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先生不想答應。”蕭衝說，“先生早就說過，天命賽結束，即繼續追尋劍道，拜將封侯，不是先生願意。邸先生、慕容先生、牛先生，本不缺富貴，要這大將軍的富貴，又幹什麽?”

　　“想不想答應，和該不該答應，是兩個問題。”邸嶽說，“不考慮我們，你們單說，該不該答應。”

　　“不該。”雪鷹說，“禁軍校尉，是護衛大魏皇上要職，當嚴格遴選，合規合序，任用之人，當優秀稱職，忠於朝廷。大將軍的承諾，涉嫌私允公職，拉幫結夥。”

　　馬清濤說:“不一定吧。大將軍有推舉的權力，四位先生都有統領數萬人馬的履歷，在其推舉范圍之內。所以，推舉之舉，不算拉幫結夥。但是，‘和曹某共享富貴，共克時艱’這句，是鐵板釘釘的拉幫結夥。”

　　“就是，當今大魏，只是皇上一家。大將軍的富貴，也是皇上賜的。”薄海說，“如果我們答應大將軍，就是向天下人擺明，我們投身大將軍旗下。”

　　蕭衝說:“那我們立馬就成了貪圖富貴，趨炎附勢之輩。”

　　“可是，沒準許多人還羨慕咱們，攀上高枝，抱上粗腿呢。”慕容堅笑著說。

　　“聖人講過，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蕭衝馬上答。

　　邸嶽聽罷，哈哈大笑。韓、慕容、牛先生也是笑而不語。

　　“剛才，其實答案早在那裡，韓先生故意問你們，只是讓你們看看自己的本心。這四年，我們教你們外修形，內煉心，特別在扶余時，造出損而又損的場景，力求你們能尋到夢想和覺醒智慧，以時間為友，以自己為敵。”邸嶽說，“尋到夢想，和堅守夢想，又不是一回事。一些人好不容易自己知道要什麽，但外界一誘惑，外人一施壓，就放棄了。修心一事，善攻還要善守。”

　　“問你們該不該，其實是問，守不守。”牛先生說。

　　楊林歎了口氣，說:“你們讀書人真是麻煩。這大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現在又40出頭，跟著乾，有什麽不好?你們一身武功，滿肚才華，準備都爛掉，都化為臭屁放出去唄?學了，練了，就不是為了用嘛?到哪裡用，不就是為朝廷服務?當上禁軍校尉，下一步就是將軍，拜將封侯只差一小步。你們說大將軍不好，我不覺得。誰掌權，都會用自己放心的人。再退一步說，如果你們覺得大將軍不好，那你們正好打入敵人內部，改變他們。你們潔身自好，清者自清，那濁者自然永遠渾濁了。”

　　他這一通狡辯，讓邸嶽又好氣又好笑。楊林的話似是而非，不細想，還真有幾份道理。邸嶽說:“習文弄武，隻為修身，有道則行，無道則隱，不一定硬要出來，為人所用。如同寶劍，煉好了，不一定非要每時每刻拿出來殺人，該藏於鞘中，就藏於鞘中。還要看為什麽出鞘，為誰出鞘。否則，一用就錯。至於該不該為大將軍所用，那就是道不同，不相與謀。清濁兩分，清難自濁，濁難自清。投身大將軍的那一刻，你便濁了，哪能去淨化他人，接下來，你只會同流合汙。”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雪鷹說，“置身他們之中，你還想獨善其身，不大可能。有幾件事你沒辦，有一兩次你沒站好隊，立刻會被踢出局，甚至被滅口。”

　　“也對。像遼東公孫那樣，牛皮哄哄的，搞著搞著，肯定要走到稱王稱皇，造反那一步。那老子就要反他，還是要撕破臉。與其那樣反反覆複，

不如現在就拒絕。”楊林明白了。　　邸嶽松了口氣，這楊林在太學生中影響不小，他若是亂攪，這些少年也容易迷糊。“不過，你選擇對了，堅守對了，心裡不一定好受。知道為什麽嗎?”邸嶽問。

　　“你本來可以當高官，卻沒當，本來可以發財，就沒有發。可以得到的，卻主動放棄，這也是一種損失。”蕭衝說。

　　邸嶽說:“義利難兩全。你選擇了義，就要有心理承受利的損失。如果承受不了利的損失，你的義也難守得住。”

　　“做個大丈夫挺難——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馬清濤說。

　　“能做到，有幾個?孔聖人說，‘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身為貧賤，能有如此自信，能有如此安然的，更是少而又少。多數人，是見到高位之人，看到有錢之士，權勢一壓，錢財一衝，心中不由怯了幾分。”邸嶽說，“如何能心中平衡，巋然不動，就在時時刻刻守住那最核心的道義。”

　　“孟子所說的浩然之氣，也是大丈夫之氣，也許就在這不動之中。心平衡，身則平衡，劍道一道，同樣需要養氣和守。”韓龍說。

　　曹爽自然想不到，自己遞出的橄欖枝，竟被幾位先生當了教材。過了一日，韓龍由楊林陪著，親自到大將軍府，婉轉表達拒絕之意，曹爽哼哈兩聲，表示知道，不再多說，直接送客了。

　　韓龍知道，這事估計沒完，但既然選擇了守，就得承受大將軍怒火的進攻，也許是明天，也許是明年。