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逃到大青山。”韓龍說。

　　“什麽?！”慕容堅說，“我們鮮卑族的聖山，當年大汗檀石槐建立王廷的地方。”

　　“越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這是慕容妮說的。”韓龍說，“最主要的，不能讓幽州戰事。我們越是往北，軻比部落越沒證據向大魏發難。”

　　慕容堅說:“軻比德接任附義王，大家都不服。咱們鮮卑重新分裂為六大部落，十多個小家族。”

　　蕭衝問:“先生，赤龍馬呢?”

　　“吃了。”

　　吃了！?太學生們齊齊看韓龍。

　　“吃了。”韓龍又說，“我和她逃進大青山之後，遇到雪崩，連人帶馬跌入山谷。山谷裡沒有食物，隻好拿赤龍馬當糧食。”

　　“你們?”慕容堅說，“你們居然把赤龍馬吃了。”

　　“沒有吃的，周圍三五裡，連老鼠都被我抓光了，而且，跌到山谷，赤龍馬受了重傷，也沒有它的食物。吃它，最明智。”

　　“哈哈，只要人在，就有希望。”王碩說，“我和姚遠，乘亂逃回幽州。王大人還以為師兄遭遇不測呢，我和姚遠對師兄比較有信心。果不其然，幾個月之後，師兄歸來。不過，說真的，這時間有點太長。”

　　慕容堅說:“韓龍先生，先把舍妹送回家，龍城馬場。然後，再回的幽州城。”

　　王碩說:“那是應該的，抓人家當人質，搶人家的馬逃跑，還把人家的馬給吃了，師兄幹了這些強盜行徑，還不得做些像人一樣的事。”

　　“我聽舍妹講，韓龍先生還幹了別的壞事。”慕容堅適時補上一刀。

　　別的壞事?太學生的耳朵都豎了起來。難道臉色一直冷冰冰的韓龍先生，也會有本能發作的時候?一直在太守面前有些拘束的楊林，臉上浮現出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的壞笑。

　　“我和舍妹，在大青山的谷底，同甘共苦，共度難關，並無一點非禮之舉。”韓龍緩緩說道。

　　“這，才是乾的最大壞事。”楊林忍不住說，“明顯瞧不起人，是看不上人家不是?”

　　邸嶽說:“韓龍先生坐懷不亂，那是君子之風。你這是小人之腹。”

　　“韓大哥未婚，慕容先生二哥的妹妹未嫁，男歡女愛，理所當然。坐懷不亂，要麽身體有問題，要麽精神有問題，要麽感情有問題。”楊林振振有詞，“如果是我，直接問自己一個問題，就問自己喜歡不，喜歡就要，不喜歡就直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君子愛人，娶之也要道。”

　　慕容堅說:“大保安，直說也傷人啊。”

　　韓龍腦海，回想起山谷底他和慕容妮的對話——

　　“韓大哥，你是覺得我長得醜嗎?”

　　“哪裡，姑娘天生麗質。”

　　“那是覺得我性格粗鄙?”

　　“沒有。是韓某粗鄙才對。”

　　“那肯定是我德行汙劣，有失門風。”

　　“姑娘冰清玉潔，言行並無不妥。”

　　“莫非認為我鮮卑女子，配不上漢族男兒?”

　　“韓某心裡，無胡漢等級之分。”

　　“韓大哥，那為什麽避我如避蛇蠍?我是如何心意，大哥不會不明，為什麽不願接納我?”

　　“我韓龍，劍客一名，居無定所，家無余財，怕承擔不起姑娘的一片心意。”

　　“我慕容妮，本來不圖大哥錢財，不怕浪跡天涯。大哥在哪，家就在哪。”

　　“我可以不畏不懼，吃得起任何困苦，但不想也不能讓家裡人跟著我受累。

”　　“我不會成為大哥的累贅，我會騎馬射箭，持家做飯。大哥什麽時候回家，我都讓家裡是暖的，讓飯是熱的。”

　　“這些都是你能給我的。但我給不了你要的那個家。”

　　“不，你能給。我要的只是你的愛，你給不了的那個家，只是你認為你應該給的那種家，不是我要的那個家。”

　　“我知道。但我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個坎，我自己漂泊可以，但家裡人漂泊不可以。”

　　“那我等你。等你爬過那道坎，什麽時候過了，什麽時候要我。”

　　韓龍貼身胸口，垂掛著一條金舌。這條金舌，是慕容妮從赤龍馬的金鈴鐺上卸下來的，鈴鐺慕容妮自己留著。慕容妮用身上的絲線，穿過舌孔，掛到韓龍頸上。

　　慕容妮說，鈴鐺就是心，她把金舌取出來，交給他韓龍，這是說，這個鈴鐺不會再為他人而動，不為他人而鳴。

　　此鈴已滅，待我而鳴。她心已寂，待我而活。這一等，就是5年。難道，真的要成癡心女子負心漢嗎?韓龍問自己。他心裡很喜歡慕容妮，但他擔心自己，不能讓如此癡心和美好的女子幸福，起碼達到他自己認為的那種幸福。坎就在這裡，就在他自己心裡。

　　經過李石鄉，往南一拐，進入拉古鄉，淺溝子在拉古鄉的深處。那裡本來只有四棵老桃樹，後來從青州來了一位叫艾森的儒生，躲避黃巾戰亂逃到這裡，他勸當地人吃完蜜桃後，把桃核扔到湖邊潮濕的泥沙裡。幾年下來，桃核發芽，長成小樹，小樹長成大樹，沿湖便全是桃樹，成為全郡著名一景。因為是由艾森而來，這片桃林又叫艾林，或者愛林。

　　越往裡走，大家發現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王碩突然問隨從:“今天三月初幾?”

　　“初三。”

　　“三月初三。哈哈，諸位趕上咱們玄菟郡最熱鬧的桃花節了。”王碩說，“一會兒，大家都小心，尤其是那些長得帥的小夥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