和潘霄都感覺一陣心酸。

潘霄感覺鼻子都有點酸了，問道:“現在網絡這麽發達，哪怕爸爸不能回家，你們也可以視頻聊天啊。”

妮妮抿了抿嘴唇，放下手邊的菜刀，把凍得發紅的小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然後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了一個手機。

那是一款二十年前的手機了，諾基亞1110！

潘霄都看愣了，因為他從來都沒見到別人用過這種手機，竟然連屏幕都做得那麽小，還不是觸屏按鍵！

現在最便宜的，幾百塊的手機也是各種功能齊全吧，沒有想到妮妮一家使用的竟然是這種古董！

潘霄當時就不說話了。

因為今天太多事情刷新了他的三觀，讓他看到了過去二十多年都沒見過的世界。

“這手機沒有視頻聊天功能，就算換一部手機，家裡也沒有寬帶，流量費太貴了。”

潘霄深深吸了一口氣，直接轉身就出去了。

楊不凡當然知道他去幹什麽了，他肯定是去買手機了。

不過楊不凡認為，這些都不是關鍵問題，真正的關鍵問題是妮妮的爸爸能不能回到北方來找工作，這樣不但能把錢賺了，還能順便照顧一下家裡。

這麽一琢磨，楊不凡蹲下來問道:“妮妮，你爸爸電話號碼是多少?楊叔叔的公司正在招聘，如果你爸爸能夠達到條件，也許可以來楊叔叔的公司上班，你看怎麽樣?”

妮妮聽到這裡，眼睛裡一下子就有了光彩，直接一把抓住楊不凡的袖子:“楊叔叔，真的嗎?可是我爸爸說，在北方他根本找不到工作，只有去南方才有打工機會。”

楊不凡心裡感覺有些堵，因為妮妮家也許只是一個縮影，在北方有無數個家庭背井離鄉，離開了牽掛的家鄉和親人，就是為了去南方找到一份能夠多掙錢的工作。

很多人北方人不是真的想離開家鄉，而是真的沒有辦法！

就拿楊不凡自己舉例，他當時選擇在騰飛工作，甚至不斷隱忍，最開始的原因也是這個。

他只是不想離家太遠，否則自己老爸和妹妹有什麽事情，他都照顧不到，更是遠水接不了近渴！

這可真是一個現實又無奈的現狀啊。

不過面對著妮妮滿含希望的眼神，楊不凡不忍告訴她，她的爸爸很可能無法滿足興邦的聘用要求，其他工廠也可能會因為她爸爸的腿有問題而拒絕錄用。

“妮妮，沒問題啊，楊叔叔是公司老板啊，說話當然好使了！你把爸爸的號碼給我，我讓公司人事部聯系他，好吧?”

妮妮聽到這裡，終於徹底放下了心，猛地跳了起來，開始歡呼。

在把她爸爸號碼給了楊不凡後，妮妮又開始熱情高漲地切起菜來，不一會的功夫，已經又做了好幾個菜出來了。

晚上五點，天已經蒙蒙黑了。

潘霄手裡拎著一個袋子趕了回來，裡面裝了一部華為手機，還有一張預存了兩年話費的無限流量卡。

剛剛推開門，潘霄就看到這幫人圍坐在桌子前面正在狼吞虎咽。

潘霄當時就氣得跳了起來:“我靠！你們這幫牲口！都不知道等等我，都吃光了！”

他一邊喊著一邊衝到桌子前面，看著豆角乾燉肉只剩下了盆底，酸菜粉也只剩了薄薄一層，就連炒笨雞蛋都快沒了，當時就欲哭無淚了。

眾人一陣哄笑，手底下的動作又快了幾分，把潘霄氣得差點原地爆炸。

就在這個時候，妮妮卻跑到了廚房，單獨端了一份飯菜出來放在潘霄面前。

“潘哥哥，這是單獨給你留的，知道你沒吃過豆角乾，給你留了好多呢！”

潘霄看到這單獨留下的菜，當時就感動到了不行，連潘哥哥這個稱呼都沒注意到。

“妮妮太給力了！做菜也好吃！哇，好吃！”

潘霄拿起筷子就吃，感覺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香的飯菜。

楊不凡在旁邊打趣:“好吃吧，潘大外甥?”

大外甥?

潘霄一愣，意識到楊不凡這貨肯定沒憋好屁，在這佔自己便宜呢！

“去去去！誰是你大外甥！”

楊不凡一臉正經地對大家說道:“妮妮叫我楊叔叔，叫你潘哥哥，你不是我大外甥是什麽?”

潘霄嘴裡嚼著菜，含糊不清地說道:“胡扯！咱們各論各的！”

眾人又是一陣爆笑，讓整棟房子都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潘霄一陣狂吃，有一種根本停不下來的感覺，不過他吃了一會，突然想起來正事沒辦呢。

於是他放下筷子，把袋子遞給了妮妮。

“妮妮！這是潘霄哥哥給你買的手機，還有手機卡，無限流量的，以後如果你想爸爸了，就跟他視頻！”

妮妮的眼睛一亮，不過直接擺了擺手拒絕道:“潘哥哥，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而且楊叔叔說了，要讓我爸爸去他的公司上班呢，以後爸爸就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了，也不用視頻了呀！”

潘霄聽了這話，猶如木頭一樣愣在原地，然後狠狠瞪了一眼楊不凡，心說這貨怎麽這麽能搶風頭呢！

不過說起來，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哪怕是讓妮妮爸爸做個庫管員或者保安，也能夠完美解決這個問題了。

可是手機已經買了，潘霄覺得還是得送出去，他直接將袋子放在了妮妮手裡。

“你爸爸不是還沒回來嘛，這手機你收著，以後等你爸爸回來了，你也可以用手機跟我和你楊……叔叔聊天啊！”

妮妮這個時候抿了抿嘴，有點不知所措了，不知道這手機到底能不能收了，然後她就看向了沒法下來只能在炕桌上吃飯的奶奶。

妮妮奶奶眼睛裡流著淚，點了點頭，又是一陣道謝。

看到奶奶同意了，妮妮這才收了手機，然後直接掏出手機試用了起來。

在謝諾的幫助下，妮妮注冊了微信號，然後加了他爸爸的號碼，又把大家的微信也都加了上去。

妮妮眼睛裡全都是小星星，興奮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這個時候，她才真正像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了，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早熟和世故。

晚上六點多，大家才開著車離開了妮妮家。

車上，謝諾少有的沒說話，楊不凡和潘霄也都沒說話，大家都覺得今天雖然隻幫助了一家人，但心裡卻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異感覺。

這個時候，三個人的手機裡同時響了。

大家打開一看，發現竟然是妮妮發來的視頻。

視頻裡，妮妮一邊唱一邊跳著，脆生生的聲音通過手機揚聲器傳到車裡，讓所有人都感覺無比輕靈。

“楊叔叔，謝諾姐姐，潘霄哥哥，謝謝你們的幫助，我給你們表演一個小節目，節目的名字叫，你笑起來真好看。”

你笑起來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樣……把所有的煩惱所有的憂愁……統統都吹散……

汽車緩緩駛向興邦工廠，潘霄突然說道:“楊叔叔，哈哈，你是有多老！”

楊不凡咬牙切齒起來:“那是尊重我，尊重我，懂不懂！”

潘霄哈哈狂笑，引得謝諾和開車的司機小李都笑噴了。

楊不凡徹底無語了。

不過此時潘霄卻突然正經起來:“對了，基金會算我一份，以後每個月我捐贈五百萬，就是少出去浪幾次，少買兩輛車的事情嘛。”

謝諾和小李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有想到潘總這麽給力，五百萬說捐就捐，而且還是每月五百萬！

哪知道，楊不凡卻撇了撇嘴:“小氣鬼，我一個月都捐五千萬的，不過多少也是一份心意嘛，我不會嫌棄你的。”

潘霄聞言眼睛一瞪，直接氣了個半死，像極了表情包裡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