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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恥》第249節 清君(一)


 趙構很慌,從沒有這麽慌亂過。

 他是一個膽小的人,這點他知道,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他一直是一個很理性的人,很少被別人的意見左右。

 可這次,他真的有些沒有主意了。

 嶽飛是一定要殺的。出於他的一念之仁,赦免也就赦免了。可當那麽多人團結在嶽飛周圍,無數的主戰派文官,甚至連民間的布衣都在為嶽飛韓元,連藩鎮集團都向著嶽飛,這股力量太讓人恐懼了。

 趙構對危險的感觸,比常人更加敏感。因此恐懼帶給他的壓力也比常人巨大,在這股巨大的壓力之下,他險些就想妥協,釋放嶽飛了。可是這種被逼迫下的退讓,讓他這個皇帝以後怎麽當?好容易因為嶽飛這些人的勝利,讓他在天下人面前,有了一些權威,突然又因為屈服於別人,而釋放嶽飛。嶽飛釋放了以後又該怎麽辦?要啟用他嗎?不啟用,會不會又引起天下洶洶。此時的嶽飛,已經不僅僅是秦檜的政敵,也是他趙構的政敵!

 於是在秦檜的蠱惑下,趙構同意秘密處決嶽飛,讓這些勢力失去凝聚在一起的旗幟,同時展現他皇帝的威嚴。

 秦檜的動作很快,殺的乾脆利落,然後悄悄放出消息,讓人們知道嶽飛已經死了,不用在跟朝廷鬧了。

 果然一切都平靜了,可趙構更慌了,殺了嶽飛並沒有讓他獲得安全感。

 東藩秘密調兵讓他深深恐懼,雖然秦檜的密探很厲害,公主也親自去查到了結果,說東藩興兵是衝著遼東去的,兩相驗證,事實清楚。可趙構依然不心安,因為東藩的兵,不可能永遠留在遼東。

 果然他們隻用了一個冬春,就打退了那個可怕的兀術,現在東藩的兵要回來了,該怎麽辦?

 秦檜給的主意是,派楊沂中進駐鄆州、兗州等地,這樣山東腹心受敵,東藩即便要圖謀不軌,也不敢大舉南下,得先打退楊沂中的殿前軍。秦檜還表示,殿前軍器械精良,訓練有素,絕不會敵不過東藩。

 但趙構就是沒底,不行,他不能留在建康行宮了,他得回臨安去,他需要海船,他得做好往海上跑的準備。

 之前趙構一直在建康,因為平夏戰爭的關系,他不得不做個表率,到建康就敢稱親征。

 可建康無法讓他獲得安全感,哪怕東藩遠在山東,而且軍隊還在遼東。

 剛到夏天,趙構就以生命為名,返回臨安。那時候東藩軍對還在鹹平府。

 回到臨安才收到消息,說楊沂中到了山東,然後東藩立刻動員了鄉兵,二十萬人啊,雖然是鄉兵,卻依然讓趙構惶恐不安,就是這些鄉兵,配合東藩軍殺了十幾萬草原騎兵。

 他一連找了公主好幾次,公主歎息說東藩一向說話算話,說殺嶽飛他就起兵,應該收不回去的。公主還表示,她希望北上一趟,嘗試說服燕王李慢侯。趙構卻拒絕了,直言說皇家還不至於要乞求一個藩鎮。接著公主發現,府門前出現了密探,趙構不在信任她了。而且她也走不了了。她成了趙構身邊的護身符,趙構肯定覺得,她留在自己身邊,東藩不會亂來。

 果然,她成了人質!

 當收到東藩正在從遼東撤軍的消息後,趙構就跑到了明州,而且帶著吳國公主,當然並沒有專門帶著她,而是帶著一大群王公貴戚。

 可到了明州,趙構依然不安心,因為東藩也有水師。

 他又求公主寫一封信,勸說一下東藩不要輕舉妄動,朝廷有,有,沒有了,沒有韓家軍了,也沒有嶽家軍了。

 這時候趙構才大歎一聲:秦檜誤我!

 可惜已經晚了,東藩的水師很快就出現在了明州海外,也不攻擊,就是在海外轉悠,趙構親眼看見過那些水師,跟東藩一樣跋扈,在海上炫耀著各種技巧,他們的操帆技術真的很好。趙構不懂航海,專門問過水師將領,甚至將海盜出身的鄭廣叫來問話,鄭廣表示,東藩水師每年都跨海去大東洋,來去幾萬裡,跟風浪搏擊,操帆技術當屬一流。

 趙構心如死灰,果然像東藩說的,他要南下,大海都保不了趙構。

 希望楊沂中能擋住東藩了,楊沂中是忠心的,楊沂中的兵也是忠心的,趙構這麽想。

 他還想到了韓世忠,試圖啟用韓世忠,但韓世忠心灰意冷,表示自己已經久疏戰陣,都騎不了馬了。張俊更不行了,上回兀術來,他還能跟兀術拚命,這回張俊說,他的兵現在都打散了,可能也指揮不動。張俊建議,請秦相爺帶兵。

 秦檜哪能帶兵啊,趙構又想到楊沂中,可楊沂中遠在山東,他有些後悔把楊沂中調走,要是在他身邊,那該多好。

 看著張俊和韓世忠的樣子,趙構不由心想,要是嶽飛在的話,是不是能跟藩鎮拚命,嶽飛可是多次上奏,請求朝廷裁撤藩鎮,將藩兵收為官兵,用來北伐的。當時還以為嶽飛是想兼並藩鎮,擴充軍隊。

 看著海上的東藩艦隊,趙構六神無主,到底該不該跑啊,盡管鄭廣表示,東藩水師少,官軍不用畏懼,而且也沒有交戰,此時南巡還來得及。可趙構不敢上船,如果東藩是從陸地上打來,他會毫不猶豫的坐上海船,哪怕辛苦一些,在海上漂的久一些,危險總會過去,可現在危險就在眼前,讓他迎著危險去,他做不到。

 北方的消息一直很少,一直到了五月,東藩也沒有跟楊沂中交戰,可公主去的信,他也沒回。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當消息來的時候,就一股腦都來了,揚州和上海幾乎同時傳出警訓,東藩軍竟然從長江上攻取了這兩座城市。

 天哪,東藩的水師並沒有用來封堵明州,更多的戰艦去了上海和揚州,並幾乎同時攻陷了兩地。趙構十分驚訝,東藩打下上海他並不吃驚,可是東藩竟然攻下了揚州,那可是是兀術都沒有攻下的城池,當然那時候防守的是東藩的部隊。可現在守揚州的是姚端,也是一員戰將啊,怎麽輕而易舉就被人奪了揚州?

 相比攻下揚州,東藩攻下上海不讓趙構驚訝,但讓他更恐慌。丟了上海,臨安可就近在咫尺了。聽說東藩的軍隊都是騎兵,步兵都能騎馬打仗。既然到了上海,他奔襲臨安還有幾天?

 要走嗎,可是海上有東藩的艦隊,不走嗎,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趙構有一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感覺,臨時朝會上,朝臣們拿不出主意,吵作一團,吵著吵著,趙構退到了幕後。秦檜趕緊過去,發現趙構在哽咽,他哭了。

 歷史上,當完顏亮找茬準備南侵的時候,派金國的使者在南宋的朝堂上指著趙構的鼻子問罪,要求南宋割地的時候,趙構就哭了,那已經是二十年後的事情,那已經是收編了韓家軍、嶽家軍這些家軍之後的事情。

 自毀長城啊,他怎麽就聽了秦檜先易後難的策略呢,策略聽著那麽好,秦檜又那麽會辦事,怎麽就辦砸了呢?

 先收家軍,再平小藩,最後削東藩,這策略沒錯啊。收家軍倒是順利,韓世忠也好,嶽飛也罷都還朝了,部隊也一分為二,而且在嶽飛指揮下,還能打仗。可怎麽殺了嶽飛,突然就垮了呢。嶽家軍還較為完整的撤了出來,韓家軍幾乎是一潰千裡,無法收拾。

 就在趙構最六神無主的時候,張俊秘密求見,一定是有什麽話要說,這時候趙構急需一根救命稻草。

 張俊夜半來見,給趙構出了一個主意。

 先殺秦檜,平燕王之怒,再把東海郡還給東藩,在派人去安撫他,興許就撤兵了。

 殺秦檜,趙構有些矛盾。他覺得他現在跟秦檜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殺嶽飛他也有份。可是張俊卻說秦檜不忠,因為秦檜殺嶽飛,完全是出於私利,卻拿皇帝和朝廷冒險。秦檜不殺嶽飛,則秦檜相位不保,主戰派必然借勢上位,秦檜殺了嶽飛,他的相位穩固,卻可能激起嶽家軍叛亂,東藩會跳出來,則是一個意外。

 趙構越想越覺得張俊說的有道理,覺得秦檜完全是拿他的命來冒險,來保秦檜的富貴。

 這奸賊,怎麽早沒看清呢。他不由想到張浚的評價,說這人陰暗,果然陰暗啊。

 趙構夜會張俊, 秦檜早就察覺到了危險,不等天亮,他也來求見,見了就哭。還拿出了一封檄文,是東藩明發天下的檄文。

 “東藩興兵,乃為公義。昏君在朝,奸臣當道。義在清君?側……”

 趙構抬頭問道:“這是少了個字?”

 不是該清君側嗎,清了秦檜這個君側,怎麽是清君呢?

 秦檜哭著道:“陛下,就是清君,東藩謀反了!”

 趙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最怕的就是藩鎮造反,還是發生了。檄文都寫了,哪裡還有挽回的余地。

 該怎麽辦呢?

 秦檜突然道:“陛下,臣願出使東藩軍營,說東藩退兵!”

 啊呀,秦檜是忠臣啊!

 趙構連忙將他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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